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起名鬼才
花墙子巷。
外城西边,一片民宅和城墙共同围出来的条巷子。
巷名来自城墙上一整片铺满墙体的爬山虎,据说每年夏季都会开出满墙的黄花。
住在这的百姓都说,整片东边的城墙,只有这里生了一片藤蔓,注定是要出大才的。
时近黄昏,家家升起炊烟。
吕奇坐在其中一户小院中,欣赏着那份居家的恬淡。
这里是大理寺狱丞的家,家里主人,回衙门“办事”去了,吕大人就在这等着他回来。
狱丞的媳妇,是个长相不怎么出彩的普通妇人,操持家务留下的岁月痕迹很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往前十年,也算得上个小家碧玉。
家里整个被妇人收拾的干净利落。
不富足,一间堂屋,东西两间厢房,虽然物件不多,也没什么值钱的家具,但整洁程度,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弥补。
牢头的儿子,穿的比一般小民小户家的孩子干净不少,他躲在晾晒的衣服后面,只露出来一只眼睛,不停的打量院中坐的那个陌生人。
小家伙时不时抹抹鼻涕,又黑又亮的眼眸,透着机灵。
有吕奇在,妇人也有点拘谨,想操办点吃的,但又怕做出来上不了台面。
“这位大人。”她不认得影画师的职服,只简单的认为只要不是粗布的成衣就是官服,“您稍坐,我去外面买点肉菜,打点酒。”
“不用麻烦,等狱丞他回来了,我就要走。”
他看过牢头的面相,一根黑线没有,似乎不会有厄运。而且,刚才他入内景卜问了一句,得到了正向的回复。
所以,此刻等得很安心。
正说着,大理寺狱丞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反手把院门关上,又将门闩插紧。
他引着吕奇进了堂屋,再别上一道门,这才从怀里把偷到的东西拿出来。
“大人……应该……就是这东西吧。”牢头的气息还没倒过来。
那是一只黑檀木的长盒,外面雕着些繁复的纹路,有符印的特征,但又不是一个路数。
吕奇接过盒子,只打开盖看了一眼,确认里面躺着根细长的银针,就立马揣了起来。
“东西没错!”
牢头长出一口气,瘫软下来,摔进了椅子里,可劲的捋着胸脯给自己顺气。
吕奇捻出来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到桌上。
“这钱你给孩子置办些笔墨纸砚,过两天我要出趟公差,回来再安排教他的事情。”
学画,自古就是费钱的营生。
光是纸张这一项的消耗,就不是普通百姓家能承受的,而画技,就得靠千遍万遍的练习来喂,所以,没点家底根本不敢走这条路。
牢头原本都打算变卖家产来供孩子了,现在天上掉下来个引路人,还资助费用,他恨不得给吕大人连磕一百个响头!
吕奇猜着了他又要跪,提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千万别跪,我不习惯。这是你担了掉脑袋风险换来的,公平交易,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一个见过多少隐秘生死的大男人,听了这话,禁不住眼底里热泪打转,鼻子抽个不停。
吕奇笑了笑,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刘得助!”
“啥?留的住?”
“对呀,我有了这儿子的时候,在官老爷那翻的书,找到了一个词,说是得道多助,我品着意思很好,就取了这名字。”
“那你叫什么?”
“小的叫刘才。”
“确实是很好……你儿子有大师范儿,你也不差,一家子起名鬼才!”
牢头听着像句好话,吕大人这是第二次说他家里小子有大师风范了。
“跟我走吧,带你去个地方,喝喝酒压压惊,顺便有些关于大理寺的事,我还想打听打听。”
当牢头把那张一百两的银票,交到家中妇人手里后,那妇人站在院子里,半晌没动过地方。
有牢头手下三个兄弟,共同挤住在巷口的一个小院里,路过时,那家伙故意扯着高音喊道:“哥几个,我跟御造司吕大人出去办点事,今晚就不和你们吃酒了!”
霓凤楼,并没有因为大理寺来抓过人而坏了生意。
相反,客人好像又多了两成。
门前车马不绝,下来的全是风流公子,文人雅士。
吕奇领着刘才大摇大摆的走来,距离门口还有几十步时,突然站住了。
他看到对面,也有两个人意气风发的正往霓凤楼来。
两两相望,大家默契一笑。
后边院落,一桌上等酒菜。四个清倌陪坐。
刘才和吕奇,程有方,郭锦三人同在一席,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虽然这三位,他全都见过,但能同席而坐,还是在霓凤楼这样的奢靡地、销金窟里,这比做梦还像做梦。
他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从踏进大门那一刻起,眼珠子就没停过转。
看着任何一件稀罕陈设,都在心里忍不住估价。
这个花瓶恐怕得八十两,那个屏风没三百两是买不来的,这套桌椅得顶我那个小院吧,这筷子包金的吗,这桌布还绣花呢……
吕奇由着刘才在那沉浸式估价,他向程郭二人问道:“礼部那边,都说了些什么?”
“人都没见着。”程有方摊摊手,“在偏房空等了一个时辰,最后出来位员外郎,告诉我们尚书大人公务在身,就不见了。然后我们就走了。”
吕奇冷笑了一声,心说,那是因为小爷我没去!
然后他给两人提醒说:“这趟去平州,我预感糟心事不会少,礼部是头一个会找麻烦的,你们也都上点心,把让人抓了把柄。”
“嗯,明白了。我们临行前也跟同僚们交代好,不去触他礼部的霉头。”
这时,上次就坐陪吕奇,连五句话都没说上的那个小清倌,端起了酒杯。
“公子,奴家这都是第二次见你了。总共才和你共饮过一杯,说过的话也不过四句。怎么,公子是嫌弃奴家这个风尘中人吗?”
“怎么会嫌弃呢?在我家乡,姑娘这样的人,都要被称一声公主的。”
“公主?!”
在座所有人全都愣住了,连刘才都顾不上给家具估值了,大家一齐看向吕岂常。
郭锦抢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程有方瞪着眼睛说:“岂常,你这是想再去趟大理寺呀!”
吕奇也意识到在这话有时代的局限性了,连忙摆手,端起杯子自饮一个。
“我的意思是,觉得姑娘还太小!”
“小?我哪里小了?”那清倌扯了扯本就近乎平肩的衣领,珠玉若隐,山峦若现。
她明明领会了这个“小”说的是年纪,可还是刻意娇嗔着把话往别的地方领,主要也是迫不及待的想傍上吕岂常。
小清倌现在巴不得倒贴!
谁让风月场的女子,身价也受名人效应影响呢?
其余三位姑娘,也很配合的一通调笑,屋子里顿时莺莺燕燕热闹起来。
可突然,房门打开,走近来一位侍女。
她冷眼扫了一圈,四位清倌的娇笑声,戛然而止。
是青三柳身边的那位侍女。
没了花魁在旁相较,她的颜值,成了全屋子里最能打的一个。
这姑娘,好像有点不太喜欢那个凡事都要问句“收不收钱”的家伙,眉毛一挑,冷言冷语说道:
“吕公子,有位朋友请你移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