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四月
顾晨星平安无事回到宋府，头一件事就是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告知宋臻。
宋臻总结道：“她们开始着急了。”又摇头道：“也才坚持了几日，她们的耐心也仅限于此。”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等。”
“我们只要等着她们自掘坟墓就行了。”
她们现在闹得越凶，无需等太女登基就会被老皇帝提前收拾。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自家的孩子彼此怎么斗法都可以，但是臣子不能主动站队。站队的臣子也要找准自己的姿势，只能支持不能越权，特别是撺掇皇女谋权。
五皇女党的行为无异于推着她们的主子往最危险的悬崖边游走。
结党营私，古往今来都是封建制帝王最不能忍受的罪过之一，没有一个臣子能够在这样的罪名之下全身而退，哪怕那人是自己血亲。
……
五皇女党倒台的速度比宋臻想象的更快。
清明过去，谷雨未至，一批官员接连下狱。起因就是凤知雏为了替为于家长女谋求六部的空缺，以权谋私，向一名吏部的官员施压。
吏部是宋知茹的主场，自然逃不过她的底下的眼线。
她没有主动揭发五皇女党，而是将罪证透露给了太女党的官员。
一个吏部小官下狱，带出一连串私相授受的官员出来，其中京官、地方官都有。
老皇帝被气得大病一场，身子越发不济，太女临时接管朝政。宋知茹也因此事受到牵连，被罚俸三月。
五皇女被老皇帝下令斥责禁足，皇贵君也被斥责教女无方。
显而易见，太女党成了最大的赢家。
暗地里，有一小批官员从五皇女倒向了六皇女。
她们也是实属无奈，太女那边已经彻底得罪，小官又人微言轻，不如安安生生跟着六皇女还能混口饭吃，不至于流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杜家财大气粗，所有转投六皇女党派官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接济。
凤阳官员的俸禄不高，只够养家糊口，日子想过得滋润些，难免需要找些外快。
但是并不是每个官员都有生财的渠道，地方官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会有当地豪强富商奉上冰敬碳敬，六部中除了礼部之外也都不是清水衙门，九寺官署则大多和礼部一样贫穷。
小官员们日子过得顺遂了，自然对六皇女感恩戴德。
因为养这批人散出去不少银钱，凤知竹为此还特意来找宋臻抱怨过。
“殿下，那点银子对杜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宋臻捧着果茶，慢悠悠劝慰道：“杜家这般也是为了你积蓄人脉，你何必与之唱反调？”
凤知竹一只手撑着额角，苦着脸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但是……”
她顿了顿，觑了一眼宋臻平静的神色，接着道：“但是我怕我辜负了她们的期待。”
“期待？”
“杜家将所有前程系于我一身，我怕我不够能力护住她们。”
宋臻了然，笑道：“殿下这想法杞人忧天了。杜家是商贾，商人天性逐利，比你这初出茅庐的丫头更懂得居安思危。”
“你与其在这发愁，不如多听听旁人的建议，和她们多商讨如何向陛下争取一个富饶的封地。”
凤知竹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太女党的人如今转头盯着我的举动呢。”
宋臻睨她，“那你还亲自上门来寻我。”
凤知竹嗔道：“宋大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傻子都知晓她不屑搭理我。”
宋臻继续睨她：“注意用词，我们家可不敢对皇女不敬。”
凤知竹哈哈笑了两声，主动换了个话题。
她紧张地搓了搓手，犹豫道：“欸，你真的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宋臻反问回去：“怎么，有谁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参加？”
“我不是这个意思。嗯，就是，那个，你知晓吧？”
“什么？”
“咳咳，我只是说这次母皇加开恩科的目的。宋大人有跟你说吧？”
“说了。”
“哦，那你可以等明年秋闱再考嘛。”
“……”
“阿臻……”
宋臻算是知晓她忸怩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她斜睨她，“今天和明年的秋闱区别不大，趁着母亲的影响力还在，我赶紧参考，考一个好名次回来才是正经事。”
并非她要吊着凤知竹，而是这人太容易得意忘形。
不在她有压力的时候催着她上进，反倒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往后有人陪她吃苦，这家伙绝对会乐颠颠地把事情丢给旁人，然后继续躺平。
“阿臻，你就给我一个准话嘛。”
凤知竹双手合十，用一双狐狸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宋臻。
宋臻这时候表现出了她冷酷无情的一面。
她起身做出请客的手势，“殿下，你若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我手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法继续亲自招待。”
那神情不说和宋知茹十足十相像，只能说有九成九。
凤知竹百试不厌的招数遇到滑铁卢，愤愤地站起身，瞪了宋臻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宋臻没追。
对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一忙起来，所有不愉快的事都会被她置之脑后。
宋臻端起果茶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填满了她的口腔，刚想继续多喝几口，门外却骤然传来一声呼喊 。
“阿臻！”
凤知竹在这时候去而复返，惊得她差点将手中的茶盏打翻。
宋臻无奈道：“殿下，还有何事？”
“咳咳，你让姐夫帮我问问廖公子什么时候有空，我父妃想邀他进宫一叙。”
宋臻扶额叹气，已经能想象到往后成为凤知竹的下属，日常工作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阿臻……”
“好的，殿下。臣女这就去问。”
……
凤知竹和廖书秋的缘分还未定下，五皇女那边却先行一步求老皇帝赐婚。
赐婚对象自然是于觅霜和凤知雏。
这婚事来得莫名其妙，之前虽有这样的苗头，但那也是五皇女被禁足之前。如今于家是彻底被绑在五皇女这条船上，于家往后想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朝臣们暗自嘀咕于家人太蠢，不趁着这时候转投其他人的门下，简直愚不可及。
又过了两日，五皇女的禁足被解除，被勒令在家反省的于侍郎也官复原职。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事情不是她们所设想的那般，纷纷私下大骂于侍郎是只老奸巨猾的臭狐狸。
所谓“破船也有三千钉”，大抵也能用在此处。
这艘大船被老皇帝拎出来缝缝补补，又继续跟太女打擂台。
宋家人冷眼旁观着，继续扮演她们的孤臣角色。
自从宋荣下狱一事后，皇帝原本对宋知茹起了忌惮之心，但瞧她主动和一干朝臣对立，遂又放下一半的心来。越是这种时候，一个被孤立的重臣，反倒成了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
最近几日，京中一连下了几场春雨。
庭院里的植物青翠欲滴，青石板路上总是湿漉漉的，天空时而阴沉时而晴朗，淅淅沥沥的小雨倒是没怎么停歇过。
宋臻这才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进入暮春。
正厢房。
顾晨星打着油纸伞从外头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六七寸大的杉木食盒。
“妻主，这是小秋让人送来的青团，你要不要尝尝。”
“正好饿了，夫郎和为妻果然心有灵犀。”
宋臻放下手中的文集，起身来到圆桌旁坐下，还不忘逗小夫郎一句。
自从下雨后，她就不喜在外活动，便干脆让人做了套桌椅放在厢房外间，这几天都是在这边读书习字，只有晴朗的时候会去书房独处。
即将入夏，小夫郎手上的事情多了不少，不管是茶馆还是庄子都需要他在外盯着。
顾晨星抿唇轻笑，“那你快尝尝，这要热的才是最好吃的。”
宋臻闻言，赶紧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青团是用艾叶捣碎出汁，掺和糖、油、糯米粉和面粉做的一款点心。这时代的百姓都会做，大户人家做的花样会更多，除了外形做成五花八门的模样，还会加入豆沙、花生芝麻糖之类的馅料。
廖家做的正是豆沙馅的。
艾叶做的外皮味道偏苦，内里的豆沙偏甜但又不会太甜，这点心对宋臻来说口味刚好。
三下五除二吃完，她刚想再夹一个，小夫郎却递来两封帖子。
同样的洒金红纸，同样的楷书黑字，但一封是正楷，一封是簪花小楷。只看封面，宋臻便准确地判断出这两封都是婚宴请帖，而且出自不同的人之手。
“是谁家要结亲了？”
宋臻一边问，一边翻开请帖。
“是周家，以及顾家。上头那张是周探花和孟祭酒之子喜结连理，下面那张是和顾家义子和新科状元结良缘。”
顾晨星闷闷道。
宋臻疑惑看去，“你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
小夫郎轻哼一声，“我怎么不高兴，我高兴得很。那家伙要搬出南平伯府了，我恨不得敲锣打鼓庆贺。”
“那你怎么还耷拉着嘴角。”
宋臻说着，伸出两根食指，往他两边的嘴角推了推。
顾晨星含糊不清道：“我就是看不惯他得意。母亲居然还大肆宣扬亲事，继父都快把‘小人得志’四个字写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