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外
人群最深处果然是吴姨娘,她瘫坐地上,发鬓松散衣衫凌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天抢地,刘妈妈拉都拉不住。
见她哭得气都上不来了,我赶紧叫人群都散开,蹲下询问怎么回事。
刘妈急道:“佑哥儿不见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一下子火上头,急得不行:“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会了,前头已经找一轮了,寻不见,小娘这才急了。”
我思索片刻,蹲下身去安慰哭闹不休的吴姨娘:“不会出事的,那么大点的小孩能跑出多远,左右在这院里,也许眼错不见的,躲到哪个角落睡着了呢?”
“先别往坏处想,先叫人从小娘娘住处找起,特别注意床脚衣柜,没有的话再往房外找,也许他翻过高门槛,躲到别处去了呢。”
刘妈拍着大腿叹息道:“玉姐儿,小娘这院就别费功夫了,连井底都捞过了,没有!已经闹个底朝天都找不到,这才吵嚷得大家都知道的。”
长吁一口气,我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找到好,没找到说明人不在这,那直接从外边门楼开始。”
大家散到各处开始翻,此时心里也开始没底,我叫姨娘别只顾着哭 ,主要她哭的我思绪烦乱,不得不打断。
我把贴身照顾佑哥儿的人都叫来,一个个临着问,最后一次见他到底什么时候。这几个人有的说是院里玩,有的是床上睡,还有说是吃东西。
越听越乱,眉头越皱越紧,我实在忍不住骂他们:
“桌腿高一个小孩,三个人都看不住,一人专门跟着,另外两人只干活,也不至于弄丢了 。”
把他们的话拼凑起来,得出原委,就是看孩子睡着了,两个去洗衣服被褥去了,另一个人抽空去倒热水,等醒了好喝,就这功夫人不见的。
问来问去,有人看到最后一个接触过的人,竟是芸儿!
从起来就一直没看到她人,也不知道这丫头上哪儿去做什么了,我带着她们正当准备去我的院子里时,她竟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芸儿神色慌乱出现在门口,吓了我们好大一跳。
我心更加慌,胸口突突都能听见声儿,吴姨娘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将上前,死命扣住她的肩膀,歇斯底里哀求她,疯了一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芸儿被眼前情景惊得一怔,却直奔我道:
“出大事了!”
吴姨娘一听,人往后一仰,几近昏厥过去。我有点害怕,声线也开始抖起来,故作镇定问她:"是佑哥儿找到了吗?”
小丫头反倒一愣:“什么旭哥儿?”
她环顾四周,面带难色,似有难言之隐,我立刻会意,叫刘妈拉开旁人,附耳听她说话。
“老爷跟哥儿出事了!”
她说得又急又快,字眼一个接一个灌进耳朵里,跟炸雷一样打在心上。
“刘大人家被抄了,朝廷派兵扣了所有人!”
我听到这话,似真非真的,急迫问她,“哪儿听来的?”芸儿顾左右而言他:“前头小厮回夫人说的,我听到了,大房里已经乱了套了。”
我踉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身体里的精神气力一下子被抽空了去,只剩下大口喘气,身体筛糠般发抖,缓了几缓才回过神。芸儿使劲把我扶着,耳语道:“玉儿姐,你赶紧去夫人那里商量吧,我谁都没敢言语呢,只怕瞒不住了。”
眼前发黑,只凭着记忆摸索往外头抬脚,“做的对,不能声张,后院不能乱。”芸儿搀着我往前挪动,鞋头踢到地上瘫软的吴姨娘,这才在身震魂惊中想起头一茬事来。
急忙拉住芸儿的手问她:“佑哥儿你什么时候见的?他找不见了!”
芸儿诧异道:“ 我给了他一块糖,交给小娘院里的曹志了。”
我松了口气,既指名指姓的交了人,孩子总不会丢,随即交代所有人去寻那曹志,父亲跟程的事可耽搁不得,这可是要蹲大狱掉脑袋的,我稳住心神,飞快在心里盘算着。
京中当官的大人物我一介女流之辈是一个也没见过。再说人享俸禄的也看不上我这商女出身,母亲这时肯定急得不行,我怕她出事,叫芸儿别跟着了去照看着些。自己一个人边走边想法子。
思来想去,也只有沈孟清能帮我忙。他还未派实职,这会肯定四处与官员交际,以获举荐门路,他一定有办法。
我跑到门口套了马车,直奔沈府而去,
门口家丁见是我来也不过问,估计看我神色慌张的,知道是来找沈孟清有要紧事。我也顾不得礼节了,一路冲进他的书房,万幸他今天在家,这会正坐在案前看书。
看到他人坐那儿,心神定了一小半,忍不住叫出声来:“成平帮我!”
沈孟清被我这一嗓子吼得一激灵,差点摔在地上,立刻放下书来问怎么回事,我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来龙去脉细细讲给他听。
他皱眉思索片刻后道:“你先别急,重官员刑事案件交由刑审台主审,大理寺刑部断覆,连带者最多被押至下属刑审机构采证,而后再根据律法酌情处理。”
“我曾于大理寺卿嫡次子陆稹同窗,关系匪浅,他平日爱到望月楼吃酒听戏,这会儿定在,你别急,我马上去找他探听口风。”
我眼里泛起层层泪雾,不是我不够坚强,是我真的控制不住害怕,超脱自己掌控之外的事物,总叫我乏力。
无奈对他叹道:“这就是我们身为女人家的难处,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他轻拍肩膀以示安慰:“我知道,一切我都会帮你的,你别害怕。”
我吸嗒着鼻涕点头,我相信他。
从小到大一直都信他会永远帮我。像哥哥那样站在前头挡着。
沈孟清准备换衣服,我怔在原地也忘记了回避,只盯着他出神,脑子里一团浆糊,嘴上还在交代事。
告诉他不必再套车,可以坐我的立马过去,他嗯了一声,动作神速地脱下旧衣,只露出内里的汗衫,我又追着说我也要跟过去,叫我回家里等消息屁股是坐不住的,一心只想快点知道父亲与程的情况。
他回我好,说道:“你同我一路,两人也有个商量。”边说边往身上套外袍,他动作其实已经够快了,只是我恨不得能更快,只怨他平日里连个服侍穿衣洗漱的丫头都不放房里一个。
急得直转圈,终于,他穿好了,二人急忙赶往望月楼,路上我告诉他那天晚上贵叔说的事早有兆头,只是自己不够机敏没放在心上,这才有了今天的滔天大祸。
他听完事分析,也许刘大人那宝贝妾室有门路打听到消息,早瞒着自家官人腾挪私产呢,朝廷要想抄家,必定事不透风的,怎的会让她一个妇道人家知晓。
也不知这刘大人怎么得罪人了。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到达目的地,一路小跑问了好几个跑堂的,终于在三楼的雅间里寻到了正在听曲的陆稹。
那人倒也义气,沈孟清进去后,里头的乐工舞伎一干人等皆被遣散出来,几盏茶的功夫,门口的随从进出好几次。
再过一会,竟又进去几个衙役服饰设色的人,想必是那陆稹叫了府衙的人私下问话,沈孟清在里面呆了好一会儿,我在围栏轩窗外只听得人声含含糊糊,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出来了。
他一出来就牵我至一处僻静地,告诉我:“打听到了,程伯与程现下正被京中雉州衙门张峥张县令处扣着呢。”他停顿一下:
“刘大人因行贿贩卖官职一事,已被革除官职下大狱了。”
见我神色焦灼,他补充道:“像刘大人这样坏了事的大官,按大宋律法会被押至大理寺主审,后移交至刑部复审,程伯与程,则被移交到下属衙门采证画押,与我们来时猜测的一样,性命倒是无碍的。”
继而叹气摇头道:“只可惜了程留了案底,今后再无可能做官了。”
我无可奈何回答沈孟清,看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能把小命保住就不错了,只要父子两能平安无事回来,今后安安稳稳的,也不指望胞弟能光耀门楣了。
只一点,牢里可会用刑,他面露难色:“这真不好说,陆稹家里不管这事,只审大人物,再说这节骨眼上官家动怒,居高位者不敢手伸太长。”
“两人虽无性命之忧,却要大受苦头了。牢里又短衣缩食的,不见天日的关上十天半个月,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一听到这样说,心里不免更加着急。
程年轻孩子倒还好,父亲却是万万不能的,他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生了病怎么办。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能帮上忙的亲朋好友,梳理人物关系,立马筛选出两个人选:
周培链与陈志延。
我本就是这三五年才管家,以前生意场上的老人略认得几个,两个老人家在我年幼时期还经常走动,关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