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贤良师
长啸过后,小六那山岳般的身形终于动了。他微微抬起一只脚,轻轻踩在张宝的丹田气海正上方,而随着他的动作,附在腿上的磅礴气机竟摩擦出丝丝电光。
一缕清风。万籁俱静。
【先天道阵】与【阴阳领域】瞬间自主铺开,此间万物非黑即白,恰似泼墨。
挣脱束缚的南山如临大敌。
一个面容清隽的黄袍道士缓缓从画卷中走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独属于【明子】的天赋领域。他挥了挥手,指尖的金光是这幅画卷中唯一的色彩。
丝丝冷汗从南山额头渗出,他看着这个在【阴阳领域】中如同闲庭信步的道人,喉咙滚动了一下。
是【大罗金仙】!
看着仍有行动能力的南山,黄袍道士神色复杂地说,“坐下来,谈谈?”
不等南山答应,他兀自点了点头,长袖一挥,两套案几蒲团凭空出现,又伸手对南山做了个“请”的动作,率先落座,泰然自若。
南山根本就没有选择,已经失效的【阴阳领域】和几近凝滞的【先天道阵】都说明了一个事实,武不可胜。
南山坐了下来,挥手散去了一应排场,安安静静的像一个普通人。只用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黄袍道人,一言不发。
“明智的选择。”黄袍道人夸了一句,“贫道张角,太平道教之【大贤良师】,见过这位小兄弟。”
南山轻轻颔首,算是回了个礼。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能够齐全礼数,面对幕后黑手仍旧保持理智已经是南山的极限。
“小兄弟如何称呼?”张角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南山有些作呕,“南山,廖南山。”
“南山”张角正要说话,被南山粗暴打断。
“我和你很熟?”
张角笑了笑,“廖公子,贵村子的事情,我很抱歉。”
南山歪了歪头,指着仍旧跟大地拥吻,气海危在旦夕的张宝说,“我一直在问他理由。但他没说。不然他早死了。”
张角没有理会南山苍白无力的威胁,“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不过这可能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南山没说话。
“那年我刚刚带着两个兄弟出世,看着充满伤寒、疫病、兵灾、饥荒还有人乱的天下,手足无措。”张角开始陷入回忆,干练简洁地说了些往事,“我们得做点什么,我们应该为这个世道做点什么。”
“治病、救人。我们只是三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也只能做这些。”张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我想想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他们呢?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行尸走肉?呵呵,太苍白了。”
“我们求助过官府朝廷,求助过大族豪阀,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所以没人理会我们。”可能是想起了什么,张角的语气开始肃然,“后来我曾向【天界】求助,依然毫无回应。当时我天真的以为【天界】是叫我们世间人管人间事。”
“直到永寿元年,我在渥城亲眼见证了那场史无前例的饥荒与奔袭。那面破损的宝镜记下了无数的疾苦与眼泪。”张角继续说,声音有些高了,听上去有些愤怒,“也就是在这时候,我发现【天界】一直在【人间界】落子。干涉气运,鲸吞信仰。这不对,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你也是道士吧。你应该知道证道【天境】的诸多桎梏。”可能察觉到有些失态,张角又恢复了云淡风轻,“那一日,天界拒我入【天尊境】。于是我自证【大罗金仙】。讽刺吧?”
“我想做的很简单。治病、救人,而已。”张角有些唏嘘,“【人间界】需要公平,天下万民也需要公平。所以我就关了这方天地。”
听到这里,南山的瞳孔犹如针芒一般缩了一下,所以,这也是老牛的起点对吧。
“我以残躯为引,灵气为力,耗时两纪,终于在今年闭上了那座天门。”张角闭上了眼,仿佛在回忆寰宇中那座雄伟,“可我区区大罗金仙,终是不堪重负。”
“于是我并九州之力划二十四山三十六方成【元旦盘阵】,为我续命所用。”张角的语速有些快了,他觉得自己说的可能有些多,“在此期间,我还要做很多事。比如并联海内寰宇修行之人、剪除祸害。”
“比如传道授艺,教更多的弟子行医救苦。”
“比如肃清【天界】布局,摧毁诸多上界之地。”
“我们兄弟三人曾经发愿,我张角愿天之下太平,二弟张宝愿地之上安宁,三弟张梁愿人间界繁盛。最后,这些事我们都做到了。”张角的脸上竟然有些自豪,“如今啊,只剩下最后一步,就可以彻底断绝【人间界】与【天界】的勾连。”
“找出【阴阳之地】,杀掉【阴阳双子】,毁掉【天地灵库】与【九幽归墟】”,张角顿了顿,对上南山的目光,“廖公子或者说【明子】,现在你是我带领苍生万民通往大同世界道路上仅剩的几块儿绊脚石之一。”
“所以,很抱歉。我要杀了你,和你们。”张角的语气非常复杂,“与你说这么多,也是想告诉你,黄天会记得你们的牺牲。我,别无他法。”
“我张角,恭请公子献头,以救万民。”这句话的语气,竟然有些悲伤。
南山忽然想起沿途的疮痍与疾苦,恍然间渐渐与成为一片疮痍的廖家村重叠。
悲惨的现实让南山稍微回了些神。
你是怎么,让自己这么大义凛然的?!
他们也是人啊!
他们有什么错吗?
啊?
你在,装什么悲伤?
冠冕堂皇!
南山勃然大怒,“这就是你杀我族人,毁我家园的理由?”
一念至此,天地间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
啵。
万山水潭,一道涟漪由静止变为运动,三驴子那像是失了魂一样的声音传入南山耳中。
是哀嚎。
张角勃然色变。
——南山永远不会理解张角,张角亦如是。但他们最终都奔着一个终点前进,用各自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