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翻墙
放荡不羁，贪欲从那双澄净清澈的眸底浮现，轻轻魅惑道：“就要这样，来钱才快呢。”
他说话故意压低，凑近我的耳朵，声线沙哑危险，却又极具穿透力，我不知作何回答，怔在原地。
见我不相信，他眉尾一挑，换了态度，满眼促狭道：“逗你呢，之前一起做生意的掌柜，欠我银钱，拿了抵账，我家里多的是，你还差什么，我都送你。”
“烂在库里垫箱子，还瞎占地方，不能卖只能送人情，你要多少拿多少。”
南荣皓垂下眼皮眉眼笑开，豪爽一挥袖，小厮立刻骑马折回去拿，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么个爽快人，我心里认定了这位朋友，坐下与他喝茶交谈。
他是木材商人，东京城中最有名的皇商郑开英是他义父，平时人不在京城，一直在路上押送银两，难得替家里运送木材成品。
财不外露，长得好看，又是皇商义子，看来之前是我小瞧了人家，这样的家室，配个小官的嫡女不在话下，问起婚配，竟还未娶亲。
我开玩笑，道：“东京遍地是粉红佳人，你这趟来京，大可以寻一个，在此处安家，今后我们俩在生意上，还可以做好久的朋友呢。”
听我这样说，南荣皓眼神略显飘忽，眸光意味不明，沉吟片刻后，笑回我：“只怕不能，做完这笔生意，我就要回去，下次进京，我第一个来找你，见到你父亲，定要讨教切磋。”
这又是客套话，我可惜难得敞开心交的朋友，不愿在繁华似锦的京城落脚。
人各有志，不好劝他。
天南地北聊了许久，路途上的奇异见闻，让开口的话收不住尾，聊到北方草原上生活的牧人，会叫秃鹫吃掉自己的尸体时，梁上成群成片的鸟叫，才将我的思绪唤回。
火红的晚霞早已褪去，苍穹空余孤星几许，只西方还徒留青粉照拂人间，街道人流稀少，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的人借着最后一丝天光，都在收东西回家。
拜别彼此，我把小厮送来的东西装进包袱，扛上肩头回家。
走走歇歇，回至程府，新顶上来的丫鬟翠菊正在大门口来回踱步，焦急等待什么人。
看到我，她好像看到救星，牵起裙角急急迈下阶来。
“你不在房里照顾芸儿，跑这里来作甚？”
翠菊一反常态，平时见到我就像避猫鼠，问话才回，不问都不敢多说一句，今日却敢动手与我推搡。
她没回答，抵着不让进门，斗胆钳制住手臂，引我避开大门，躲藏进不见人的围墙外。
“是芸儿姐姐让我来这里等候玉姑娘，说老爷要给你说亲，遍寻不着，专门派了小子守在门口呢。”
她怯怯缩回手，不再触碰我，低下头紧张抠手指甲，道：“芸儿姐姐还让曹志给你留了角门，老爷把人带回家里相看，玉姑娘要是不想见，就绕道走后边，他一准守着。”
什么!父亲真的把人带回家里相看，男的竟也肯？
这真是笑掉大牙的荒唐事。
翠菊说完事慌忙退下，一刻也不多待，好像我会吃了她。
我歪身悄悄探出头，看眼停在门口的高头大马，果断选择走后角门。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大路上就寂静无人，就连刚才立于枝头叽喳的鸟雀俱已归巢，最后一丝光隐去，夜晚真正降临，穷尽巷尾，有母亲喊贪玩的稚子回家吃饭。
独自一人走在夜幕笼罩的围墙外头，我有点害怕。
虽然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仅一墙之隔而已，墙那头就是熟悉的家，我还是怕的不行，大门离后门有一截路，越走天越黑，到了正中间的路程，连一点光都不见。
无尽的黑暗如影随形，从四面八方压来，吞噬包裹住我，身后方看不见的空间里，仿佛跟着无数妖魔恶鬼，会冷不丁蹿出来，伸出怪触抓住人后脚脖子，拖进深渊吃干抹净。
周围只有自己急乱脚步声作伴，我一路小跑，后背上冒了层薄汗，心脏狂跳不停，“扑通扑通”，甚至高过鞋子在泥地上的摩擦音。
眼前总算出现一丝亮光，我停下身，撑在后门上扶腰喘息，总算是到地儿了。
门上的铁环把冰凉浸骨头，入了夜，上面好似沁了一层寒霜，我使劲拍打叩门，叫曹志出来接应。
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
火气有点上头，我提高嗓门朝里喊，依旧无人应答，更别说有人出来开门放我进去。
只能弯下腰，扒开门缝向里看：亭院里空无一人，沿廊上还点着松油火把，被人按插在砖缝上兀自燃烧，回廊后头，下人歇息的偏院里灯火通明，没错，明明亮着灯，人应该就在附近啊。
耐心等了几回，又叩了几回门，我实在等不下去，包袱里的破石头死沉死沉的，一路背来肩膀勒得生疼，打死我都不会把它原路背回去。
暗恨，刚才怎么不顺手递给翠菊？现在倒好，猴子盘儿一样拎前拎后。
回望一眼来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我不想再折返回去，守着门缝和漏窗透出的光，不愿挪窝。
目光攀上一旁的老树，枝干苍劲，贴着斑驳院墙斜斜生长，我心生一计。
脚步丈量树与墙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三大步宽。
想直接攀上翻进去是不可能的，墙体光滑无处落脚，只在眼睛高处有个漏窗，不过作为外墙，防止家仆偷送东西出去，早就拿碎瓦片堵死了。
要想翻进去，得先爬上这株老树，找准树杆慢慢挪，挪到墙头正上方落脚，再从围墙上面小心遛下去，落到院里的草皮上。
我卷起碍事的裙角，在小腿处打上结，动手爬树。
小时候顽皮，无天管无地收，爬树掏鸟窝是我的最爱，过去十几年，这项技能早退化得一干二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登上树冠，我抹把脸上虚汗，咬紧牙，用脚尖颤颤巍巍去够那枝丫，还好，还算结实，经得住我的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