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与虎谋皮
三凤被拦在博古店没让出来。
少年人请人的礼数虽说并不周到,但被刀指着脖子出门没几步他们便踏上了一辆豪华舒适的马车,内设奢华柔软,除了窗户像牢笼一样被锁死了,否则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像迎接贵宾。
齐钺没进马车,而是一跃而上车夫的位置,驱车往国师府的方向去。
邵庚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邵玉扳了两下窗户没扳动,烦闷地靠在软垫上动来动去,两人之间隔了一张小矮桌,她忽然一手撑在小桌上拄颐没再动。
她的气息离得有些近,邵庚睁眼,发现这货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估计看了已经有一阵了,他疑惑道:“怎么了?”
她没说话,神情严肃,抿着嘴呼吸放得有些轻,似乎很专心的样子。
她的目光永远清澈有神,杏眼又圆又娇俏,让她更显无害。
邵庚不由出神地和她对视起来……对视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的目光似乎有些高,饱满的唇瓣渐渐开始一张一合,他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八十八”,“八十九”,“九十”。
直到她焦急地叫他别动快数完了,他才恍然大悟这货是在数他的眼睫毛==。
他无奈道:“小玉一点都不好奇楚国国师是谁,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去了不就知道了,”她神情一呆,转而气急败坏地横眉瞪眼:“哎呀!你一打岔我就忘了我刚刚数到哪一根了!”
邵庚被噎住,她果然是在数他的睫毛==
她屏息凝神,试图寻找刚刚数的那根睫毛,未果,只能沮丧地趴伏在桌面上叹了口气,邵庚见状哭笑不得。
总之事到如今两人就没一个紧张的,也不知是心大还是另有打算。
街道上的平民见到国师府上的车都纷纷恭敬地退让,城内禁车辆疾行,他们便摇摇晃晃地从城西慢行到城东,楚京很大,马车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国师府。
齐钺一把掀开帷幔,发现里面一个正在闭目养神,另一个呢,则躺在前者的腿上呼呼大睡。齐钺纳罕地挠了挠头,喂了两声也没把睡着的邵玉喂醒,还是邵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才将她给叫醒了。
她一脸茫然地侧过脸:“什么事?”
她仍半躺在软垫上,只是身子微微侧过来,仿佛只是午睡被人暂时打扰了一般,一会儿等不速之客走了,她还要接着睡。
齐钺呆了,头一回见到有人被挟持还能在车上睡得这么香的,若非他家大人有令,这位姑娘身份贵重,一定要对她以礼相待,不然他早就把她扔下车了。
“国师府到了,请二位下车。”
齐钺下车拿出脚蹬放在车边,邵玉看也没看便牵着邵庚的手跳了下来,邵庚也不讲这些俗礼,扶着邵玉直接跨了下来。
两人衣着光鲜亮丽,气度不凡,行为举止却是极其粗鲁不雅,此等礼仪风度,这位姑娘身份到底是如何的贵重?齐钺对两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不过大人办事自有大人的道理。一到国师府门口,他正了正衣冠,拂去衣角的褶皱,神情肃然地引着他们踏入了府中,似是十分虔诚一般。
大小庭院修建考究精致,道旁移植有多种珍贵草木,楼台水榭层出不穷,说这国师府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都不为过。
看来这位国师十分受楚国皇帝的青睐。
齐钺将他们安置在会客厅中便没了踪影,邵庚粗略地扫了门外一眼,大厅外有数个侍卫站岗看守,布防严密,硬闯应当是出不去的。齐钺走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一改之前邪魅不羁的态度,一脸恭敬地对他们行礼道:“在下招待不周,我家大人请两位贵宾到书房与他相见。”
态度转变得快的像换了个人似的。
齐钺所说的书房坐落于国师府深处的一个幽僻的院子里,院子里十分风雅地种了一片竹林,竹林还里有一套石桌椅,石桌上的棋盘摆着一副残局。风一吹,竹叶竹枝婆婆娑娑地摇曳,乍一看还挺有意境。
齐钺将他们带到书房后便自觉地带上了门离去了。
“右使。”有人踩着柔软的西域毛毯施施然从内室掀开珠帘走了出来,邵玉循声望去,一名俊朗的蓝衣青年含笑而来。
此人正是昨夜才见过的鸣沙,只是昨夜太黑,他的模样并不十分清晰,现在青天白日的,他的容貌已是十分明朗了。
邵庚蹙眉,在人界知道他身份的人来历必定不寻常,思索片刻后不难猜出:“你便是从渠州城鼬鼠族出逃的鸣沙?”
“说是出逃也太难听了些,”他笑着接下话,算是肯定了邵庚的猜测,“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罢了。鼬鼠族不堪为用,鸣沙自然得提前找好下家。”
这理由未免太过蹩脚,邵庚冷哼一声:“在你眼中,人界一小国的皇帝还不如魔界一族之长?胆敢对魔君下咒,你到底想要什么?”
“诶,不对不对,下咒的可不是我。”鸣沙连忙摆手,一脸无辜地说,“这点少君是知道的。”
他叫少君时目光转向了邵玉,后者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邵庚不以为意地笑。
鸣沙也不急,好整以暇地说道:“昔年三界联手对付我鬼族,害得我鬼族没落,如今鬼母水姬再生欲重兴鬼族,正是需要天下英才之时,我也不再拐弯抹角,不知右使是否愿意到我鬼族与君上谋事?”
鬼母水姬是何人他却是半点也不知。鬼族之事发生时他尚且年幼,那时他初来乍到,在魔宫中兢兢业业地随着内监处理宫中内务,对仙魔人鬼族的动荡只是略有耳闻,既然老君上赞同剿灭鬼族,如今的他自然不会与老君上意见相左,更不会背叛魔族和鬼族与虎谋皮。
“国师真是有趣。”他轻笑道。
鸣沙疑惑:“有趣?”
“国师明知魔君在此还要当面策反我,这不是有趣是什么?”
“这个啊,少君不会在意的。”鸣沙轻松道。
“是吗?”自进房间后邵玉异常沉默,邵庚瞥了她一眼,却见她低着眼睫,纤细的手指一直放在小鱼绣囊上摩挲,似乎在考量些什么。
自老君上薨逝,魔宫上下看似有条不紊的运行,实际上暗中漏洞不知几多。新君年少不理大政之事兴许早已经传遍三界了,让一直在魔界做暗桩的鸣沙知晓,同其他人一般以为她为他操控的傀儡倒也不算怪事。
邵玉不语鸣沙也不恼,以为她是屈从于邵庚的淫威,信心满满地道:“当然,少君乃水姬之女,本就是我们的人,我们谋的本就是共同的事业,难道少君还能反对?”
邵庚这才知道为什么鸣沙一直称呼她为少君,见到邵玉始终不为所动,他心中陡然产生的诸多疑惑让他有些不安:“君上,是他说的那样吗?”
“哼。”邵玉敷衍地发出个鼻音,神色似乎有些不耐。
鸣沙以为自己听懂了邵玉的意思,连忙正色道:“废话不多说,右使方才的意思是不愿为我们鬼母效力咯?”
“不愿又能如何?”邵庚冷声道。
对这个结果鸣沙早有预料,他一把将邵玉拉到身边,又从一旁柜子上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剑指向邵庚,邪笑着说道:“不愿,我就杀了你。你邵庚纵有通天的本领又能如何,敌得过天道规则?到了人界还不是任我鸣沙肆意拿捏。我还听说这一路上你们隐姓埋名,你还与少君兄妹相称,连私底下都是小玉小玉的唤得欢快,右使大人不会是喜欢上少君,趁机占少君的便宜吧?有意思。”
被剑指着脖子他仍旧不见一丝慌张窘迫,只是定定地看着邵玉。
“可惜可惜,既然右使非要做出如此令人失望的决定,那鸣沙只好无情了。”
正当鸣沙举起剑正要往下砍,邵庚正要出手反制时,邵玉不知什么时候将博古店买的宝石刀拿了出来,狠狠地刺向了鸣沙的背后,以防他还能出手,她又多刺了几个大血洞。不过话说回来这刀果真不锋利,她用力得额头都出汗了才给他扎了这几个深浅不一的窟窿。
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鸣沙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望向邵玉:“少君……这是为什么?”明明她是水姬的亲生女儿,明明他还将她拉过来保护她,为什么她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邵玉随手擦掉额上的汗,冷声道:“魔君想要做什么,自有魔君的道理。”
在诸法无用的人界,天生神力的鬼族也要遵循天道法则。没有灵力他也不过是个凡人,听完这句话后鸣沙吐出一口血后终于咽了气——他这才知道一直以来他们都低估她了。
和魔君商讨分割魔界,他们才是与虎谋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