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春日
岑留风又多留了半月，月城的春日已经是完全来临，迎春花雪白，小小的一粒，在月城的各个角落里悄悄冒头，又在微寒柔软的春风里自由舒展摇摆。
单春秋走的很急，长长的衣摆拖地，红色的布料被染上灰尘，单冬夏和单春秋脚步一致，脸上紧绷。
红色裙摆拂过那些柔软的白色小花，等那一阵按压过去后，它们又缓慢的扶着身子起来，享受着月城的初春。
柳树发新芽，街角，墙边种植的樱花树迎来它们的季节，粉色，白色的花瓣娇嫩，幽香在空气中蔓延。
春日的风很舒服，微凉又轻柔，还带着清晨的湿润。
岑留风和白昭雪站在玉秀楼下面，白昭雪牵着一匹马，背上背了一个布袋；岑留风肩上挎了一个麻布包，穿上了浅蓝色的襦裙，这一去，在路上得走两个多月，江陵之地距离月城也算是遥远了。
还好是初春，路上天气不错，她和白昭雪应该会有一趟不错的旅程。
她面色舒展，清秀白皙的脸上透出些期待，她喜欢行走，喜欢看大好河山，她注定无法长久停留，永远会为远方的景色所迷，然后踏上寻找的旅程。
岑留风身上多了一把匕首藏在腰间，另一边挂上那把细剑，和她温柔随和的气质居然也不冲突，反而多了些潇洒利落。
她和白昭雪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单春秋和单冬夏。
岑留风在这半月里已经和秋十九，单晴，单阳，柳女君，黄姐等人告过别了，她们虽然遗憾岑留风不能留下来，但也祝愿她一路顺风，岑留风没有让她们送，总觉得相离不需多言。
但单春秋和单冬夏……
他们怎么也不愿意，强烈要求她不许一声不吭的走了，他们必须要看着她离去，否则，他们就追上来和她道别。
想到单春秋当时听到她说不想他们去送时，那一副震惊失落委屈难以置信的样子，然后大声要求她：
“不行！留风你不许一声不吭的走！你要是不让我们来送你，我们就追到城外去，反正去江陵就那一条官道，追不到你，我们就不回去！”
“你这是？好吧，那我走的那天早上等你们来，可以了吧？”
……
回忆至此，岑留风看着向她快速奔来的兄弟二人，一红一黑，红的像燃烧的火，黑的像幽深的渊。
在飘摇的柳条下，樱花随之飞下两三朵，落在玉秀楼的房顶，落在岑留风的肩上，落在单春秋的发上。
白昭雪站在她身边，挺立的身躯高大，或许是习武的原因，他比岑留风高上将近一寸，而单春秋和单冬夏也比寻常男子高上不少，和白昭雪相差无几，三人站在岑留风身边，倒显得岑留风纤细柔弱，小巧玲珑了。
“留风，我和冬夏送你去城门口。”他站在岑留风面前，低头看她，隔了一步距离，亲近又守礼，克制着自己想要拥抱的想法，看着格外乖顺。
单冬夏总是没什么存在感，也不会说话，此时看着岑留风，心头千丝万绪，却难以言说。
沉默着和单春秋一起送她去城门口。
白昭雪不算多话，和二人只是打了个招呼，单春秋平时倒是吵闹，此时也安静了，单冬夏更不用说。
岑留风心间叹一口气，扬起温暖的笑意，声音缓缓。
“春秋，冬夏，其实在月城的这些日子，能够和你们相识，真的让我很开心，现在我要离开了，你们在月城里也要好好的，过年时，可以和单晴单阳她们一起过，这样热闹些，春秋你虽然话多，可真正的思绪心情却总是难以启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活得轻松些，冬夏啊，你总是太沉默，虽然我知道你是心思纯粹简单没有什么念头，但是偶尔，当你的心难过时，感到无措时，也可以找人倾诉的。”
岑留风看着单冬夏，又看单春秋。
“你们虽然有心间感应，可只有浓烈的情绪能够清晰，但是，真正让人疯狂的反而是那些不起眼的心绪，你们只完全信任彼此，但又因为太过亲近，反而很多事不愿意让对方担心，又因为长期的相处，形成了习惯，总是习惯的去忽略另一个人。但也因为习惯，你们又察觉不到。反而让我看的难受。”
“亲人之间，无所谓什么抹不开面子，别扭的。有什么想说的，都说给对方听，语言就是用来交流的。”
“你们就像是对方的半身，性格又截然相反，但其实，当你们真正面对彼此时，又是最好理解彼此的。”
“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们时，你们已经放下别扭了。”
白昭雪静静听着，看着她温柔的侧脸，只觉得心头安宁温暖。
竟然也有闲心享受月城的春景了。
春风中参杂着樱花的气息，还有些浅淡的幽香，城外大片的山茶花开的热烈，花朵完整，又有着新生的娇嫩欲滴，空气中的味道逐渐浓烈，丝丝缕缕沁入心田。
单春秋和单冬夏都听懂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和谐，她也能察觉到。
二人同时感到酸涩暖流在心脏处搅动。
“留风，我们都明白的。”
“如果下次见到你，我们一定会改变的。”
……
城门近在眼前了。
单春秋从怀里拿出一块木牌，檀木的牌看起来沉重威严。
“留风，这是单家商行的令牌，你拿着这牌，只要那家门面有的东西都可以随意取用。”
单家商行遍布整个大陆，南方的三十二城，每城都有超过三家单家商行，即使是青阳王朝，在繁华的都郡也有它的身影。
“多谢春秋了，往后我若有难处，一定会去那里的。”
“你愿意收下就好，我不在你的身边，也不知道你的情况，即使是写信也有时间误差，你收下这令牌，我也放心些。”
单春秋看着岑留风，站在她面前，突然很悲伤，低下头掩饰表情。
岑留风上前，抱住了他。
“春秋，在月城好好的，我还期盼下一次见面呢。”
单春秋把头埋在她颈间，回抱住她，依恋不已，但也小心翼翼。
岑留风松开手，看着他。
“不要伤心了，离别是常有的事，我会在心里想你们的。”
说完，她又看着单冬夏。
“冬夏，我要离开了，要不要拥抱一下”
她笑着，眼里是明媚春光。
“要。”没有思考，他闷着声音说。
岑留风直接抱住他，他一瞬间紧紧的抓住她的外衫，甚至就想这么抱住她，不让她走。
但转瞬又松开，虚抱住她的腰。
岑留风松开他后，回到白昭雪身边，望着二人微微一笑。
“春秋，冬夏，再见了。”
她转身上马，白昭雪坐在她身后，手上捏住马绳，看着二人站在那里，用力一甩，马一下冲了出去。
单春秋上前一步，看着二人在马上的身影渐渐远去，马蹄扬起的灰尘还未消散。
他突然奔向城墙，跑的很快，跑上了最高的瞭望台。
红色的长裙在奔跑中散开成一朵花，最高处的瞭望台古朴沧桑。
月城里到处是春日的生机勃勃，樱花随风抖落，柳枝柔柔飘动，迎春花纯洁微小。
城外的身影在漫天春色中越变越小，投入远方的云色青黛，点点霞光中。
他终于咬着嘴唇流下泪来。
单冬夏站在他身边，身体绷得紧紧的，直到眼泪被风吹的冰凉了，一直流到了胸膛里，他才恍然惊觉。
难过就像是不讲道理的寒冬，让他们思维迟缓，总是等身体做完反应才让大脑知道。
远处没了岑留风的身影 连一个小黑点都看不见了。
单春秋依旧站在那里，墨发飞扬，红衣猎猎。
月城回春了，他们却陷入了一个看不见时间的寒冬。
…
白昭雪忽然笑了出来，岑留风感到奇怪，离开月城这么让他高兴还是对江陵很期待
于是她问了出来。
白昭雪声音里满是疏散廓落的笑意，听得出心情极好。
“只是觉得，终于只有我们二人了。”
岑留风本来还因为分离有些悲伤，听着这话又不由得好笑。
她看着苍茫的远山，霞光破晓，耀阳灼灼。
这次的分离，至少还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不是吗？
她自从离开芙蓉浦，几年里总是刚认识了新的人，交上朋友就要离开，总是在相遇，又总是在离别。
她的朋友很多，可总是一个人赶路，长久下来，也觉得孤寂。
朋友们都有自己的生活，秋十九有她的夫郎，黄姐有她的家庭，单春秋和单冬夏有月城要守护。
只有白昭雪，和她一样，孑然一身，能够随她浪迹天涯，四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