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唯独不是我的！
流星滑落，伴着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处的树梢。
吴悠望了望身边熟睡的侧脸，蹑声下床。
“老邢。”
“阿念，没惊动那人吧。”
“他睡的正香。”
老邢倒了杯水给他，“阿念，时候差不多了。”
吴悠笑坐在老邢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脸上显出了肆无忌惮来。“老邢，你倒是着急，慢慢来！”
“不能再等了，趁陈鸿不在京市，陈欲孤立无援·····”
“孤立无援？你太天真了，你看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一身本领，就说那影怜，虽面上与陈欲不和，但陈欲遇到危险，那人绝对是豁出命的主。”
老邢着急道：“那怎么办，那两个女人倒是好办，那两个男的我不了解。”
“老二老三？哼！都是草包，只是老三····”
“阿念，要不要直接做掉。”
吴悠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手指不停地在下巴上揉搓，道：“不行，老邢，一切按照计划行事，绝不能轻举妄动，陈欲聪明得很，但凡有一点打草惊蛇，咱俩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行，我听你的。”
月影如钩，像是人心难测。
吴悠琢磨着当初的计划，他没想到陈欲会这么轻易就掉入陷阱，一切顺利的有些不正常，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倒也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没发生什么大的偏差。那人对自己的信任程度，一开始的确有些难以置信，到后来，那人竟然将陈家的事全盘托出，这也正中自己的下怀。
吴悠回到房间，趴在陈欲身边，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那人的面容是真的美，不是女子的柔弱之美，而是男子的刚毅之美，浓眉之间显着英气，鼻子、嘴巴，哪一个不是完美至极。那人为自己做出的改变，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的宠溺，还有····他的身体，哪一点不是让人轻易沉沦！
当初在宿舍见到陈欲的第一眼，就让自己坚固如牢笼的心，冲破了禁锢，是陈欲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然而每一步，两个人都走的格外吃力。
吴悠有些恍惚，他突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陈欲。
刚才老邢的话，竟让自己出现了片刻的犹豫和不舍·····
吴悠回想着徐风渡对自己的嘱托，坚定了信念，再向陈欲回望去，眼神里只有阴郁。
“欲儿····”
“嗯····”
陈欲觉得自己并没睡多久，怎么好像刚睡着就该起床了。
“几点了？”陈欲的声音奶里奶气的。
“该吃早饭了。”吴悠在他嘴角啄了一下，笑道：“快去洗漱吧。”
“你收拾完了？”
“是啊，都收拾完了才敢叫你。”
陈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吴悠在背后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阿念，你是徐家的希望，只有你才能拯救徐家，只有你才能拯救徐家众人。”
吴悠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徐风渡的声音，那一句句的劝告和嘱咐，让吴悠猛然从床上坐起。他甩了甩头，计划离终点越接近，徐风渡的声音出现的就越频繁。
陈欲见吴悠满脸惊慌的坐在床上不动，担心道：“吴悠？你没事吧？”
“啊？啊！”
陈欲走过去拉着他的手，继续道：“你昨晚，是不是起来过？”
“什么？”吴悠的心脏像是受了重击，顿了一刻。
“吴悠，睡的不好么？”
“没有····就是起夜了。”
陈欲皱眉看着他，奇怪道：“你之前没有起夜的习惯。”
吴悠的手心开始冒汗，不敢看陈欲。
“吴悠，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我让老三过来。”
“不用不用，可能还是手臂的伤，昨天隐约有点疼。”
陈欲一听不禁脸色暗沉，夺门而去。
吴悠不知道陈欲想干什么，又担心自己昨夜的事情暴露，毕竟陈欲的心思没人能看得透，赶忙追了出去。
“羽墨，让老三过来。”
“是！”
吴悠一听老三，开始紧张起来。“欲儿····别麻烦老三了，不是什么大事。”
陈欲不理，只是埋头吃饭，还不忘给吴悠的碗里不停地夹着小菜。
不一会老三的跑车就冲进大门，门外一声叫喊，“陈欲，一大早你没事闲的慌是吧。”
陈欲缓缓抬头顺着声音看去，“过来吃饭。”
“哈？请我吃饭就这态度？”老三嘴上不情愿，身体倒是诚实得很，一屁股坐在陈欲身边狼吞虎咽。
陈欲放下筷子，掏出烟盒，竟难得的点燃了一根烟，吴悠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老三听见打火机的响声后，机动性的停止了所有动作，连咀嚼食物的嘴巴也跟着停了。
羽墨凝脂更是识趣的直接跑进厨房躲了起来。
吴悠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陈欲抽烟，应该是某种事情即将到来的暗示！
“陈欲，你····你丫····”
“别慌，先吃饭。”
“我····我不吃了····”老三使劲咽了口吐沫，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你····”
“吃饱了？”
“嗯·····”
陈欲靠着椅背，一手抽烟，一手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每敲一下，老三的心脏就跟着震一下。
老邢从楼上走下来，看见所有人都一脸紧张，不知所措。
吴悠转头冲老邢招招手，声音极小道：“下来吃饭吧。”
“什么情况？”老邢的表情茫然中带着看热闹的三八样子。
“别说话，快吃饭。”
“王力，是你最近的手艺废了，还是我的命令你听不懂了？”陈欲的声音不禁让老三浑身哆嗦。
“什么意思？”
“吴悠的伤····你的药····”
“伤怎么了？不是挺好的么？”老三的声音越来越胆怯，小到陈欲有些听不清楚。
陈欲“啪”的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桌面。
他站起身质问道：“王力，别跟我犯浑蛋，我问你，吴悠的伤已经三天了，为什么还会疼？”
吴悠心里大惊，这才明白一大早这么兴师动众的，原来是为了自己的伤，因为自己的一句“有点疼”，就让陈欲发这么大的火。
“陈····陈欲，我的药····没问题呀。之前老二肚子上的伤，也是用这个治的呀！”
“那为什么吴悠的还不见好？”
“我····我怎么知道！”老三也纳闷，嘟哝道：“没准他的身体也被改造了呢！”
“王力。”陈欲瞬间暴怒，拿起面前的水杯冲着老三的脑袋直接扔了过去，“啪啦”应声碎了一地。
“老大！”羽墨和凝脂见状，知道陈欲真的动了怒气，再不劝着，老三的命就交代了。“老大，别生气。”
羽墨抓着陈欲的手臂，这才发现陈欲已经被气的浑身发抖。
“老大，三哥那话不是冲你说的，他指定是没过脑子。”
陈欲的身体已经不能控制的抖个不停，身体被改造的事本就是自己的逆鳞，这么多年身边没人敢随意提起，今天老三是喝了鸡血了。
陈欲的声音露着冰渣，凛声道：“王力，你脑子是进屎了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老邢和吴悠不动声色的将椅子向后挪，连喘气都得怕惹到陈欲。
“三哥，还不道歉，等着我们给你收尸啊。”凝脂见不得陈欲生气，指着老三的鼻子骂道：“你是真没脑子么，明知道老大听不得那几个字，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难受！”
老三也蔫了，低喃小声道：“我····我还委屈呢，一大早的让人训一顿。”
“我看你是活超了！”陈欲甩开羽墨和凝脂的手，绕到桌子对面，抬起手就要揍过去。
老三赶紧捂着脑袋蹲在地上，“陈欲，我说药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都不让我看看他的伤，就在这兴师问罪，不合适吧！”
陈欲手上一顿，刚想说什么，羽墨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大，三哥说得对，先让他看看伤口，你也不懂医术，别冤枉了人。”
陈欲的气焰被羽墨劝下，冷言道：“好，你去看看伤口，我等着！”
老三抱拳冲羽墨作了个揖，“谢谢，谢谢！”
他擦了下额头的汗，示意吴悠挽起袖子。
吴悠谨慎地看着老三，问道：“怎么样？”
“你今天还疼么？”
“现在不疼，只是昨天夜里有些疼，但不厉害。”
“嗯····伤口的炎症是消了，但边缘的死肉没有愈合迹象。”老三抬眼望向吴悠，心怀疑惑，道：“药，你有按时抹么？”
吴悠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嗯，应该是按时抹了！”
“应该？你一天抹几次药不记得？”
陈欲双手抱在胸前，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渐渐眯起了眸子。
“啊·····不记得了！”
老三帮他放下袖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老大，我看了，没什么事，再抹个一两次吧，应该就没问题了。”
“应该？”
“绝对，绝对没问题！”
陈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你走吧！”
“得嘞！”
如果动画片里猫追老鼠的场景是真的，那老三此刻脚底抹油的动作就完美的展现了这一画面的真实性！
陈欲面对着吴悠，刚想嘱咐他一定要按时抹药，手机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陈欲厌烦的表情，一览无余。
“欲儿，最近怎么样？”
“父亲，一切都好！”
“咯咯咯咯·····”陈鸿笑的阴森渗人，“听说····吴悠住在你那了？”
陈欲的眸子瞬间亮起幽光，道：“是，父亲，影怜的事您是知道的。”
“嗯，听天龙说了，那个臭小子，让我惯的没样了。”
“父亲是····回京市了么？”
“是啊，已经到家了，你们把我的家搞的一塌糊涂，连我最心爱的条案都劈成了两截，我再不回来，恐怕就要无家可归了。”
陈欲悻悻地笑着，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道：“父亲，是儿子的错。”
“哼！知错就行，不枉我培养你一番。”
陈欲已经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撕碎了陈鸿。
“欲儿，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有个重要的事情通知你。”
“父亲请说。”
“电话里说不清，小心隔墙有耳。”
陈欲下意思瞟向吴悠，“明白，我现在过去。”
陈欲挂了电话，立即向车库走去，“羽墨凝脂，通知老二老三，跟我走。”
“欲儿，你要去哪？”吴悠担忧地站起来。
“陈鸿找我，你在家好好呆着，无聊的话，跟老邢出去走走，我让人保护你。”
“哦！不用，我在家等你回来。”
陈欲转身便走。
吴悠和老邢对望，两人相互点了点头，老邢转身上了楼。
不到半刻，吴悠也跟了上去。
“阿念，陈鸿回来了。”
“是，刚回来就把陈欲叫走，看来····”
“是老爷子要动手了。”
吴悠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安，“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好的等着顾家和龚家一起么！”
“顾家已经被陈欲杀绝了，顾爵不是你亲眼看着死的么？”
“是啊，但是顾家还有人啊。”
老邢着急道：“顾家本来就弱，顾爵一死，群龙无首，剩下的都是残羹剩饭。”
吴悠点头赞同，想想又道：“那龚家呢？之前在西山，龚家的人貌似来找过陈欲。”
“谁？”
“不清楚，我只知道陈欲和那人交了手，但没死人。”
老邢思考了一会，猜道：“会不会是龚选？”
“龚选？天作良的儿子？”
关于几大家族里的人，当初徐风渡简单的给吴悠介绍过，但其中的爱恨情仇，吴悠不甚了解。
“对，天作良只有那么一个儿子。”
吴悠少见多怪，毕竟这种事几乎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几次。“他为什么会在深夜找上陈欲？”
老邢仰着下巴沉声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那龚选对陈欲的仇恨，犹如杀妻丧子之痛，是刻进骨头里的。”
“陈欲····做了什么？”
老邢回忆着，眼底却是惊恐，像是那画面此刻就在自己眼前重演。“当初陈鸿有意收了龚家，天作良没同意，陈鸿被激怒，但又要顾及几大家族的颜面，毕竟再弱小，也是有权有势的。他派陈欲稍作教训，却吩咐他不能伤人性命，陈欲心肠歹毒，最终还是要了龚选从小依赖的人的性命，龚选崩溃，想要杀了陈欲。陈欲是何等人物，龚选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是云泥之别，陈欲一气之下，便割了龚选的半个舌头·····”
“舌头？”吴悠的背后早已渗出一层冷汗，他见过陈欲杀人，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可毕竟也只见过那么一次。这些年关于陈欲的传闻，总是有意无意的被自己听到，包括一开始徐风渡介绍那人的所作所为，说不忌惮是假的。
可今天听老邢讲述陈欲对付龚家的事，虽是寥寥几句，却也能从字里行间中听出陈欲对付其他家族的手段，是多么的残忍无道······
这样的陈欲，哪怕现在已经对自己死心塌地，可一旦真到了站在对立面的那一刻，自己哪里来的胜算！
“阿念，陈欲的恐怖不是世人说说而已的，你不曾见过，不要被他的深情所迷惑。”
吴悠低头沉思，他的脑子乱的很。
“阿念，不要动摇，别忘了老爷子在你身上寄予的重任，那人不是凌无恙，他从来就没有做过凌无恙，那人是陈欲，是魔鬼，是杀人机器，是怪物！”
老邢越说越激动，他的声音像是钉子一样，每一个字都扎在吴悠的心深处，锥心刺骨。
“阿念，陈欲死了，你才能真正得到自由，你身上的枷锁才能被彻底打破，他的血，就是拉你出深渊的通天大道，你要踏着他的血，一步一步地走出困境，你要沿着他的肉身，找回真正的吴悠！”
“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下去了。”吴悠发疯一般的摇着脑袋，他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不断的拉扯，想要把自己脑海里的一切全都扯掉。
“阿念，逃避不是问题，徐风渡已经开始行动了，想必现在，陈欲正接受着陈鸿的命令，陈鸿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一声令下，陈欲就会倾巢出动。”
“不····不····欲儿····欲儿他····”
“别欲儿了！他不是吴悠的欲儿，他是陈家的欲儿，是陈鸿的欲儿，是影怜的欲儿，他可以是很多人的欲儿，唯独不是你的！”
吴悠的心狠狠地绞痛着，他不能承认老邢的话，那人明明就是自己的。
“阿念，怎么越到关键时刻你越掉链子啊！时候到了，我们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
吴悠也奇怪，这个计划自己明明等了这么久，乖乖的听了徐风渡的话，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痛苦呢！
老邢看着吴悠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傻样，急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啧！老邢，你能不能别走了，弄的我头晕。”
“我急呀，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当初在徐家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的徐念么？”
吴悠哑然，他想到那时徐风渡对自己的承诺，只要毁了陈欲，就会还自己一个母亲，甚至一个家。那时的自己还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他有过期待，想要看看陈欲的真面目，猜测过那人的容貌，想象过那人的一切，幻想过和那人斗智斗勇时自己胜券在握的骄傲，还有事成之后，自己窝在母亲怀中满足的微笑。
却·····偏偏没有想到，陈欲，竟是那副模样·····
偏偏没有想到，陈欲，也有温柔缱绻的一面·····
偏偏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会如此难以割舍·····
老邢顿时心急厉声道：“阿念，我们筹谋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你一路荆棘的走过来，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了陈欲！”
“我·····”吴悠根本没有反驳的底气，是不是真的喜欢，只有自己知道。
“阿念！你敢不敢回答我？”
“老邢，你···别逼我了！”
“逼你？你说我逼你？”
“老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徐念····你····”
“别叫我徐念！”吴悠瞬时暴躁起来，愤怒的喊道：“别他妈叫我徐念，我不是徐念，我从来都他妈不是徐念。”
吴悠忍着眼泪，但又忽然笑了出来，那笑里只有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念，这是什么破名字，和陈欲一样，都是枷锁，都是束缚，都是掌权者自私自利的专断独行罢了！”
“阿念，你····”
“够了，真的够了，一个陈欲而已，我杀就是了·····”
吴悠不再说话，一个人将头深深地埋下，他面容平静，闪动的黑眸中偶尔会露出一丝偏执的戾气，表情宛如深渊中的石礁深沉而冷峻。
“陈欲····你去哪····我便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