第23章 第23章前因
陆暄送苏婵回了客栈。
苏夫人哭了一宿,眼睛红通通的,见了苏婵平安回来又有些忍不住,便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苏世诚看上去也似是苍老了许多,他瞧了苏婵好一会儿,终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而向陆暄行礼,“请吧,世子。”
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谈。
苏婵抿抿唇,“阿爹,我也去。”
“你去陪着你母亲,”苏世诚手背在身后,神色晦暗不明,“韫玉,你母亲记挂了你一宿……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苏婵没再说话,想来父亲和世子都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应当是与曹章派人刺杀她有关的。
可两人都避着她,苏婵也不好硬凑过去,便同苏世诚和陆暄行了礼,去往母亲房间了。
目送苏婵离开后,陆暄跟着苏世诚进了屋,交代江卓等人:“在外头守着。”
“是。”
屋里,苏世诚关紧了门窗坐回案前,给陆暄倒了杯茶。
茶溢到了杯外,陆暄伸手接过茶壶,淡笑着,“这茶,当由学生来斟。”
苏世诚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拒绝,默不作声地将手放到桌下,微微蜷起,这才止住了颤抖。
陆暄假装没看见苏世诚的反常,双手奉了杯茶,“先生,请。”
苏世诚没接。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是开口:“是……王爷让世子过来的?”
“先生这话说的,”陆暄把茶放在苏世诚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就不能是特地来送先生,顺手搭救了令千金么?”
他说话一贯这般四两拨千斤,看似不着调,实际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若是以前,苏世诚倒也由着他了,可眼下……毕竟已经牵涉到了妻女的安危,苏世诚便不得不同陆暄开诚布公:“陛下登基前写的那封诏书并不在我这里。”
陆暄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什么?”
一副全然不知情的神色。
苏世诚沉默半晌,“就是那封,陛下登基前向先帝保证的,绝不会为难王爷与长公主殿下的诏书。”
……
先帝膝下有两儿一女,公主为长,魏王次之,最小的那个,便是当今的圣上,顺昌皇帝。
当年先帝垂暮之时,顺昌帝在曹家以及宦臣的拥立之下逼宫,迫使先帝改立储君,传位于顺昌帝。
先帝仁德,事已至此,仍不忍血脉相残,作为传位诏书的交换条件,他让顺昌帝亲笔立字据承诺登基之后,绝对不会与兄长为难。
陆暄摩挲着杯沿,听着苏世诚说起往事,神色依旧看不出情绪来。
当年先帝将平邑侯府的嫡千金指婚给了魏王,立储之心显而易见,顺昌帝登基之后,不但削了肖家的兵权,还将老侯爷派去了边关镇守,一去便是十几年。
后来老侯爷去世,驸马肖时承袭爵位,同样被派遣至边关,顺昌帝又以体恤长姐为由,将长公主母女留在了京城。
若不是魏王这些年明哲保身不问朝政,而那封诏书又不知去向,以顺昌帝的脾性和手腕,怎可能忍耐这么多年不动手。
而如今又有了与曹家的子嗣,顺昌帝便更加恐惧和忌惮魏王。
“这么说来,曹家是冲着这封诏书来的,”陆暄语气漫不经心的,甚至把玩起了桌上的空杯,“可先帝的心思谁也猜不准,他怎么就这么肯定,要对先生下手呢?万一杀错了人,打草惊蛇,不是得不偿失么?”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半晌,苏世诚才缓缓开口:“苏家这些年,分明心不在朝堂却迟迟没有离开京城,怕是如此,才引起了陛下的怀疑吧。”
陆暄与苏世诚在交谈的时候,苏婵已将苏夫人哄得睡下了。
这两天赶路本就舟车劳顿,加上昨儿一宿没睡,这会儿安心下来倒也睡得沉。
苏婵在房里点了崖柏香,吩咐了丫鬟几句,便出去了。
她瞧见苏世诚那屋房门依旧紧闭,老远的走廊就有人守在那里,似乎是在谈论什么机密事。
可苏世诚这么些年除了在国子监教书时与陆暄有过接触,压根就不与他熟识,朝堂上的事情,莫说是苏世诚了,就是陆暄自个儿,这会儿也不管不问的。
这两人凑在一起,能谈出个什么花儿来?
“苏姑娘。”
江卓恭敬行礼,“世子和苏先生还没出来。”
“我知道,我不找他们。”
“那您这是……”
江卓茫然抬头,就见那姑娘笑容温和地望着自己,江卓顿时一个激灵,慌忙低下头去,心脏乱窜。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过单是这么一眼,江卓总算是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派江然去保护这姑娘了。
这么温柔又好看的姑娘,谁见了不想保护啊?
“我听世子叫你江卓,”苏婵顿了顿,迟疑问:“那江然……是不是也……”
“没有!我们跟江然不认识!”
江卓这般此地无银地脱口否认,倒是让苏婵愣住了。
本也只是个不太确定的猜测,毕竟江然那姑娘出现得有些凑巧,苏婵不能说服自己那只是巧合。
但若真是陆暄派来的,苏婵又觉得没有道理。
且不说如今陆暄与她并没有熟悉到要派人保护她的地步,上一世,他更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对她施以援手。
“原来不认识啊。”
苏婵按下心中的困惑,又看了眼苏世诚房门的方向,“等他们谈完,麻烦通报我一声。”
回到房间之后,苏婵打开窗子,她的窗户正好能看到苏世诚房间的窗。
她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凝固。
为什么非得是苏家呢?
陛下想拿魏王府开刀,可以有很多法子,为什么偏要弯弯绕绕地弄一桩舞弊冤案,把苏家牵扯进去呢?
不知过了多久,苏世诚房间的门才终于打开。
陆暄从里面出来,正要叫江卓过来,便见苏婵站在走廊上,不知等了多久。
纤纤身影亭亭而立,出尘脱俗,清冷得似天上圆月映在湖面上的倒影,却又虚幻得叫人不忍上前惊扰。
陆暄顿住脚步的时候,苏婵已经望了过来,见是他,便将方才神色中的落寞与孤寂敛了去,带着她那温和得有些虚假的笑容,缓步向他走来,行了礼。
“世子。”
她脸上分明还有未褪去的倦意和余惊,但在人前,却总是小心翼翼地把那份狼狈藏匿起来,只余了体面。
陆暄与她对视片刻,见她眼眶微红,别开视线,莫名地有些烦躁。
苏婵觉察到他情绪,顿了一会儿,“家父同你说什么了吗?”
陆暄没说话,依旧看也不看她,似乎是有什么情绪。
苏婵倒也不恼,瞧了陆暄一会儿,又探着头望了眼苏世诚房间的方向。
想了想,她试探问:“他是不是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没,”陆暄终于看了她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看你好像不高兴,但一时又猜不出别的理由来。”
陆暄一愣。
片刻后,他缓了缓神色,僵硬开口:“我没有不高兴。”
闻言,苏婵轻笑了一声,毫不遮掩的。
这笑不比刚才,是发自内心的,陆暄怔愣的同时,又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满。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情绪都写脸上的,苏婵没拆穿,“那你高兴点,我先进去了。”
“苏婵。”
“嗯?怎的了?”
陆暄神色有些不自在,“我刚也没问你,你有没有受伤。”
“你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
苏婵看了他片刻,还是跳过了这个问题,笑道:“我没受伤,多谢世子。”
“那你会害怕吗?”
苏婵不解。
陆暄也觉得这话有些唐突,清了清嗓子。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出于安危还是别的原因,你们暂时可能,回不了江南,”陆暄顿了顿,拢在袖里的手莫名紧了紧,“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世子觉得呢?”
陆暄不答,他又不是她,哪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不过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他是苏婵的话,应该是会不高兴的。
虽然她面上看着总是一副循规蹈矩又泰然自若的端庄模样,可她骨子里,应当还是有几分不为人知的野性的,哪怕没出如今这样的事情,京城对她而言,恐怕也如同囚笼一般。
半晌没等来陆暄的回答,苏婵便也不等了。
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从他身旁而过时,余了句云淡风轻的:“若世子觉得高兴,那便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