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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是, 他想亲。
但他忍住了,他不能真的为所欲为。他必须做两个人之间比较成熟的那个……尽管这件事被姜蝶吐槽过不止一次。
路城山那细如蛛丝,一触即断的理智, 终究是守住了他堪比v12自吸发动机的凶猛感情。
咫尺的距离而已,如果吻下去, 路城山不知道要怎么收场。路城山退后了两步, 裴淞却原地不动。
晚风吹过来, 在二人之间回旋, 裴淞还在等他回答。很平静, 很泰然。
事实上刚才那个气氛真的很适合接吻,僻静的县城角落,鹅黄色的浑浊路灯,星月高悬的漆黑夜空。
说实话, 如果路城山真的吻下来了, 裴淞觉得自己未必不会回应。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裴淞自己恍了一下神,脑袋里这时候不受控制地疯狂胡思乱想:气氛到了不亲一下真的不礼貌,不要把性别卡得太死, 基于你行业男女比例你临到最后只能走向同性交友……
等等最后那个是宝盟说的。
裴淞心下一紧, 心说妈的不会真给那小子一语成谶了吧。
“我喝多了。”路城山选择逃避。
“你偏题了。”裴淞倒是清醒。
诚然, 你刚刚是想亲我吗?
我喝多了。这个答案, 并不适配。
路城山吞咽了一下,然后重复:“我喝多了, 不好意思。”
他庆幸那个蒋磊因为白天的刁难而一杯跟着一杯地提着跟自己赔罪, 自己一杯杯的喝。但他绝对没喝多, 他也不想自己在半醉的情况下对裴淞告白。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双方都保持着清明的神智。
裴淞仍定定地望着他, 尤其望他眼睛。
显然,裴淞不接受这个回答,他上前一步。路城山退后一步。
裴淞眯缝了一下眼睛,又上前一步。
路城山和他同步后退。
裴淞:“躲什么?”
路城山:“躲你。”
裴淞:“你这个回答倒是很诚实。”
路城山:“因为显而易见。”
远处露天酒席似乎进入到什么互动环节,大家高声欢呼了两下,紧接着,隐约听见那边的人在齐声喊:“亲一个!亲一个!”
原来是在撺掇今天订婚的两个年轻人打个啵儿,裴淞换了个眼神,还是盯着路城山眼睛。
路城山避开这目光,他是个喝酒不上脸的人,他在心底里警告自己,自己已经三十了,绝对、不能、脸红。
他呼吸,经年锻炼的人稍稍平息静气,让心跳平稳下来,
甚至他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念,可能只是自己骗骗自己。
是他路城山太高估自己了。从年份上来讲,他今年确实30岁,但如果精确到月份、日子,他距离30周岁,还有4天。
他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路城山常用“都30的人了”来催眠自己,久而久之,从心到魂,都围绕着这个标签在活着。然而成效其实不错,他永远是车队里最镇定、最冷静的人,他活脱脱把自己的30岁活成了300岁,真如姜蝶所说,是个老神仙。
所以如果照姜蝶的说法,他和裴淞,一个六根清净,一个六耳猕猴。
可如今看,他真未必六根清净,裴淞亦不全然是个泼猴。
因为他自己眼下搭着三分醉意又担着七分理智,面前泼猴倒是定心定神,八风不动。
裴淞他一双平时温暖可爱的眼睛,此时竟讳莫如深,青年长身玉立,如翩翩君子,且颇有耐心地凝视他,就差摇把折扇。
“咳。”路城山偏过头清了下嗓子,“吓着你了吗?”
裴淞弯起唇,一笑,说:“没有。”
又说:“算了,不跟你计较。”
“谢了。”路城山破功了,笑了出来。
两个人互相看着,像是终于决定‘今天这个boss过不了就先散团吧’一样——今天大家状态都不好,暂且按下。也像是‘欢声笑语中打出gg’,旨在解脱。
裴淞也觉得好笑,两个人在夜风里笑了好一阵儿,临到裴淞呛了口凉风,咳了起来,路城山才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后背顺了两下。
路城山:“改天吧,换个我们俩都神志清醒的日子。”
裴淞缓了过来,思索片刻:“也好。”
说完觉得有点好笑,裴淞又说:“感觉在跟你开会。”
“太严肃了吗?”路城山问。
裴淞摇头:“你太正经了,这儿要是电视剧,你这个角色应该强吻下来。”
“咳咳咳咳……”
好了,裴淞咳完,换他咳,裴淞赶紧边笑边拍他后背。
路城山抬手表示自己没事,也稍稍躲开了些裴淞的顺抚。他现在对这样稀疏平常的接触相当敏感,尽管隔着一件t恤一件外套,裴淞掌心的存在感还是太强。
西北的夜很苍凉,一阵阵寒风卷着刮着,袭面而来。路城山其实没咳几声,是裴淞的阵势太足了。路城山和他拉开些距离:“别,别拍了,没那么夸张……回去吧。”
裴淞嗯了声,两个人遂保持着肩与肩一拳的距离,并排慢慢地朝订婚酒席的方向走。两个人走得都很慢,很默契,数着步子似的。
县城近几年才开始发展,时下的景点和古镇不若从前,不得不在自己头前加上“网红”二字以招揽游客,长此以往,不免落了俗套,让人心生逆反以至抵触。没吃着“网红”红利的古城镇,临到往后,便就这么不温不火。
裴淞打量着自己左边的砖墙,修了一半便停工,割出了三五米,然后亮着一个小超市。走到超市门口,裴淞说:“我买瓶水。”
路城山嗯了声,在门口等他。结果裴淞买完,把瓶装矿泉水递给他了,说:“喝点吧,你嘴皮子都快裂了。”
已经是生理层面的口干舌燥,路城山咽了下,算是默认,喑哑着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拧开喝了两大口。
凉水过喉入胃,路城山觉得清明多了。殊不知他这非常随意的仰头喝水的动作,裴淞看的怔愣了下。
不得不说路城山这样站在月下,抬头灌水的动作,属实有些性感。裴淞在席上喝了两杯酒,白酒,这会儿有点灼上来,于是他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路城山腹部。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画面,路城山蹲在洗衣机前面脱t恤,半蹲的,腰腹绷紧,那片恰到好处的肌肉……
裴淞思绪乱飘,无端地,竟开始给回忆里的那幅画面配诗配乐。
见他在发呆,路城山问:“想什么呢?”
裴淞眨了下眼,回神,如实相告:“想到了……一首诗。”
“文学生的觉醒。”路城山评价。
裴淞接受了这个评价,说:“很荒唐,我居然能背下来,是约翰·济慈的十四行诗《白天逝去了》,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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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但今天我已把爱的弥撒书读遍,他见我斋戒祈祷,会让我安眠’。”
这委实超出了路城山的知识储备。
裴淞又说:“我记得段老师讲完这首诗之后,放了首歌。”
“什么歌?”
裴淞:“一首俄语歌,歌名翻译过来是……《不爱我就去死吧》。”
“……”路城山舔了舔唇,“很俄式。”
“是吧。”裴淞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引来了自己的专业上。
他仰头看月,清辉如练,刚想再与路城山聊聊这月色时,陡然惊觉一阵来自胃部的异样,立刻跑去人行道边的垃圾桶……吐了。
土酿的酒尽管只喝了两小杯,但它的冲击力不容小觑,裴淞像狗一样吐干净了之后,半晌才直起腰,说:“我靠,还好你没亲我,不然被你亲完我就吐,解释不清了。”
路城山:“……”
确实。
第42章
这一吐, 先前所有都立刻中止。路城山没想太多,直接把手里的矿泉水打开递给他,他也压根没空想这瓶水被路城山喝过了, 拿过来漱口。
“吐出来就好了。”路城山说,“等一下, 我进去买包纸。”
确实吐出来舒服多了, 胃里轻松许多, 此前脑袋略有昏沉, 这会儿也好多了。
“我得把酒戒了。”裴淞接过来纸巾。
路城山没忍住一笑:“这不叫‘戒酒’, 这叫没事别喝酒。”
裴淞无声凝视他。他立刻收声闭嘴,没事别喝酒的人应该是自己。
杭亦辰的订婚宴没有折腾到很晚,酒席吃得差不多了之后,这对未婚夫妻逐桌又发了一遍喜糖。发到裴淞这桌的时候, 杭亦辰的未婚妻比较心细, 光线昏暗,还是发现裴淞眼下发红面色如纸。
于是她小心地询问:“你还好吗?你眼睛红红的。”
裴淞一怔,手里刚接过来喜糖,说:“啊, 我没事, 这个酒喝的时候感觉还好, 喝完之后, 劲儿上来了,挺猛的。”
闻言, 她掩嘴笑了起来:“陈年的酒就是这样, 好入口, 但是后劲大。你没喝多吧?我让我堂哥骑摩托送你吧。”
正说着,蒋磊忽然冒出来, 说:“嗐,我送我送,我来骑!我负责把这位帅弟弟送回家!”
“……”裴淞推到路城山后面一点儿,对路城山小声说,“他是真不怕查酒驾啊……”
然后杭亦辰把他拦下了,说:“磊哥,你没有摩托驾照。”
裴淞“嚯”了声,拉住路城山手腕:“非法运营车辆,还要直接把我送回家,他准备骑五千公里是吧。”
路城山反扣住他手腕,对蒋磊说:“不用了,酒店很近,我们走回去。”
宝盟方超他们住的酒店也在这附近,一群人一块儿溜达着走了回去。路上大家东扯西聊,裴淞难得的很沉默,安静走在路城山旁边。
以至于宝盟特意等了等他,问:“我刚刚攻击姆巴佩了,你居然没喷我,有心事?”
裴淞:“你等我调整好状态,把你喷的道心破碎。”
旁边路城山笑了笑,出言解释:“他刚吐了,那酒度数挺高。”
宝盟长长“哦”了声,说:“我说你俩怎么消失那么久呢。”
“……”二人沉默。
接下来大家便打算各自散了,方超第二天傍晚的飞机去北京,他新工作已经落实。宝盟也得回去了,余下的人有的在周边旅游,有的会在杭亦辰这儿再多玩几天。
正聊着,远处突突突的摩托声音奔腾过来,是蒋磊,坐在一个大哥的摩托后座。大家停下来,望着他渐渐靠近。
蒋磊蹦下车,跑到裴淞面前:“小兄弟,你有对象了没?我妹夸你帅呢,你俩加个微信?”
话音未落,又一辆摩托突了过来,大家下意识同步望过去。是蒋沅坐在另一辆摩托后面,和她哥一样,蹦下车,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然后一拳挥在蒋磊后肩膀上。
是真实的挥拳,不是娇嗔的小拳拳。因为蒋磊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向路城山,路城山下意识单手扶住他胳膊。
蒋磊诧异,回头看妹。
妹翻了个白眼:“夸一句帅就是喜欢?哥你多久没谈恋爱了,那只是一个评价。”
好熟悉,简直和昔日苏星颜评价路城山一模一样,裴淞错愕。
然而这个错愕似乎让蒋沅误会了,蒋沅赶紧看向裴淞:“不好意思啊,我哥喝多了胡言乱语,我本人并没有恋爱或是结婚的意向的,因为人类真的不行。”
裴淞愣愣地点头:“没、没关系。”
他错愕的原因并不是蒋磊的胡言乱语,而是惊讶于蒋沅和自己表姐的高度一致。见他惊讶,蒋沅误以为自己的发言过于冒犯,正欲进一步解释,路城山清了清嗓子。
路城山:“我们要先走了,明早8点开始赶路。”
“是哦。”裴淞回神,扭头和朋友们说,“明天是陈宪最后一天跑山,然后我们就进藏了。”
拉萨往西北,穷母岗日峰,念青唐古拉山脉南端最后一座高峰。是一场公益比赛,这次汽联在偏远地区寻找热爱赛车的适龄人士,通过综合的考量和试训,为他们在最大可能性上实现梦想。
宝盟点点头:“期末之后,数学系的那几个说一起打球,好久没正经一块儿打了,到时候挑个大家都有空的日子。”
“好。”裴淞说。
说完,裴淞蹙眉,那几口酒吐干净之后,脑袋也正常转起来了:“等会儿,数学系?是不是罗涵立他们班?”
“对对就是他们。”宝盟猛猛点头,“仇家!”
裴淞郑重点头:“到时候提前通知我,我们早点练几套战术。”
简单聊完大家就挥挥手再见,各自回去旅馆,裴淞和路城山还要再走一截儿。
裴淞小时候是个欠欠的孩子,人行道上翘起来的地砖肯定要去踩一下,然后被污水溅到裤腿上。
路城山眼见他要踩,伸手将他拽来自己身边,问:“上个大学上出仇家来了?”
“罗涵立那小子抢了我们方超女朋友。”裴淞两手揣兜里,挨着他走路,“这是世仇。”
路城山:“懂了。”
两间旅店几乎就是隔着一条马路的斜对面,很快就到了。旅店是很老式的旅店,门头灯牌一半亮另一半不亮,玻璃推拉门上贴着褪色的红色的字:住宿、停车。
老板在里面吧台后面打瞌睡,墙上挂着世界时钟,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门口两个人相对而立,路城山眼神柔和,说:“早点休息。”
裴淞点头,扬起一个笑脸:“你也早点睡。”
“嗯。”路城山点头。
次日一早,旅店停车场。路城山一对乌青的黑眼圈。
裴淞无声地递给他一罐冰咖啡,他接过来单手拉开易拉环,然后仰起头,180毫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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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装黑咖啡很快灌了下去。
下一站向西南走,陈宪被安排在姜蝶开的运输车里,裴淞这辆保时捷卡雷拉已经沦为配件供应商,另一边,车队总部正在将裴淞下一场跑盘龙古道猎装阿斯顿马丁运送过来。
从祁连山脉开进藏的行程很长,两边的风景和电脑系统自带的桌面壁纸一模一样,原来真的有这样美得不真实的地方。
裴淞沿途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发呆。他很少发呆,发呆是一种情绪放空下的自我沉浸,裴淞不是个沉浸的人。
所以路城山觉得奇怪,但他没问,大约是他还没从昨天一系列荒谬的事情里缓过来。
“路工。”裴淞叫了他一声。
“嗯。”
裴淞:“你现在清醒吗?”
路城山:“我开着车我肯定清醒。”
裴淞觉得有道理:“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听他这么说,路城山慢慢抬起了些油门,降了点车速并且靠去右道。直觉告诉他,裴淞恐怕要说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果然,裴淞说:“要不你先把车停下?”
果然是要说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路城山咬了下后槽牙,这里是省道,还没上高速,他把车开到土路上,跟后面的运输车鸣笛,示意他们先走。
路城山挂上停车挡,车停下之后发动机保持在每分钟1000转,路城山心跳得和这发送机差不多,但面上还维持着冷静的成年人状态。
“你说吧。”路城山双手离开方向盘。
裴淞:“昨晚梦见,我给你讲诗。”
肉眼可见的,裴淞也相当紧张,他两只手僵硬地贴在自己大腿面上,像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
太少见了,裴淞居然像个规规矩矩的小学生。
“诗?”路城山问,“昨晚你说的那首十四行诗吗?”
裴淞摇头,他吞咽了一下,然后很明显的两次呼吸,在调整自己的语言系统,最后坚定地看过来——
很坚定,像那个古代被擒住的刺客,准备吞下毒药时的眼神一样。
“不是那首。”裴淞说,“是,淫诗艳词。”
路城山懵了。
裴淞:“我梦里在给你讲,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路城山真懵了。
“然后呢?”路城山问。
裴淞摇头:“然后就不能播了,全都是课上学过的东西,我以为我学完就忘,原来不仅没忘,甚至伺机待发破土而出。你出现过这种症状吗?”
路城山看了他一会儿,他在观察他,观察着裴淞很新奇的一面。然后如实相告:“出现过。”
裴淞似是松了口气:“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你当然不是一个人。”路城山笑了下,看着他,“这很正常,没什么,你是个健全的男性。”
裴淞弯唇的弧度有些诡异,他问:“那你……是什么情况下出现的?”
这一问出来,他换了个无奈的表情:“逗我玩呢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上来先自曝一个假消息,换我一个真情节。”
裴淞摇头:“没诓你,真做春梦了,我觉得没确定关系时候的意-淫,可能有点不道德,你也说个你不道德的事儿,我俩抵消掉。”
“……”满分逻辑。
路城山呼吸了一下:“你来我家睡书房的第二天晚上,我在书房的床上自wei了。”
“抵消了吗?”路城山问。
“抵了。”副驾驶的裴淞,直接左手帮他握上变速杆,说,“踩离合。”
路城山踩住离合,裴淞给他直接挂上二档,运输车起步开走。
第43章
祁连山脉进藏的路线上, 有不少自驾游和骑行的人。
进藏的线不止国道318是景观大道。越向西南,雪山,草原, 青空,地理变迁所形成的自然景观越浓烈。
藏区这些动辄8000多海拔的高山, 迫使印度洋季风向东绕行, 为云贵高原带来充沛的降水。裴淞手臂支在窗沿, 国道远处的山, 山顶积雪, 山体青灰,山脚碧绿。
裴淞一直觉得藏区是个纯粹且超然的地方,他记得大二的时候老师在课上给放了部电影《冈仁波齐》。老师当时介绍那部电影,导演耗时一年, 跟拍10位藏民去往冈仁波齐朝圣。使用有源声音, 没有背景音乐,2000公里徒步的记录摄影。
裴淞记得那部电影班里有人看睡着了,老师没有生气,老师只说这部电影就是拍摄的真实的藏区, 宁静的藏区, 睡着很正常。
路上加油的时候, 大家下车活动了一会儿。向海宁要从拉萨直接飞回去了, 总部接受了北京一家新能源公司的合作,向海宁要过去, 开他们新研发的混动车做一次赛道测试。
途中分别的时候, 路城山和向海宁交代了几句话, 赛道上注意安全之类。然后接下来的人继续启程。
快到傍晚,路边看见了赛会的旗帜, 说明距离大营不远了。果然,继续开100多公里后,看见了路边赛会的工作人员,穿着反光背心在迎着。
天色已经很暗了,路城山让陈宪去赛会的房车里睡觉,赛会的房车是800多万的奔驰房车,睡着很舒服,陈宪没推脱,一路开过来他确实快散架了。
剩下的人都去凑合睡帐篷,接下来裴淞没有比赛,他跟着车队一起从西藏进入帕米尔高原的盘龙古道。其实没他什么事儿了,但他暂时不想回去。
一来回去也没事做,当作旅游;二来……
篝火边上,暖橙色的火光映在路城山脸上,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更立体,像雕塑一样,有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二来是,裴淞潜意识里想跟着他。
跟着路城山走,想呆在强大可靠的工程师身边,就像从前车队放假一样,放假了他还是开着车去车队找他玩儿。
小孩就是这样,喜欢谁就往谁旁边凑。
而且,小孩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在往谁身边凑。
非要凑得凑出问题了,贴人家贴到量变发生质变了,不对劲了,才开始反思——我靠,好像是我在无意识之下先动的手。
“裴淞?”路城山又唤了一声,“又发呆。”
“啊?”裴淞回神,莫名其妙地对路城山说,“你长得蛮好看的。”
“……”路城山先扭头看了眼旁边。
藏区昼夜温差很大,所以日落之后赛会在营地起了篝火来取暖。大家围坐着吃了晚饭之后,很多人便离开了,有的走远去抽烟,有的回去了帐篷,这会儿就零星的几个人散开着坐。
确定这句“你长得蛮好看的”没有被其他人听见,路城山无奈:“你忽然说什么呢。”
裴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怪,可能是刚才那个火光,感觉你特别帅。”
又被夸了,路城山不太适应被夸脸长得帅。他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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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比较硬派帅哥的长相,但身边的人对他的恐惧往往会跳过他的脸。
毕竟是顶头上司。成熟打工人的眼里,领导无论如花似玉还是貌若潘公,那都不重要。尤其路城山这样的领导,像个武痴,只解决机械问题、做故障排查、检查赛车手每天上传的练车数据。
从与他接触的第一个瞬间,会被他身上那仿佛娘胎里就有的威压劝退至三尺外。这点其实姜蝶很有话语权,早几年姜蝶在路城山手下做学徒的时候,还有个学徒,在另一个大工手下学修车,当时还羡慕姜蝶,说分配到一个这么帅的大工手下。
天地良心,姜蝶那时候真想跟对方换换。全天候的威压,永远古井无波的黑洞洞的双眼。
所以路城山的外貌往往是被大家屏蔽的,他像个管理所有机器的主系统。机器出现了问题,大家来求助他,他解决这些问题。
帅不帅的,没人去想。至少没人当着他的面说这个。
裴淞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不遮不掩,天然又纯粹。
路城山低了下头,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谢、谢了。”
然后略有点僵硬地递给他一个烤红薯。裴淞将红薯从他手上拿起来,路城山发现他在看自己的手。
路城山手上不仅有茧,还有早几年结痂后脱落又长出来的新肉,在皮肤凸出一条狰狞的痕迹。
“这么多伤口。”裴淞说。
路城山:“年轻的时候修车不爱戴手套,有的是划的,有的是夹的。”
“我也有。”裴淞张开五指掌心向他。
路城山一看就知道:“不戴手套开车,一场圈速赛摩擦俩小时,血肉模糊,淋水都疼,是吧。”
裴淞很随意地笑笑:“你看你,天天搞得这么凶这么冷漠,难怪找不到对象。”
“……”路城山无言以对,只能原话还给他,“你呢,唱《猎户星座》的帅学长,你对象呢?”
大家都盘腿坐在地上,裴淞支着下巴,看向篝火,橙红的火焰映在他眼中:“我有梦想,我不要对象。”
路城山笑了下,把手里的小树枝丢进篝火里,没接他这话。毕竟现在两个人挺微妙的,这个话题好像不太合适。
正当路城山想起身说早点休息的时候,裴淞忽然抓住他手腕。男大学生没有什么弯弯绕,有话就说。
面前篝火烧的噼里啪啦,但此时却不是这夜晚唯一的暖意。
路城山觉得自己的手腕可能比这团篝火更烫。
裴淞食指勾住路城山袖口,往上一撩,露出他手腕上的小熊头手表。直到周边的同事悉数回去了帐篷里,空无一人的大营中央,在篝火前对视的两个人才慢慢各自收回目光。
接着有赛会的人过来,说:“你俩去睡吧,晚上我值班。”
路城山应了声“辛苦了”从地上起来,裴淞跟在他后面。由于在车队里很黏路城山,所以分配帐篷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两个人塞在一个帐篷里。
说到底大家都是成年男性,真没什么尴尬的。如果来的路上两个人没有互相坦白……对方是自己性幻想的对象的话。
此前差点亲上已经很尴尬了,如果只是“差点亲上”这一层,可能住进一个帐篷还没这么严重。偏单单这位什么话都憋不住的男大学生,坦言自己昨晚在梦里给他讲淫诗艳词……
“路工。”裴淞看着帐篷。
路城山站在他旁边,有口难言:“嗯。”
裴淞说:“先让宪哥的比赛平稳过去吧。”
路城山点头:“我觉得也是。”
——剩下的,赛后再聊。
已经说好了的,挑一个大家神志清醒、理智在线的时候。接着,两个人都像英勇就义一样,刚正不阿,如同少林武僧进禅房。
单人帐篷的内部空间有限,路城山已经将近一米九了,裴淞一米八四的样子,睡在里面就不得不挨着。
但这种时候就真的没什么好瑟缩的,硬着头皮睡下去就好。
万幸赛会给的是军绿色的大棉被而不是双人睡袋,躺下之后裴淞发现没有多么奇怪,情绪永远稳定的路城山熄屏手机之后便安静的只有呼吸声。
裴淞翻了个身,在漆黑一团的睡袋里看向路城山的方向。外面猎猎的风刮着帐篷,很吵,路城山也翻身过来,问:“你是不是睡不着?”
“嗯。”裴淞说,“风太大了。”
“藏区是这样的。”
裴淞又“嗯”了声。这是裴淞第一次睡在野外,事实上一层帐篷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他还是有一种幕天席地的感觉。
而且实在是太吵了,风像是直接刮在耳边。他不太舒服地在被子里动了动。
路城山在黑暗里看见毛茸茸的脑袋在往被子里钻,但真蒙着头睡觉又很闷。
“过来。”路城山伸手。裴淞什么都没问,挪了点儿过去,所有人都只有一床棉被,没有枕头,大家折起外套当枕头用。
路城山把他脑袋搂过来,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一只手捂在他另一只耳朵,说:“出来跑山就是这样的凑合睡吧,想象这风声是赛车外面的气流。”
被捂住耳朵之后,风声没有那么响了,的确有点像隔着赛车车身的气流。所以人类真的是大自然界少有的,会自己哄骗自己的物种。
路城山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渐渐睡去,也在自己哄骗自己,没关系,他不抗拒,只要不抗拒就是好事。
一觉睡醒,路城山搂在他后背,裴淞腿直接翘着骑在路城山腰上,两个人睡得乱七八糟。
好在睡饱了,今天略阴,是陈宪的最后一趟跑山。裴淞的保时捷卡雷拉已经是陈宪的配件供应商,陈宪的赛车需要什么,就从卡雷拉上卸什么。
孙经理带着向海宁和他的一组后勤去了北京,陈宪今天的跑山结束之后,也要和姜蝶一起往北京赶,他们要参加新能源车厂的电车圈速赛。
车队总部的人已经带着一队后勤和猎装阿斯顿马丁赶往帕米尔高原的盘龙古道,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只有路城山一个人,带着裴淞从西藏去往新疆喀什。
也是第二天,这原本只是略阴的天,飘起了雪。起初只是稀疏的雪花,如风吹过棉花田,然而不多时,这棉花田下面被装了鼓风机,开始扫射。
姜蝶和陈宪从另一条路回去拉萨坐飞机,他们那边刚到拉萨,这雪就已经埋了大半个草原。姜蝶电话过来说高速已经封路了,路城山说知道——
因为他和裴淞就开着租来的suv,被拦停在了高速入口。
俩人在风雪车厢里大眼瞪小眼,暴雪封路是常事,今年藏区的雪在十月末尾才下起来,已经是给面子了。
“臣有一计。”裴淞偏过头。
“奏。”路城山很配合。
裴淞道:“只封了高速没有封国道,我们可以掉头往改则县去,然后860公里走国道216,穿过羌塘无人区,抵达新疆民丰。”
“那是羌塘高原的国道216。”路城山认真地看着他,“没有服务区,没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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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站,也没有手机信号。”
“嗯。”裴淞点头,“有所耳闻。”
路城山:“你不害怕吗?”
裴松:“不是有你在吗。”
路城山:“我是万能的吗?”
裴淞便笑:“你是吗?”
路城山打灯掉头,雨刮器蹭着挡风玻璃划开薄薄的雪:“我确实是。”
第44章
从这里到改则县的导航距离是300多公里, 正常驱车4个小时多点儿。
风雪越来越大了。西藏地区下雪就像一场交响乐,乐章之间不可以鼓掌,既然来了, 就坐在这里,安静地听到最后。
大雪行车必定要慢一些, 途中的所有车, 都保持在4、50的车速。雪很快在地面积了起来, 路上车辆的车轮都是热的、脏的, 压在雪地上之后, 形成脏污冰水的混合物的车辙印。
也是因为大雪,天色看不出明暗,整个世界都灰蒙蒙。裴淞望着车窗外面,车厢里暖气开得很高, 不多时车窗玻璃就被蒙上一层雾, 裴淞给路城山按了一下车载中控上的“除雾”功能。
“开累了叫我。”裴淞说。
“嗯。”路城山应下。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要秉承着某种固执成熟男性特质的人,比如绝对不能示弱,或是男人不能不行之类。
裴淞呢,搓了搓自己大腿面儿, 偏过身伸手去够后座的包, 包里有姜蝶给留的零食和饮料。
“喝水吗?”裴淞问, “有酸奶、可乐、咖啡。”
路城山没回答他, 因为前车放慢了速度,他带着刹车一起减速, 省道就这么一条单行道, 前车停了, 后面的车都要停下。
裴淞也发现了,他抱着书包:“怎么了这车。”
接着前车车主打开了双闪, 开门下车。前车下来的是个穿墨绿色大棉袄的大哥,大哥估计是车出问题了,围着车走了一圈之后,回来踢了两下前轮。
路城山和裴淞对视一眼,只一眼裴淞就懂了,他探身子去后排摸到路城山的羽绒服外套递给他。路城山挂p挡解开安全带,穿上羽绒服:“在车里等我。”
这就像是车子在路上自燃了,后面就是一辆消防车。
这车在路上出问题了,后面就是全国第一梯队的顶尖维修工。路城山穿好外套,下车,踩进积雪的路面。
裴淞从前挡风玻璃看出去,路城山蹲下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从车轮和车架的间隙往里照,又抬头问了车主大哥几句话。
接着路城山往回走,裴淞扒拉到主驾驶降下车窗,风雪一同涌进来:“他车怎么回事儿啊?”
路城山蹙眉:“窗户关上。”
路城山绕去后备箱,从里面拎了个小工具箱出来。裴淞哪能坐得住,扭头也抓起外套下车了。
“哇靠。”裴淞黑色短款羽绒服,非常帅气,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铅灰色的毛衣领子,“这么冷的吗我靠。”
路城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把拉链拉上。”
咻,拉上去了。
裴淞捂着领子走到路城山旁边,蹲下:“这车怎么了?”
“刹车盘被顶出来一个洞。”路城山用手电筒示意给他看,“这儿,看见没,盘片是散热用的,马上就要漏油出来了,很危险。”
裴淞“哦”了一声,他知道刹车盘片出现破损的严重性,又问:“那怎么办?我们运输车都开走了,没配件给他换。”
确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是强如路城山,也不可能凭空变一套新的刹车盘出来给这大哥换上。大哥也蹲着,愁眉苦脸,从兜里掏出烟盒,磕了根出来递给路城山:“哥们儿,谢了啊,抽根烟。”
路城山摆了下手,说:“不用了,谢谢。”
裴淞在旁边:“肯定不用啊,你剩的黑兰州还在车里呢。”
路城山“啧”了声:“我就只抽了那一口。”
裴淞幽幽看过来:“我就只鲨了那一个人。”
大概就是,抽一口也是抽,没得辩。
“……”大哥的烟还举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这二位在唱什么戏,进退两难之下,他把这根烟递向了裴淞。
因为这番对话听上去,裴淞俨然是那个地位比较高的人。
裴淞一楞,男大学生头一回被递烟,这感觉很陌生。然后他接了过来,这根烟就这么当着路城山的面,完成了交接。
裴淞捏着烟,问路城山:“那现在怎么办?不能堵这儿呀。”
当务之急是把车挪走,路城山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省道两边都是急下坡的土路,像是山脊路。路城山想了下,看着他:“雪泥地坡道会开吗?”
裴淞当即懂了:“那当然,包在小裴身上。”
路城山的意思是用他们的越野车,从土路下去,绕到故障车前面,然后用车里的救援绳,把故障车拖行到前方的岔路口。
车主千恩万谢,说堵在这个地方实在太让人焦虑,任谁都不想挡着其他人的路,尤其这样的恶劣天气。
裴淞回去他们的suv驾驶座,先搓了搓手,然后调整了座椅和后视镜的位置,再拉下安全带,挂挡转弯。
后面的车对他这种行为都有些怜悯,这种天气,主动从马路开去土路,还是急下坡的土路,是有多想不开。
结果是,没有人知道车里是个赛车手。
这辆suv虽然是他们在赛会租的,但对赛车手而言,天下所有车都是信手拈来。裴淞打灯往下开,省道旁边的坡很陡,陡到车头往下溜的时候,裴淞在车里猴儿似的“噢噢”了两声,因为这suv的轮胎抓地力一般,几乎是滑下去,他赶紧半起着手刹辅助制动。
那大哥给的烟,裴淞用车里的点烟器点上了,他不会抽,只会吸一口,然后呛地淌眼泪。
淌着眼泪也能把车在斜坡上拉正,裴淞精准的一把方向,让suv在斜坡上,用持续且稳定的油门来维持住左边前后轮的驱动力平衡,稳稳托住车身。然后向右快速猛打方向,再蓄上一脚油门,开上了省道,绕过了故障车。
就在后面排队的车以为这小子可能绕过之后就扬长而去时,suv停下了,路城山打开后备箱,拿出救援绳,两边扣好,在折回主驾驶门边,敲了敲。
裴淞降下车窗,嘴里叼着根烟……
“……”路城山像那个高中班主任,点点头,“真行啊。”
裴淞赔了个笑:“好奇嘛。”
“拿来。”路城山边说边把他嘴里的烟捏过来,捏过来自己叼上,车门一拉,“下车。”
裴淞悻悻绕去副驾驶,路城山重新上车,把故障车拖行到前方岔路口。
大哥相当感激,拿出了三百块现金要强塞给他们。一腔热情没拗过路城山的手劲儿,这个岔路中间是一个交警岗亭,大哥在这儿叫了道路救援,路城山也在这边的垃圾桶灭了烟。
继续出发的时候路城山把车窗降下来散了散烟味,裴淞在旁边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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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牛奶。天还是没有放晴的意思。
到这里,距离改则县还剩下100多公里,时间是下午三点过半,车厢里的歌放到朴树的《no fear in my heart》,歌词唱到“能不能彻底地放开你的手,敢不敢这么义无反顾坠落”。
过一个加油站的时候,路城山换给了裴淞继续开。他们在加油站买了些泡面、饼干和矿泉水。路上闲聊,两个人一直有话聊,从比赛聊到过去,又从过去聊到未来。
“其实电动赛车的话……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裴淞说,“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总不能不干了带着赛照沿街乞讨吧。”
路城山轻笑了笑,所以裴淞真的没有一点儿富二代的自觉。他手指在安全带上磨了两下:“我是因为一些没有必要的固执,不想改变,不想离开舒适圈。”
闻言,裴淞稍微怔愣了下。
不想改变,不想离开舒适圈。那不就是……前不久,宝盟说的自己吗。不想毕业,不想离开学校,不想失去“学生”这个身份,不想睁开眼宿舍里空无一人。
他忽然发现其实路城山和自己是很相像的人,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扶着方向盘倏地笑了一下。这一笑,让路城山有点虚,他以为裴淞在笑话自己,三十的人了,还矫情。
裴淞说:“我也是。”
路城山:“什么?”
裴淞:“不想改变现状,总想着如果能一辈子呆在学校就好了,起床的时候室友们都在,然后开车去车队上班,出去跑比赛,回来和室友们聚餐,放假了在学校里打球,或者去车队找你玩儿。”
裴淞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早说了,路工,大家都是被推着长大的。”
的确,路城山“嗯”了声。
“我想喝水。”裴淞说。
路城山从后排拿过来刚刚在加油站买的水,拧开递给他。裴淞又说:“那我们以后要继续开电动赛车吗?”
“你想呢?”路城山问。
外面风雪更盛,下得更大,宛如热恋期的情侣,掏心掏肺掏空钱包,挥洒出一片炙热真诚的大雪,来昭示着自己超爱。
裴淞想了想:“真走到那一天,我应该会接受吧。”
“你说得挺悲壮。”路城山弯着唇。
导航提醒前方200米右转,裴淞就看向路城山那边的后视镜,打灯向右并道。裴淞看过来的眼神无比认真,青年的3/4侧脸,从路城山的角度看过去,有着流畅好看的下颌线条,在一道玻璃隔绝的风雪之内,如一块暖玉。
路城山看得有些走神,心跳紊乱。
裴淞问:“你呢,一起吗?”
“什么?”路城山回过神来。
裴淞知道他走神了,温温地笑道:“以后的电动赛车,也一起开吗?在控制台继续指挥我,给我修车,给我换胎。”
路城山:“这是什么,来自大学生的offer吗?”
裴淞:“算是吧,秋天了嘛,秋招你。”
路城山:“好啊,你给我什么待遇?”
裴淞:“你先说说你的需求?”
路城山偏头看过来:“你忘记右转了,赛车手。”
“我草。”裴淞一楞,“错过了。”
路城山笑说:“我劝你认真开车,先别想那些情情爱爱。”
于是错过了右转路口的裴淞,狼狈地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再掉头,驶入改则县。
所以说男大学生就不要强行装作四平八稳的成年人,脑袋里稍微掺进去一些杂质,立刻就运转阻涩,原本想帅气开车的同时撩拨隔壁副驾驶,结果却是在导航的一声声“立即右转”中保持直行。
路城山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裴淞面如死灰单手扶方向盘:“路城山你肩膀再颤动一下我就开进那边那个悬崖跟你同归于尽。”
第45章
路城山。时隔数月, 又一次叫了总工程师的全名。
后来便一路无话,是裴淞单方面的一路无话,路城山有尝试交流, 比如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全部被裴淞用点头摇头的方式化解。
到达改则县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一刻, 政府单位已经下班了, 只能先去旅店过夜, 第二天再去办理穿过羌塘无人区的手续。
虽说国道216是目前唯一一条合法自主穿过无人区的公路, 但依然需要先在政府办理穿行手续。
他们在政府大厅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下, 裴淞还在羞愤中,怒拍身份证开了两间房。
比起在酒店前台亲密搂抱,这种怒火中烧开两间房的……更真了。后面排队办入住的两个姑娘骤然瞳仁一缩,随后对视, 交换了一些隐晦的电波, 化作缄默的狂欢——
尤其另一个男人眼底满是宠溺,无奈顺服,随你折腾的样子。
是有点好嗑的。
旅店的电梯有点儿发涩,电梯上行的时候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路城山看了看他, 脸色极差, 满目疮痍。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比如, 刚刚在车里,自己确实被他撩到了, 但当时那个情况自己也不得不告诉他错过路口了, 否则那顺着开下去, 下一个天明就真的不知道人在哪里了。
但他一偏头,看裴淞, 裴淞就非常明显的,额角青筋一跳,路城山便把话咽回去。
主要是太糗了,和自己想象中的画面太不一样了。叮,电梯门打开,路城山跟在他后面走出电梯,裴淞住在306,路城山是307。
刷房卡的时候,路城山说:“好好休息。”
裴淞闷闷地“嗯”了声。
路城山叹气,松开行李箱拉杆,迈步走到裴淞旁边。裴淞刚刚拧开门把手,还没来得及问路城山怎么了,一个不由分说的拥抱就环绕过来,像被裹上一条暖烘烘的毛毯。
旅店走廊的顶灯年久失修,墙壁的漆面也斑驳脱落,但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陈旧整洁的环境给人以安宁的感觉,裴淞垂着眼,问:“干嘛。”
路城山没有抱得很紧,他嗓音有些疲倦,说:“车上的时候我不是在笑话你,是你太可爱了。”
裴淞抿着嘴:“你太肉麻了。”
“是有点儿。”路城山松开他,退后一步,“但我也不能总用开会的方式跟你交流。”
裴淞耸肩:“我以为工程师永远能调校出最平衡的状态。”
“我尝试一下吧。”路城山眼神柔和,又说了一遍,“好好休息。”
裴淞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全忘了。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每天睁开眼醒在不同的地方,昨天醒来是帐篷,今天醒来是陌生的旅店房间。
房间的窗帘不太遮光,外面应该是个大晴天,折着不远处的积雪,裴淞拉开窗帘的瞬间被刺到眼睛,缓了一下才慢慢睁开。
“真漂亮啊……”裴淞嘀咕着。
他房间窗户向外,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尽管这里只是三楼的高度,也能看见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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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草原,延伸去远方接应那座遗世独立的雪山。
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他记得老师放的那部电影《冈仁波齐》里说过,下雪是好事,这样来年青稞会长得很好。
裴淞用手机往窗外拍了一张照,发朋友圈:下次来跑对面的雪山。
很快,路城山回复了:明年可以跟汽联申请一下。
裴淞刷地从手机屏幕扭过脑袋,嘴角却在暗笑。看似正经又官方的回复,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字都在暧昧。
两人的房间不过一墙之隔,早上洗漱完之后出来退房,找了个早餐店随便吃了一口,接着去政府大厅里办理国道216的手续,还要办理加油站加散油的许可。
加油站的油只能往车里加,必须有政府许可,才能往自己带的箱子里灌油,那个就叫散油。
他们拿到的加油许可,只能带60升散油,加上suv油缸里的一缸满油,足够800多公里的穿行。一切妥当之后,就上车,北上,穿过国道216就是新疆了。
suv碾着雪开往国道,今天只晴了早上那么一会儿,10点不到又开始下雪。
列车和飞机都被迫延误,孤独的suv驶入羌塘高原青灰色的公路,在荒芜的土地开向天际。漫天雪落下的时候,国道两旁的野生动物返回巢穴,雪落进草原、湖面,suv是整个俯瞰画面里唯一的工业造物。
“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