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僭越之罪
监牢的狱丞,紧张兮兮的趴在桌面上。
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双眼睛,跟他盯着同样的东西。
一件九品的影画师职服铺底,上面摆着五片金叶子,两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几十两现银、一个鹿皮小包,还有一根卷了三圈,弄成手镯大小的柳枝。
在犯人身上盘剥些财物出来,是这种地方的惯例。
但收获如此巨大,却是罕见。
一般来说,那些被送进大理寺监牢的官老爷,来之前要么随身没带财物,要么,就是已经被抓人的差役兵丁洗劫过一遍了。
可今天抓的这位,送来的匆忙,倒是把刮油水的机会留给了他们。
“头儿,影画师是个什么职位呀,这么有钱!”
“不太清楚……会不会…这些是脏银啊?”
“有可能!咱们要不要交上去呀?”
三个人,正面对着巨大的财富犹疑呢,突然,另有一个狱卒,从外面喊了一句:“头儿,有两个人想探监!”
“是什么人,问过没!”狱丞紧张的整个人趴到了桌子上,用身体把那一堆东西盖了起来。
“问了,说是那个新犯人的同僚。”
三个人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无声的达成了默契。
这是个机会,正好了解一下情况,可以帮助判断这笔巨款,是否可以截留。
“让他们进来吧!”
这边,狱丞刚把东西收好,程有方和郭锦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小程笑嘻嘻的在袖管里掏了掏,抽出来了三张银票,摆到了脏乎乎的桌子上。
“三位辛苦,这是点茶水银子,别嫌弃。”
一百两一张!!
连狱丞在内,三个人眼珠子直往外掉,塞都塞不回去的那种。
来探监的人,打点些银钱固然是不成文的规矩,但大多数情况下,三两五两的就成,这一出手就三百两……
也赖程有方和郭锦哥俩不通世情,他们这些年就闷头关在御造司里画画,根本没接触过监牢这样的地方。
只知道探监得使银子,却不清楚使多少合适,这才冒冒失失的付了巨款。
其实,他们在外面,都已经付过一百两了。
狱丞强行定了定神,干咳了两声:“二位,哪个衙门就职呀?”
“我二人是御造司的九品影画师。”
影画师?又是影画师!
看来,确实是个影画师就有钱,不然,怎么会出手如此大方。
他刚想再多打听几句,大牢外面,一行两人,根本不打招呼就往里面闯。
一袭白衣,出现在监牢门口的时候,佳人之姿,让所有在场的人眼前一亮。
“吕大师关在这里?”
白衣仙子身后,闪出一个圆脸的小道士,没好气的问话。
人横自然有人怕。
这大理寺的狱丞,说白了也就是个牢头,虽然也挂着八品的官职,可地位,实在是不怎么高。
京城是什么地方?遍地的四品五品!
阴阳司,更是从来不把任何的官员放在眼中。这来的是一位白衣,一位道士,狱丞他再没见识,也知道来人是大概是什么路数。
三个字,惹不起!
他赶忙上前赔笑,说道:“道爷,方才确实是送来个吕姓的人犯。”
“去!把人带出来!”
“啊?”狱丞心头一紧。
他正不知进退的时候,大牢门口,又来人了。
“二位,阴阳司眼中,是没有朝廷法度吗?”说话的人,一步步走下石阶,身上的三品朝服,吓得牢头和他两个兄弟完全失了方寸,不知该站,还是该跪。
程有方和郭锦也有点慌了。
他们悄眯眯的往一边挪了挪位置,小程还顺带手,把先前豪气送出的三张银票摸了回去。
阴阳司来的,是陆扶羽和周沫。
说他们目无法度,有点夸张了。但不把三品官员放在眼里,却是事实。
周沫这小家伙,又有个特点,愣!
所以,新进来这位的措辞,根本镇不住他。
“我们怎么就无视朝廷法度了?阴阳司有要事要询问吕大师,来见见怎么了?你哪位呀,管得着吗?”
“本官刘怀忠,礼部尚书。”刘大人刻意把官职一字一句的吐出来。
可惜,还是没吓住周沫。
“礼部尚书?可以管着大理寺吗?大理寺卿不是九卿之一吗,怎么也听礼部的使唤了?这越职就不算无视朝廷法度了吗?”
周沫他是愣,但不傻。这番话,正中刘尚书的短处。
刘大人自己安排下的事情,自己心理有数。
匆匆忙忙让大理寺拿人,又私下动了手段,要无声无息取了吕奇性命,事情如果拖过今天去,他自可以把事做周全。
但眼下,还没办到滴水不漏,突然就冒出来阴阳司的人掺和,刘大人其实也是慌了。
他本不该出现的。对峙阴阳司的人,更是无奈之举。
刘怀忠没有搭腔,看向战战兢兢的狱丞,说:“你,去把大理寺少卿请来。”
牢头正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见有人使唤他,麻溜的就跑了出去。
可他刚冲到大牢门口,就被人推了一把,摔了个趔趄,平躺在了地上。
又有人来了……
狱丞老老实实的躺着,脑子里反复琢磨,里面关的那个,到底是位什么神仙人物啊!
程有方和郭锦倒像看见了主心骨一样,忙抢到前面,深躬到地行礼。
“见过宫造大人!”
暴躁老头南光无雨翻翻眼皮,看了眼两人。容貌没什么印象,但他们身上九品的职服却再熟悉不过了。
他挥挥手,示意两人闪开,这才迈着四方步,走到了礼部尚书面前。
“刘大人,是要开始操心我御造司的事了吗?”
又是一个不拿官员当回事的机构……
刘怀忠头疼的太阳穴发胀。他当然认得南光无雨,此人可是他儿子刘文的顶头上司。不仅仅认得,他对这老头还一直很介怀。
在尚书大人看来,自家儿子天纵奇才,早该晋升更高的品级了。要不是刘贤书一心想求娶人家女儿,他早就去和这老头论理了。
“南光大人,不是我小题大作。你可知那个吕奇究竟做过些什么?”
“他犯刑律,该有刑部。犯国法,自有大理寺处理。不知道是什么罪过,惹得你礼部来插手了?”南光无雨个子很高,说话时,故意拿鼻孔看着刘大人。
“他有僭越之举。该不该我礼部过问?”
这僭越的罪名,在封建王朝里,被官员们玩的五花八门,是党争利器,也是攻讦政敌最方便的理由。
严格的礼制之下,为官之人,稍不小心,就能碰上这条红线。
今天还是耀武扬威的封疆大吏,明天可能因为饭桌上用了不该用的碗,就成了阶下囚。
这种手段,礼部和御史玩的最溜。
“何举僭越?”南光老头还是那副睥眤天下的臭脸。
“有人举告,五品影画师吕奇昨日在霓凤楼中作画,用的是工造之笔,御赐之物!在风月之地,敢用此笔,何止僭越,本官还要治他的大不敬之罪!”
听到这句,程郭二人脸色大变,他们本来以为自己老大来了,吕奇就有了撑腰的人,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昨天吕奇作画的时候,他们俩出去开盘坐庄了,还真不知道有这个细节。如果当时发现了,说什么也得把他拦住。
南光无雨刚要就刘怀忠这种惯用的攀咬手段较两句真,忽然就听一旁那位姿容绝佳的望气士指着大牢深处说道:
“气机不对!吕奇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