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飞醋
“她丈夫。”
他扫一眼周围,“阮青莲不相信他死了。”
我睁大眼睛,为这名身如浮萍的风尘女子感到惋惜。
“你听,她要唱自己的夫君了。”
乐调由激昂变得哀婉,歌声如杜鹃啼血。我循着她的戏腔,好像真的窥见一对有情人白首不渝。
一曲终尽,阮青莲汗涔涔地走下台,接别人递给她的毛巾擦汗,止不住大口喘气。
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数不完的绸缎银两朝她飞去。小厮们分成两队,一拨急吼吼拆纱棚,一拨拼命将赏赐收进麻袋。
阮青莲等不及顺匀气息,水汪汪雾蒙蒙的桃花眼在人群中转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目标发现。
她急匆匆推开众人搀扶,侧身穿过拥挤人群,走到一名身着绫罗锦缎的胖男人面前,与他攀谈。
“你看那个人,”傅又临凑近轻声说:
“他的父亲年前荣升太尉官从一品,他以前是阮娘子常客。”
“现在,阮娘子在托他打听失踪人口的事情呢。”
我愣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傅又临冷眼静看,“我被派遣的地方,整个营的兄弟都知晓。”
“那她的丈夫到底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我认为死了,”傅又临叹气,无奈摇头:“他消失太久太久了。”
远处,两人说话未满十句,男人盛怒,指着她鼻子呼喝,甩袖离去。
他们在另一头,我听不清楚,只见人群惊愕哗然,阮青莲低垂下头,又羞又气,无助地掩面而泣。
好在舞池上已架起屏风,说书的口技先生在台上准备,人们的视线被吸引,加上周围环境嘈杂凌乱,并未引起过多关注。
阮青莲寻求无果,又颜面扫地,在众艺伎的簇拥下黯然离场。
我们磕了一地的瓜皮果壳,南荣季盈叽叽喳喳:
“听闻口技师傅全凭唇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男女老少,没有模仿不来的。”
她撺掇叶蕙芸儿和程:
“咱回楼上吧,观察一下那古怪老头躲在屏后,到底有没有偷用工具。”
一行人正准备往回挪,墙壁上突然冒出一颗脑袋,吓众人一大跳。
那人举着空的茶壶吊子,高喊:
“小二!小二!人呢?没水啦!”
我上前几步,试探问:“肖掌柜?”
他转过头,“哟”了一嗓子,眉开眼笑:“是玉姑娘,你们可真会找地方。”
肖掌柜放下东西,招手唤我们进去。我眼风一转,瞥见屋内坐满他家里几口人,他的几个儿子,酒过半酣,脸上全红晕泛滥。
我摆摆手推辞:“不了,我们在二楼有开一桌席面,马上上去了。”
他硬拦我:“哎,多熟的老朋友了,进来坐一会怕什么,来来来”
我实在拗不过,示意其他人先上去,自己端了酒先去敬敬。
大家一一吃过后,肖掌柜打开话匣子:“当初沈家孟郎高中,老伙计几个同去吃酒,”
“大伙都猜,过不了多久,就能再吃你和沈孟清的喜酒。谁知,没多久他先成亲了,”
“现在孩子都快生了,玉姑娘您还没着落。缘分这事呐,真说不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笑着说是是是。徐锦鸢和沈孟清大婚后,我很少往那边跑。
也不知道他夫妇二人,什么时候能回京。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意思上门打听,便说:
“沈孟清述职的地界在南边,家父说暑热难熬,他娘子应该会赶在生产前回来吧?”
肖掌柜和他大娘子对视一眼,悄声道:“玉姑娘,你听说没有?”
“他家新妇在南边害了病,瘦骨如柴,浑身剐不下几两肉,只有肚子挺得老高,”
“啧”肖大娘子以过来妇人的洞察力推测:“我看老沈家的头胎危险呢。”
“沈大娘子急得不行,又是派大夫又是托人,想把儿子弄回来,上次听老沈抱怨坐船慢,估摸几个月可抵京了。”
众人一阵唏嘘,徐锦鸢一向体弱多病,敏感多思愁肠郁结。临别那天,我承诺写信,其实大半年,一封都没动笔过。
我端着酒杯,略坐了坐,起身告辞,叫他们不要送,自己一个人关好门出来。
刚才一席话,听到心里不是滋味,我低着头只顾走,压根没注意前方,一头跌进一扇宽阔的胸膛。
傅又临拎鸡崽那般将我放好,双臂抱怀,斜倚在扶梯上:“想不到,你以前”
他停顿几分,心思莫测,“合适的人家挺多的。”
我不喜欢别人拿审视的目光看待我。大家都二十好几的成年人,背地里,谁家没请几个媒婆帮忙相看过。
听墙角也不听个全乎的,我对他不知由来的泼醋感到烦躁,一把将他推开,
“你不明白我的事儿还多着呢,你知道什么呀”
他不作声,默默跟着我上楼梯。我嗅到气氛开始变尴尬,但紧闭口就是不说话。
房间内,其余四人已经彻底玩熟了。连平时清修的叶蕙都抓着盅掷骰子摸骨牌,四人刚好凑一桌,正耍得不亦乐乎。
我一巴掌拍在程头上:“让着姑娘们些,稍微玩几局撤掉,搞得这里乌烟瘴气。”
程嗤笑:“老姐,你不会玩别妨碍我们,和姐夫老老实实搬凳子听戏去吧,”
他指着下家的南荣季盈,催她赶紧出。南荣季盈在老油条面前,简直是纯洁的小白兔。一把好牌打得稀烂,急得程大叫:
“你真不中用,反倒耽误我了,快些下去!”
他现在倒一点不怜香惜玉了,一个劲儿叫嚷:“姐夫,姐夫,你过来替她,这丫头手太臭。”
傅又临在椅凳上回头道:“不去。”
“没兴趣。”
“她那老掉牙的癖好,哥你便感兴趣啦?”
傅又临淡淡地观戏,淡淡地品茗,淡淡地板直腰背坐着发呆,“没兴趣。”
我瞟了他两眼,心说发什么神经。男子汉为一丁点小事生气,老娘可不惯着你。
男女闹小别扭,你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