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合时宜的决定
一路往回蹦跶,原本觉得收了人家二百块钱太不合适了,倒也不是李芸鑫财迷,主要吧,人家都走了,他这蹦蹦跶跶的,又怕把这笔巨款蹦跶丢了,于是假迷三道的揣在兜里,美其名曰不能糟蹋漂亮眼睛的好意。
走着走着,天就有点暗了,夏天的白天时间长,约摸着这个天色怎么也到八点多了,还没走到家,李芸鑫蹦的脚有点软了,有种弃车的打算,毕竟怀揣巨款,怎么着都能舒舒服服的回了家,但是再看看赔了他三年的坐骑,又于心不忍,休息了一会继续赶路。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灯光也逐渐多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天黑了,这就是老城区的好处,人口密度大,基础设施齐全,最起码路灯还是配得起的。
走到楼下,家属院门口有个不大的传达室,传达室外面有一片空地高台,和马路形成了明显的高差,这台子简直太火爆了,不是老太太们先占着聊天织毛衣嗑瓜子,就是老头子们占着下象棋打扑克。今天运气不错,门口被老大爷们占领了,一群人围成一团,像是在一个盆子里抢食吃的公鸡,没人注意到李芸鑫一瘸一拐的回来。那个年代一般家里都没有空调,充其量有个电扇,纳凉的都跑到单位的停车广场去了,家属院的院里也没多少空间,本来狭长的一条通道,前几年划走一半做了停车棚,于是能供人通行的宽度也就比小马路窄一半,这种时间空间也没哪个缺心眼儿的摆个躺椅在这喂蚊子。
李芸鑫难得好运的躲过了七嘴八舌的长舌妇们,安全到了楼门口,把自行车就近往车棚里一扔,抬头看看远在六层的家,咬了咬牙,几个小时都蹦过来了,上吧。
这种砖混结构的老楼,人口密度极大,一层好几户人家,台阶又高又陡,走廊本就不宽,还堆放着各家的杂物。天黑之后要靠着月光走路,因为家属楼没什么物业,走廊的灯坏了基本也没人管,就看谁先受不了去弄一下,时间久了自然也都各扫门前雪,各自想办法,平常李芸鑫包里常备着一个小手电筒,今天是负气出门的,自然啥也没带,再加上行动不便,叮呤咣啷的撞翻不少东西,不是东家门口的大葱,就是西家的空啤酒瓶子,像是走在垃圾堆,每个步伐都得踩在事先预定好的位置,否则就是轰然倒塌。往常也没觉得这路这么难走啊,真的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好不容易爬到五楼,停下来歇歇,家就在头顶上,本想喊一嗓子的,毕竟也挺晚了,又怕家里人担心,又怕招惹那没眼力劲儿的黄阿姨,再加上最近中考失利,更不想闹的谁都知道,半大小伙子了,回个家还得鸣锣清嗓是怎么的。咬了咬牙,继续上吧,就一层了,刚蹦跶到半截,看到家里亮着灯,透过防盗门照在走廊上,莫名有一股暖暖的感觉。
蹦跶着上了楼,走到门口,拍了两下防盗门上的拉环,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锈迹斑斑的声音,刺激的李芸鑫全身跟着抖了一下。因为家里不大,防盗门正对家里走廊,左边一个向南的屋子,右边一个向北的屋子,离门口较近的地方,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厕所,这流线感觉像是个调了个的“北”字,这唯一连通四个功能分区的走廊最多也就三四米长,半眼就望到头了。还没等看到李妈的人影,声音先冲过来了,带着一丝不爽,责备道:“几点了?你还回来干啥,外面睡得了!”
李芸鑫心想,糟了,太后生气了。太后是李芸鑫私下用来称呼他妈的,他妈的性格说温柔吧,又很坚强,说坚强吧,有时候又特别受不得委屈,总之李家爷俩一般都得顺着她,这个称呼还挺合适,除了这个“太后”还把太监宫女的事情一并做了之外,没啥不妥的地方。
太后娘娘出来开门,本来准备转身回屋的,余光瞟见李芸鑫不对劲,再次转回身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顿时声音里带着焦急,问道:“你这是咋了?跟人打架了?”李芸鑫拖着一条瘸腿,蹦跶进门槛,嘿嘿笑了一下,“没事,骑车摔了一下。”太后连忙弯下腰去摸他的腿,又埋怨道“叫你好好骑车你啥时候能听进去,快进来。”
被太后娘娘拖着进了屋才发现,家里的氛围依旧紧张,除了姥姥过来问了两声,太后忙前忙后拿毛巾倒水啥的,再没了别的声音。姥爷喉癌做了手术,声带切掉了,在喉结的下方挖了一个洞,气管接到这个□□,从此呼吸不再靠嘴和鼻子,是靠脖子了。此时他只能发出一些“哈呼”的声音,吹着脖子上用来挡出气口的纱布鼓了好多下,并且伸着手拍拍李芸鑫,嘴里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李芸鑫大约是读懂了姥爷的唇语,意思是要不要紧疼不疼之类的关心的话语。李芸鑫笑着说没事,但是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李爸,那个在他心里伟岸的父亲,他有时候出言不逊叫老李,但是李爸也从来没介意过,此时正站在阳台上,一颗接着一颗的抽烟,阳台上的几盆君子兰,遮掉了他大半个身影,只有影影绰绰的烟雾还有略显孤寂的背影。
低气压依旧在啊,本来已经扫荡干净的压迫感顿时扑了满怀。李芸鑫不知说什么了,想起了兜里的钱,趿拉着拖鞋,蹦跶到厨房去找太后。
太后在厨房给姥爷蒸鸡蛋羹,看到李芸鑫过来,问他:“你是不是要洗脸,一会儿吧,我给你姥爷把鸡蛋蒸了你再洗。”李芸鑫家的大一间半已经算是不错的宿舍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能有个室内厕所不用冻屁股,就是那厕所只有一个平方大小,四四方方,正中间一个蹲便,家里唯一的可食用的水源在厨房。看着李芸鑫脸上的挫伤,太后娘娘伸出手碰了碰,顺带问了一句疼不疼。当然疼了,到现在李芸鑫还觉得他的脸上大约是肿起一个槽子糕,麻木的没感觉还格外不灵活,做个表情都觉得拖拽了不得了的重量,火辣辣的程度堪比这辈子挨过的最狠的巴掌。
李芸鑫嘶的倒吸了口气,险些没躲过这一摸,扯着嘴角说没事,然后从兜里掏出团成一堆的“四个伟人”递给太后。太后一只手在围裙上正反面擦了擦,然后接过钱,打开一搓,两张!然后抬眼狐疑的看着李芸鑫。李芸鑫嘿嘿一笑,“撞我的人赔的”一句话就打发了,太后又看了下李芸鑫,又问,“你啥时候撞得,在哪撞的?”李芸鑫唯恐太后没完没了,转移话题,问道:“对了,老李咋了?”太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你上学的问题呗,还能咋,你说你多考几分多好。”话里的可惜和嫌弃的意思满满当当的传达给李芸鑫了。
李芸鑫委屈不?委屈啊,他真的用力了,努力了,只不过就差这么点,弄的家里不上不下,膈应的很。但是他没办法说,太后比他还会委屈,得了,自己忍着吧。于是开朗的说:“没事,妈,能上哪上哪吧,走哪不都得自己努力,那些去了三中的也不都能考上高中部啊!”话是有道理,但是师资力量毕竟不一样,而且三中本来的重点就在高中部,初中部像是被放逐了似的,管理也没那么严格,据李芸鑫所知,当时他们小学同学考进三中的六个人,只有两个考上了高中部。这么想想,只要自己能努力学下去,考大学也不是啥问题。
太后娘娘看了一眼李芸鑫,无奈的转过头,去捣鼓姥爷的蒸鸡蛋了。李芸鑫又蹦跶着回到客厅。刚蹦跶进来,老李同志从阳台返回屋里了,手里拿着那个年代的砖机,刚打完电话,冲着李芸鑫说:“去上六十五中吧!”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