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存在
“你想要知道什么？”苏青禾道。
诺克斯微笑道：“那得看你能拿出来什么了？”
他手中的筹码更多，而苏青禾的底牌，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虽然只有一天，但诺克斯已经从闻封秀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
现在，主动权在诺克斯手里。
“你知道的吧，关于副本世界的‘神创说’。”苏青禾平静道：“最后一个房间里，是「祂」吗？”
苏青禾的视线好像穿过了通讯器，落到了诺克斯身上，她不知道诺克斯在这一天内获得了什么，但她已经意识到，诺克斯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内。
诺克斯笑了，语气略带嘲讽道：“看来你们知道的东西，比我以为的还要少。”
苏青禾垂在腿侧的手攥拳。
进入最后一个房间的人有七个，但没有一个进入安全区，关于那个房间的一切都只能靠猜测。
所有的猜测中最符合逻辑、最被高层认可的，就是“神创说”的附属产物，即最后一间屋子里，玩家将会面对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神」。
当时学校的几位教授认为，副本世界的许多规则都与现实世界的游戏类似，众所周知，游戏有内在逻辑和算法，由开发团队决定，那么副本世界极有可能也有这样一个“开发团队”，教授们把他们统称为「神」。
天空中的巨眼最开始被视为「神」监视众生的工具，在「帷幕」设立后，又被视为「神」对众生的馈赠。
苏青禾是相信这些推测的。
但诺克斯略带嘲讽的话语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诺克斯见她有所动摇，便直接开口道：“闻封秀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尽匕首」到底在谁手里？”
苏青禾深深地叹了口气，心知想要换取有用的情报，就必须从诺克斯这个唯一能联系到的七人之一入手，便认命道：“在保卫部那里，我已经确定过，它失效了。”
“至于闻封秀……”苏青禾顿了顿，才道：“我怀疑他是因为「真理书页」从不显示有关他的真理。”
苏青禾甚至专门做过实验，「真理书页」提到过整个联合政府除了闻封秀以外的所有人，甚至有些人还被提到过多次，只有闻封秀，「真理书页」从不显示任何与他有关的信息。
诺克斯内心毫无波动，「真理书页」说白了也只是「真理之书」的一部分，再怎么神奇也不过是个道具，没到能改变副本规则的程度。
但闻封秀能。
他能让从副本世界内获得的技能失效，能让「跃迁」不受次数限制，能把一旦确认死亡就会当场消散的怪物吞噬。
诺克斯甚至一度怀疑，他会不会是副本世界幕后的那位神明。
“所以呢？你调查出了什么？”诺克斯问道。
苏青禾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怀疑，他——闻封秀——根本不存在。”
「我有点紧张。」
暗红眼睛悄悄伸出一只触手，在闻封秀的脸侧戳了戳。
「紧张什么。」闻封秀倒是不怎么在意。
「你看，那些失踪的人类恰好被安排来搜查你的母校，我们又恰好是距离最近的，失踪的人里又恰好有你朋友的爱人，这些加在一起就导致我们现在在这里，正准备走进祂留下来的通道。」
闻封秀注意到，眼睛习惯性地用了“祂”。
「你觉得这一切是祂安排的？」闻封秀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在眼镜腿上摩挲。
「……或者是祂的临时起意。」一只小触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祂不会动我，也不会动你，这对祂而言是无聊的生活中难得的趣味，所以我们去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闻封秀说着，一只脚已经迈过了暗色印记：「起码这次不会。」
莱尔斯虽然在床上躺着，但并没有睡着。
发生了这样的事，肖灵秀生死未卜，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闭上眼睛。
或许是在夜里的缘故，莱尔斯一闭上眼睛，过往人生中的种种便浮现在眼前。
莱尔斯已经没有亲人了。
在「复活日」的浩劫中，没有任何防备的普通人们被怪物单方面屠戮，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顷刻之间。
莱尔斯是留学生，放暑假时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了在学校附近打工，在怪物降临之初，他很幸运地得到了当时政府的援救，得以苟到安全区建立。
但在「复活日」后的第三天，他就在新闻里看到，自己家乡所在的城镇被怪物袭击，而在幸存者录制的视频里，莱尔斯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自己父母的遗体。
那时的画面现在还会时不时出现在莱尔斯的脑海里，往往伴随着它的，是莱尔斯童年时在父母怀中的画面。
「复活日」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是法律道德的崩解，是文明科技的倒退，但对莱尔斯来说，是至亲好友的离去，是从此孑然一人。
所以他不能再失去肖灵秀了。
莱尔斯实在是无法入睡，他干脆下床，想再去问一问闻封秀，13组还有多少活着的希望。
他太需要一个人给他支撑了。
但莱尔斯刚下床就发现，闻封秀的床上空无一物，而原本应该睡着的闻玖，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莱尔斯被好友吓了一大跳。
闻玖倒是十分淡定，他打开便携式的小灯，对莱尔斯问道：“怎么不睡觉？”
看着闻玖那张俊秀但没什么表情的脸，莱尔斯突然就没有那么惊慌了，他镇定下来，对闻玖道：“我睡不着，肖……唉，她不知道在哪里，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不会有事的。”闻玖道：“我哥不是去找了吗。”
听他这么说，莱尔斯才想起闻封秀根本不在寝室里，急忙问道：“你说闻哥去找了？他自己？去那个学校了？”
“嗯。”闻玖点头，再次重复道：“不会有事的。”
“闻哥他，他……”莱尔斯一时气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虽然闻哥是挺强的，但也不能自己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啊！还是在大晚上，那些怪物到了晚上只会更加活跃，白天校园里没有多少怪物，可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
何况，他们还没搞清楚13组消失的具体原因，万一闻封秀也跟着消失了呢？
“没事的，通讯点不是说了会派人过去吗。”闻玖安慰他道，明明离开的是他哥，闻玖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似的。
莱尔斯有时候会忍不住觉得，自己的朋友是不是神经太粗了些！
闻玖看着莱尔斯，神色非常认真道：“我像相信我自己一样相信闻封秀。”
莱尔斯觉得闻玖说了一句废话。
“那你怎么也不睡？”莱尔斯问道，他想，表面上没有多么在意，可闻玖不还是跟他一样，因为担心而睡不着觉吗。
闻玖没说话，他想了想，最后只拍了拍莱尔斯的肩膀已示安慰。
莱尔斯并没有注意到，提起闻封秀一向称呼为“我哥”的闻玖，刚刚叫了闻封秀的全名。
“不存在？”这是诺克斯万万没有想到的回答。
苏青禾扳回一城，这个猜测她从来没同别人说过，此时说出口甚至有些隐秘的兴奋：“「复活日」后档案资料损失惨重，但我还是找到了他——闻封秀的一部分档案。”
“性别年龄名字都能对上，照片虽然不太清晰，但应该就是他，”苏青禾继续道：“我查到了闻封秀的原住址，祖籍，父母……你知道吗，‘闻封秀’……”
“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苏青禾一字一句道：“更没有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你凭什么认为你查到的就是真实的？”诺克斯冷静道，他觉得苏青禾的猜想太荒谬了，他见过闻封秀也见过闻玖，那两个人确实有些古怪，但……不存在呢？怎么可能？
“一开始我也怀疑过资料的真假，”苏青禾道：“但我还找到了另外的东西。”
“是什么？”诺克斯下意识道。
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苏青禾的陷阱。
果然，通讯器那边传来不明显的轻笑声，苏青禾紧接着道：“你呢？你今天跟在闻封秀身边，又看到了什么？”
诺克斯已然明白，在关于闻封秀的问题上，他跟苏青禾各掌握一些信息，或许将其拼凑起来，就能得到一部分真相，还是跟副本世界本质相关的真相。
但诺克斯不知道闻封秀是否愿意这些真相为人所知。
或者说，诺克斯必须想清楚，能透露给苏青禾哪些信息，才能保证在获得自己想要的同时，还能继续在闻封秀身边活下去。
【闻封秀似乎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可他明明知道我跟姓苏的有关系，还肆无忌惮地把那眼睛暴露在我面前，】诺克斯思索着：【是相信我不会说出去？还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还有闻玖……等等！】诺克斯突然想起，苏青禾似乎从一开始就说，“不存在”的那个人是闻封秀？为什么不是闻玖呢？他们两个在外人眼里分明一模一样……
而且既然是调查“闻封秀”时的所得，那苏青禾了解到的一切都应该是与“闻封秀”这个名字有关的。
“为什么不是闻玖呢？”诺克斯喃喃道。
“啊……”闻玖突然出声，把旁边的莱尔斯吓了一跳。
“怎么了？是不是闻哥回来了？”莱尔斯紧张道，他认为双胞胎之间一定有特殊的心灵感应，闻玖才那么不慌不忙，听到闻玖突然开口，他怕是闻封秀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不是。”闻玖简短应到，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了窗外。
莱尔斯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月光只有薄薄一层，坠在隐约的树影中，更显得外面阴森恐怖。
莱尔斯只觉得看一眼便后背发凉，他转过头，刚想问问闻玖到底在看什么，就见闻玖已经很自然地收回了眼神，又变成了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
“没事的。”闻玖重复道。
“没事就好。”莱尔斯顺着他的话应道，却莫名感觉好友刚刚给他的感觉，突然有些陌生。
寝室楼外面的暗处角落里，诺克斯与苏青禾的对话还在继续。
“看在合作过的份儿上，”诺克斯对苏青禾郑重道：“闻封秀不是七人之一，他比我们更接近最后一个房间里的东西，我不知道他的能力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但他远比你想象的危险！”
苏青禾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通讯器那边安静了许久，在诺克斯开始怀疑苏青禾是不是已经离开时，她终于说话了。
“闻封秀……并不是五年前失踪的。”苏青禾说：“我查到了警局的记录，他的父母在七年前就报了警。”
“七年前？”
众所周知，副本世界是在五年前开启的。
“虽然不能排除他是因为其他原因失踪的这种可能性，但我个人倾向于，要么他在那时就已经进入了副本世界，要么……他不是玩家。”苏青禾道。
诺克斯脑子里将一切线索串联，他想起最后一个房间的一切，想起安全区上空与闻封秀眼下的眼睛，想起最开始到安全区时与苏青禾的对话。
“你怀疑闻封秀不存在，”诺克斯艰难道：“是因为你怀疑……他是副本世界背后的，那个神？”
这是个更加荒谬的猜想，诺克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闻封秀绝对不是那个家伙。
“诺克斯，我再问你一次，”苏青禾没有回答，她认真道：“终极副本的最后一个房间里，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个房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他们这几个玩家的噩梦。
诺克斯长长出了一口气，把通讯器扔到了面前的地上，他手肘撑在腿上抱着头，义肢又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诺克斯想抽根烟，但那东西「复活日」后就不再生产了，现在更是绝对的稀罕货。
“你的猜测没错。”诺克斯对着地上的通讯器道：“那个房间里，是「神」。”
在副本世界里挣扎求生时，诺克斯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能见到操纵这一切的家伙，他一定要狠狠地揍那家伙一顿！
但事实上，在看到那个家伙的第一眼，诺克斯就明白，他跟那东西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神」……祂的外形很奇特，并不像现实世界已有的生物，哪种都不像，而且我怀疑那只是祂想让我们看到的样子。”
“只有两只眼睛，一前一后的排列着，被无数条不知道是血管还是触手的东西缠绕联结，我能记住的就只有那两只眼睛了。”
“你想的没错，安全区天空中挂着的眼睛跟那个一模一样。”诺克斯只说到这里，再往下就不得不提到他们七人的痛苦回忆了，光是想想就觉得遍体生寒，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诺克斯说完，立刻反手关掉了通讯器，他不想再听苏青禾说任何话了，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让因为回忆往事而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诺克斯在那里坐了许久，久到王崇安都发现了他的失踪，带着闻玖和莱尔斯找了过来。
好脾气的中年男人头一次对诺克斯有些生气：“你还在外面干什么！不知道夜里有多危险吗！”
事实上，诺克斯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布置了「壁垒」，只是已经过了技能的时限。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诺克斯已经冷静下来，他摊摊手，对王崇安解释道：“别这么生气，伙计，我以前可是在荒野上呆过的……我很好，不会出事，没有危险。”
话是对王崇安说的，诺克斯的视线却忍不住飘向了后面的闻玖。
苏青禾说，闻封秀没有双胞胎兄弟，那么眼前这个人，和眼下有痣那个，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闻封秀”？
另一个呢？另一个又是什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