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张大爷三个月之前还不是大爷，而是货真价实的小伙子。
他本来是景区客栈的前台，活少也清闲，就是挣得也少，一个月那俩钱儿还不够给他打游戏的。后来听说大城市的外卖小哥挣得多，便一个人过来这边打工。城市需要年轻人，就业岗位也多，因此不过三天，他就找着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
公司待遇着实不错，有三千的底薪并提成，还提供住宿。只是再不错也得风里来雨里去的干活赚钱，偶尔送晚了或者洒个汤水还得接着差评，宿舍里人又多，住的还是上下铺的板床。
小张直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真够窝囊的。
窝囊归窝囊，起码打游戏的钱是够了，而且手上的皮肤足够他在本区被称作“大哥”。也是劣根性，游戏玩腻了小张又和同宿舍的哥们看起了主播。随便送个什么礼物，她就得说好听的，这比起游戏爽多了。
听说还有一哥们就是这么谈来的女朋友。
礼物一旦送上哪还有尽头，主播做的就是哄人开心的工作，三两句话就引得小张昏了头，稍不留神就能把一个月的工资打进去。
工资打了进去，就得靠借钱生活。来大城市打工的人，顾家的当天就把钱寄回去了，不顾家的和小张一样月月光，他能借着什么钱，只能在网上债摞债的借。
这哪是过日子的人哪。
没挺过半年去，催债的电话就打来了。风声一动，公司哪还敢要他，就别说看直播了，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天无绝人之路。
小张正为了钱的事情犯愁，手机里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本以为又是催债的电话，神使鬼差的接了刚说几句没钱，就听那边说，不是过来要债的，反而能帮他把债还清。
天上竟真有掉馅饼的事儿。
走投无路，小张不得不信。
等到了人家说的宾馆，做完一通检查之后，工作人员王助理道，“张先生，您身体的各项数值都十分合适。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和您合作了。”
公司装修华贵，连负责接待的王助理都西装笔挺，小张不由露了怯，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司里是什么待遇啊？”他重重债务压身，第一件事问的就是薪资。
王助理客气道，“每月薪资是10k，连续四十年，另外公司还会替你偿还此前的全部欠款。”
小张问道，“那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助理道，“之前没有同你说得太清楚，我们不是聘请您工作的，只是需要向您买些东西。”四十年的阳寿。
小张今年不过二十一岁，若是卖了出去，就会变成花甲之年的老头子。
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愿意做这笔亏本的买卖。
王助理见小张面露难色，从旁劝告道，“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不做这笔生意，高利贷利滚利你得多少年才能还清？再者，什么都不干就能平白拿工资，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这多好的福气啊。”
见小张不说话，王助理又道，“之所以选中你，一个是因为生辰八字相合，另一个原因便是身体素质够好。可你也知道，一个时间指不定能有多少人出生，我们正好找见你了，你正好又遇到了难处，都是一个巧劲儿。你若不同意，无非是再找下一个，可我们能找下一个，你这一身的债怎么办啊，辛辛苦苦顶着大太阳，得干到什么时候才还得起？”
说罢，王助理也不逼他，给了小张一张名片道，“回去好好想想，若是想好了，就尽快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先紧着你来。待遇什么的，我也可以帮你多争取争取。”
小张面上显得不愿意，却把那张烫金名片好好收到口袋里。
回家一看不得了了，刚租了一半个月的房门口被人泼了油漆。房东已经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挪了出来，叉着腰在那儿破口大骂，连声骂着叫他滚。
小张当场便与房东对骂起来。
骂完一通，还被人家扣了押金，白白又损失三千。
小张自觉满腹委屈，又想自己要是有钱，肯定不会被人这么欺负。年纪大又怎么了，属公园的大爷一天天过得悠闲。
小张在宾馆硬挺了两天，到了还是给王助理打了电话。
王助理对此丝毫不觉意外，哪怕小张提出一个月的工资太低，经沟通后亦将月薪资涨至12k。
“换寿”一词说起来耸人听闻，但真做起来，也就是一瞬之事。
盟誓既定，再不可改。
小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明明走进门时还是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出门后已变作张大爷。
还清欠款后，他的日子确实舒服了太多。不仅寻了一处大房子住了下来，还能日日无所事事，白日出门玩乐去公园遛弯钓鱼拍照，晚上回家看直播打游戏。不管去哪，都有人陪着笑脸。
张大爷只觉电视里的大老板过的都没自己滋润。
泰极则否乐极生悲，快活的日子还没过几个月，那天在白羽的饭店得了五千块钱回家后，张大爷便觉十分困倦，到头就睡了。
这一睡便睡到天黑，醒来之后，他忽觉自己的呼吸不太顺畅，想起床喝口水，费力起身后要拿水杯，结果不小心把杯子摔了。
张大爷看向自己的手，只见他的手在不觉之下抖动。
张大爷瞬间害怕起来，打120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
医院急诊一通诊治，医生只道身体各项指数都正常，没什么不对，只是人体机能老化，正常的衰老而已。
张大爷不是没体会过衰老，他从前六十岁的时候，除了体力差点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怎么忽而又添了这么多毛病。
张大爷觉得不对，他怀疑是被那家公司偷了寿命，便找出名片来给王助理打电话，要出个名堂来。
人家想找他容易，他想反过去找岂是易事？
电话号码早已停用，当初的宾馆更是任凭他如何撒泼都不肯将信息透露出来。
在医院养了两天，张大爷终于回过味来。他从那日在白羽店里大闹之后，回家才开始发病。回想起来，不止此次，从前好像每次惹到白羽之后，都会倒掉小霉，他从前只当白羽是个开饭馆的小白脸，便从未将他放在心上。现在一想，这人着实有些邪性。
再加上那日碰瓷的小年轻，看上去也不是个脑子正常的，这么一看，白羽果真有几分神通。
张大爷打定主意，直接办了出院去店里找白羽。
他又不是饭店的客人，白羽只觉没要对他好声好气的，冷着脸道，“您可看清楚了，我们门口的招牌写的是饭馆，不是万事屋。”
张大爷不依不饶的抓住白羽这根救命稻草道，“您不是也帮他了吗，就顺带着也帮我这一回吧，酬劳我愿意付，您说一个数，只要我拿得出，绝不还价。”
说来讽刺，张大爷卖了四十年的阳寿才得来的钱，如今居然要为了治病全花出去。
白羽抽出凳子坐在他对面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张大爷就是再满口谎话，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结完账让雇来推轮椅的那两个人离开之后，终于把全部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得知事情全部真相之后，屋内两人连带无辜吃瓜的小姜，全部露出了看傻子的目光。
白羽无奈道，“换寿之事我可做不了主，再说了，你与他既已订立盟约，此生此世便再不可改了，莫说找我，你就算有能耐，冥府求告崔判官，照样没辙。”
张大爷急急的说道，“不只是我啊，那家公司老板仗着有钱，还多吞了我几年的寿命，你看我现在老的。”他一激动，又开始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白羽道，“谁告诉你人家多吞你寿命了，没有的事。赶紧回去养着去吧，少折腾点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张大爷速速衰老确与换寿之事无关，只不过换寿前后，神魂本就不稳，需要安静以修养。张大爷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日日招人嫌天天吃辣菜，那日过来时还撞见被怨鬼纠缠的小姜。两人一番纠葛之下，难免鬼气冲撞，如此夜晚才显现衰老之相。
此后种种，不过是受惊过度，猝然之间已白发苍苍。
白羽上下嘴唇一碰，张大爷哪里肯信，当下便急了起来，嚷道，“你怕我不给钱是不是，我可比那抠门小子有钱多了。”
柳北渠在旁嘲讽技能开满道，“是啊，他哪有你有本钱啊。”
张大爷气道，“死丫头，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这有你什么事儿啊。”
白羽冷笑道，“是没她什么事，更没我什么事。你是要自己出去，还是要我往外轰你？”
张大爷见求人不成，转而安慰道，“你是不想帮我是吧？反正我也没几天可活得了，撞死在你们店里，我看你还开什么饭馆，吃牢饭去吧。”
白羽得有十几年没遇到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了，当下绷不住笑了出来道，“撞，你往这儿撞，撞出毛病来我给你买骨灰盒。”他一发怒，面上不免露出了几分妖气，生人见则为之悚然。
张大爷尤甚，两眼一翻干脆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