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种人不能做影画师
宵禁，规矩严苛。
但对吕奇这样有点术法手段的人来说，形同虚设。
他没有再回霓凤楼，生怕被哪个中了邪气的妹子给生吞活剥了，所以，还是选择回了御造司。
这里的深夜，华灯璀璨。
走进大门不远，就能遥遥看见最深处的四栋主楼，到处都还亮着灯。
就像前世那些互联网大厂，遍布加班狗。
神机楼还好，暗着半数的房间。
奇匠楼最夸张，整栋楼都是亮的。
吕狼毫重新把职服穿正，腰间别好官印，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这处让他好奇了一晚上的部门。
隔音做得太好，在外面时什么响动都没听见，可一踏进主楼，就有种进了机床车间的感觉。
叮叮当当，哗哗啦啦。
走廊上，往来穿梭的全是木猴，像快递公司集散中心的自动分拣机器人。
此楼的格局和影画楼没什么两样，一楼也是两边各几个房间，不同的是，所有的门都开着，可以一眼望见每间屋子里忙碌的景象。
吕奇感觉很亲切。
他虽然是个美术生，但专业学的是雕塑。
和泥巴，挝铁丝，锯木头，拍石膏，甚至电气焊他都不陌生。动手能力不弱于工科男。
雕塑系女生不好找男朋友，就是因为，她们稍不顺心，可能就会把男孩胳膊撅折。
狼毫大人像视察工作一样，把奇匠楼一层逛了个遍，心中对这些匠师们的技艺，大为叹服。
甚至可以说，他们的某些工作，已经超出了匠造的范畴，到了科学的领域里。
十二个房间，吕奇看到了包括光学，声学，磁学，化学，力学等诸多的应用。
之前，他凭着脑中单一的对影画一支的记忆，对御造司下了国家工艺美术中心的定义。在参观完奇匠楼一层后，他认为那个定义过于狭隘了。
这里，还有一个大齐国家科研中心。
那神机和连织，又是什么部门呢？
带着更浓厚的好奇心，他反向又转了一圈后，目光锁定在了通往二楼的直梯上。
影画楼那边的水流也通向这里，一个人为制造的三段式落差，形成了一个水动力核心。在它提供的能量催动下，环绕一楼外沿，运转着一个传送带，还有一个通向二楼的直梯。
“水梯”循环往返于两层之间。
吕奇跟着一只搬运材料的木猴站了进去，水力拉动滑轮，将他们俩送到了二层。
他在自己的影画楼都没有上过楼，上面的格局，还是第一次见。
空间分布和一层没有大的变化，只是房间数少了，从十二个，变成了左右各一间。
严格来说，它们已经不能称之为房间了，宽敞至斯，应该称之为“车间”。
奇匠楼的隔音技术真的很夸张，走出直梯后，一层那些嘈杂的声音就消失了。
这里很安静，两个车间中只有一个灯火通明。
吕奇走进去，首先就被巧妙的光学设计给吸引了。没有烛火，四周的墙上，分布着一些“灯碗”和反光装置，利用镜面将照明范围扩大。
同时，又有一部分可控位置和方向的聚光装置，在小范围的区域里，补偿亮度，形成无影的操作区，原理很像医院手术室里的无影灯。
现在就有一个小区域，被聚光装置围绕，一位虎背熊腰的匠师，正专注的在搞某种细微操作。
吕岂常脚步无声，静静地走到了那位匠师身后，看向了复杂的操作台。
两个滑轨上的支架，固定着一根木猴的前肢。木质外壳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传动齿轮和拉扯各个部件的锁链与丝线。
明明生了副粗汉模样的匠师，却有一双细长灵巧的手，他正用铁针引着一根丝线，在几个米粒大的孔洞中，来回穿梭。
手很稳，外科手术级别的精确操作。
等他把丝线全部穿好，便转动外面的总齿轮，开始观察手臂和手指的动作。
从匠师的表情中能看出来，他对于成果很不满意。可能是因为形成的动作还是过于机械，不够精确也不够顺畅。
作为旁观者，又有现代知识储备的优势，吕奇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在开口说话前，先故意在脚下发出点声音，以免吓着这位专注度过高的匠师。
被脚步声惊动后，匠师扭回头，瞥了吕狼毫一眼，上下一番打量，注意到了他腰上的狼毫印，结合那件影画师的职服，他对来人的身份有了判断。
“你就是那个新的芥工造吧，有何贵干啊？”他说话时，就已经把头转了回去。
吕奇躬下身子，指着木猴手臂的腕部，说道：“您这个设计是很精巧，可是不符合解剖学原理呀！”
“解剖学？”匠师并没有因为这个家伙的指手划脚而恼怒，而是对他提出的陌生概念产生了兴趣。
“是啊，有指类的生物，之所以能够灵巧又稳健的握持，拿捏，核心的原理，就在于关节，肌肉，肌腱三个部分的配合。”
说着，他从台面上拿起穿线的铁针，指向木质手臂内部的传动机构。
“您看，这种设计充分的利用仿生做好了骨节，动力传输代替了肌肉的作用，但是这样还缺少肌腱的功能，也就是通俗说的‘筋’，这才是动作还不够完美的主要原因。”
美术生，有一门必修课，便是人体结构。
西洋画法里的素描，最简单的静物练习，练的是点线面的关系，但到了人物绘画后，就要开始学习肌肉关系，骨骼关系，从而让画面更准确，更生动。
哪个合格的美术生，没画过成千上万遍的“伯里曼”？
作为专业过关的优等生，吕奇对206块骨骼和600余块肌肉的关系，非常熟悉。
匠师听完这段发言，虽然其中有些措辞不甚了解，但话中传达出的原理，却点醒了他。
“你是说只有再加上肉筋部分，各指节的动作才能顺畅？”
“也不一定，我觉得如果不是非得追求完美的话，可以通过改良那些连动丝线的韧性和弹性，来提高动作的顺畅性。”
匠师似有所悟，忽然就跑去了墙边的柜子前，翻找了一通后，取回来一节缠在木条上的丝线。
他剪下来一段，双手来回扯着评估了一下弹性。
然后，闷着头，开始做替换工作。
手法熟练无比，前面非常顺利。
可操作到最后，由于是用了弹性更强的材料，要挂进最里面的孔洞，就要让丝线充分延展，而他的手伸不进去，操作了十几次都没有成功。
正当他变得有些焦躁的时候，吕奇拍拍他的肩膀，问道：“能不能让我试试？”
匠师不可置信的愣了一下，但还是把穿着线的铁针交到了他手上，让出了位置。
新晋芥工造坐到了工作台前，将手伸进木猴手臂中，他的手并没比匠师细多少，卡在了差不多的位置上。
这时，在匠师看不到的视觉死角里，出现了作弊成分。
一节灵活的柳枝，接过了铁针，准确的将新的丝线送进了末尾的孔洞中，穿入穿回，重新交到吕奇手上。
“好了！”他把铁针递给匠师，让他继续完成操作。
那位方脸的壮汉，诧异的接手，把最后一点连接工作做完。
然后，他再次转动主齿轮。
果然，指节的动作变得更顺畅了，肉眼可见。虽然还不能和活物完全一样，但较之刚才，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
匠师怔怔的重新观察了吕奇一会，突然，他一巴掌拍在了工作台上，震得满桌工具哗啦啦响。
“你这种人不能做影画师！”
“啊？”
“你应该来奇匠楼，做一名匠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