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世外桃源
御造司的队伍在平关外焚烧荒尸的时候，另一支远来祈雨的队伍，也从永贺县出发了。
但那十个人，没能走出平关。
晚秋凄凉的冷风，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送出去很远很远……
六名户部官员，大多保持着奔逃的姿势被烧死在官道边，只有那个最年轻的杨司库特殊一些。
他死前，怀里还抱着一本书册和一沓上等的宣纸，同样被大火吞噬后，纸页的灰烬飘洒向天空。
一名圆脸的少年道士，跪伏在元归子的身边，双手按在他师父的胸口，试图止住被刺穿的心房里汩汩流出的鲜血。
旁边，还有一袭白衣颓然瘫坐的何七逸，他的衣袍上也洒满了斑斑血迹，那是他师兄元归道人和另外两名望气士的血。
何七逸没有外伤，但他的三缕神魂，各被抽走了一部分，现在，这个被称作阴阳司第一潇洒飘逸的二代弟子，已近疯傻。
周沫，虽然已经做了一年多的阴阳术士，但他只有十三岁，骨子里还是个孩子。
他寅夜才偷跑出阴阳司，兴高采烈的想赶来凑热闹，却没想到寻着师父师兄的气息找到地方，却看到让他绝望的一幕。
是大师兄左弈，用剑刺穿了师父的心脏。
又是他最亲近的师姐陆扶羽，与另一名披着黑斗篷的神秘人，共战师叔何七逸，将他的神魂抽离。
小周沫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
他已经哭哑了，脑子一片空白。
只记得师父断气前的最后一句话：“让吕奇来收尸……”
……
跟着大成仪仗，御造司八人缓缓进入绵山腹地。
一路所见，震惊了他们。
遍布山腰的梯田，晚稻已收，换种了嫩绿的菜苗。
山势间的平坦土地上，摆着收割后留下的麦秸，捆成一堆又一堆，等着拉去喂养牲畜。
山川缓流，水车滚滚，渠沟四布。
村落一片片接壤，农人安逸往来。
老少咸乐，鸡犬相闻。
只让人想到四个字：世外桃源。
这里没有京城的繁华，但不缺少独有的富足。
既有京城百姓的安居，又有他们所没有的乐业。
驱马缓步三十余里山路后，他们便来到了成县，或者应该称之为大成国。
吕奇发现，那些萦绕于绵山中的妖气，没有覆盖村落和县城，似乎妖族并未侵入这里人的生活。
地方不大，但街市繁忙，百姓往来不绝。
民宅、市井，都还保持着大齐的风格。
穿过一道牌坊，也就上了主街，又走了几里路，就到了大成皇宫。
看得出来这里原本应该就是成县县衙。扩建了一些，改造了一部分。
加了点软装，搞了些金色的点缀。
但要论豪华，还比不上京里那座霓凤楼。
“朝廷”没有礼部的好处就是规矩小，觐见大成文皇帝陛下，也没比见一位县太爷麻烦多少。
皇宫正殿，小了些，站不下那么多人。
所以，只有狼毫大人得以觐见。其他人牵着马在“皇宫”外的大街上站着等。
端坐在皇位上的，是位和善的中年大叔，笑呵呵的看着那个大齐“使臣”，吕奇感觉他随时会走下来，拉住自己的手唠点家常。
“这位大人，朕听说你的官职是五品狼毫，这是个什么官呀？”
也不需要跪拜，文皇帝陛下就跟吕奇聊了起来。
吕狼毫详细的介绍自己的官职，爵位，还顺带把什么是御造司，什么是影画师也讲了一遍，还说明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大成文帝听完后，很高兴的说：“哎呀，就说大齐皇帝和朕一样，是爱惜子民的。这不就派人来祈雨赈灾了吗！”
他这话，像是还顺道说给站在殿上的某几位官员听的，说完了，冲他们挑了挑眉毛。
“大齐也是地域太广，肯定有一时照顾不到的地方。天灾之后能补救也是好的，不知道这祈雨是真的保证能成吗？”
吕奇回答道：“此行，与我同来的还有大齐阴阳司的术士与望气士，他们精于阴阳士法，通奇门八卦，祈雨不是问题。”
“那这么说来，平州的旱灾肯定是能解决了。那我们就不用再收容流民了。”这位文皇帝说话的口吻，听上去很像一位爱操闲心的上门亲戚。
“敢问陛下，此次共收容了多少平州流民？”
文帝指了指站在殿上的另一位和善大叔说：“这你得问户部尚书。”
这位大人，官服的服色倒是和大齐的一致，纹绣模仿的也挺像，就是阵旧了些，看上去再穿一年就得打补丁了。
他举起手里青竹做的笏板，眯着眼，照本宣科的念起来：
“入我大成之平州流民，共计三百五十二人。男一百一十七人，女一百六十八人，十四岁以下孩童六十七人。”
数字远低于预期，之前杨司库在路上跟吕奇提过，此次旱情面临无粮可食的灾民，应该有几万人，这里收容的数量，最多也就是总数百分之一的比例。
户部尚书看出了狼毫大人神情的变化，也猜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大成只与平州辖内的四县毗邻，而且知道这里的人也很少。更多的流民，都在平城东、南两个方向上，是不会来这里的。”
吕奇点点头，带着谢意朝尚书大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脸问大成文帝：“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收容的流民？”
“嗨，也不是第一次了。”文帝随意的摆了摆手，“十七年前也是旱灾，就有百余平州流民逃来。最后全都留下了。还是照老规矩来呗，来者供田，只要肯劳作，在这里肯定是饿不死的。”
听到这个结果，吕奇在官道上受的视觉冲击基本上缓解了。
他组织语言，跟这位大成文帝说了些客气话，就想告辞离开，没成想，人家却是有求于他。
要求也不难办，就是文帝听说了他们影画师的职能，临时起意，想让他们给自己还有“满朝文武”各画一幅像。
吕奇没有拒绝，这对于他们八个人来说，还不是举手之劳吗？
全当回报人家收容流民之举了。
文帝一听他答应了，不顾万岁仪态，兴奋的坐在皇位上搓手。
“快快，吏部派人去把所有官员都叫到宫里来，别管是在务农的，还是在官市看摊子的，七品以上，全叫回来！”
吕奇一听，有点后悔了。
七品以上！那得画多少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