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混蛋老爸
林黙蜷缩着身子,手臂支在腿上,脑袋埋了下去,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窗外的雨渐渐有些停歇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走出一个穿着黑色镂空丝袜、紧身包臀裙的女人。
女人涂着艳红的嘴唇,留着波浪长发,眼角媚笑连连,手指正细细的揉捏着几张钞票,刚一伸脚,猛地碰到门口一团软绵绵的活物,顿时惊叫一声。
屋内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嚷道:“叫他妈什么?刚才还没叫够?舍不得走就再来一次!”
“死货,就剩下嘴硬!”女人笑骂了一声,注意力放在了门口的活物上,腿部碰触的温度尚存,她抬脚又轻点了几下,活物略微抖了抖肩,慢慢抬起头,睡眼惺忪的看了她一眼。
女人细眼打量一番,棱角分明的轮廓,鼻梁高挺,浓眉亮眼,确实俊朗无俦,但眼底的那三分淡漠七分寒意,却拒人千里,异常冰冷。
女人盯着对方的眼睛,眼底的那几分凉薄似让她想起一人,她转头向屋内看了一眼,唇边漾出一抹偷笑。
林黙渐渐从混沌的梦境中抽离,甩了甩发酸的胳膊,视线无意间落在一团被黑线勒得有些凸起的白肉,眼中的光点慢慢凝聚,这才看清楚是一双女人的腿。
女人故意伸着雪白的大腿靠近林黙,俯身笑着问:“帅哥,坐在这里干什么?”
一股刺鼻难闻的香水味沿着林黙的头顶盖了下,他一把推开女人站了起来,像躲瘟神般退了几步,冰冷的看了她一眼。
女人并未恼怒,颇有意味的仰头看着比她高出至少两头的林黙,扭着腰肢慢慢走向前,伸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吆,你受伤了?伤的不轻啊,不过,男人身上总得带点伤才够性感!”
林黙粗暴的抽回手臂,沉着脸说:“快走,别逼我动手!”
女人咧嘴一笑:“动手?”转而媚眼娇羞的盯着林黙问:“那,你想打我哪啊?哈哈哈”
忽然,铁门吱呀一声,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杂乱的头发,邋遢的胡渣,眼下方一大片阴影,瞪着浑浊的眼球吼道:
“废他妈什么话,赶紧滚!”
女人瞥了男人一眼,翻了个白眼向楼梯口走去。
林黙向后又退了一步,尽量给女人让出更大的空间。
刺鼻香味越来越近,女人睨了他一眼,故意靠近,软绵绵的胸部贴着他的手臂挤了过去,扭着腰身笑着下了楼梯。
林黙感觉一阵恶心从胃里涌了上来,转头瞪着门后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的把脸隐了回去,留下虚掩的门缝。
林黙抬脚踹开门走了进去,勾起脚跟重重的将门摔上。
两声巨响震得屋顶陈年的吊灯微微晃动几下,男人眼皮都不抬一下,两只眼盯着电视屏幕。
男人,林黙的父亲林广平。
三伏天炎暑之时,屋内窗帘紧闭,异常沉闷昏暗,一台年久失修早已脱色的风扇吱呀呀的旋转,将女人残留的刺鼻香水味似要吹得侵肌入骨。
林黙绕到窗边,一把揪住窗帘拉开,窗帘是极老款式,顶端一排铁环穿圈绕在一根铁丝上,铁环和铁丝早已生了锈,有了断裂。
林黙拉到一半,裂痕卡住了铁丝,他加重了几分力道,不成想铁丝砰的一声断开,整条窗帘摔在了地上,带落了花盆碎在地上。
林广平吓了一跳,瞪着眼骂:“你他妈想造反啊?”
林黙抬脚将窗帘踢到一边,挥手打开窗户,雨后带着清凉的夏风夹杂着几丝细雨吹了进来,他猛吸几口,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林广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把拽住林黙手臂:“老子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满是汗渍的掌心正好贴上林黙的伤口,火辣辣的麻痛感,他皱着眉挥手甩开,林广平本就趿拉着拖鞋,被他反手一甩,一下失了重心,脚下一绊向后倒去,狠狠砸在茶几上,摔碎了碗碟和酒瓶,满地一片狼藉。
林黙一时愣住了,却未挪步,冷冷的看着林广平扭动着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喘着粗气指着他:
“你他妈长能耐了,敢打你老子,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说着左右环顾找寻一番,低头从脚下抽出趿拉着的拖鞋,抬手就要打下去。
林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父亲,穿着一条洗得掉色的短裤,变了形的背心,赤着脚站在地上,浑浊的眼球愤怒迸着火,鼻孔一吸一合喘着粗气。
曾经他仰视、惧怕、闪躲的天,不知何时被戳破了一个大洞,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人是如此的胆小、懦弱、自私和渺小。
林黙攥着林广平的手腕,咬着牙齿直视他:“别以为我不敢还手!”
林广平挣脱不掉,嘶喊着:“好啊!林黙,我他妈是你爹!你要打我,你今天就打死我!”
他抬起一只脚,朝着林黙小腿猛踹几脚,顶着脑袋撞了过去。
林黙觉得可笑,林广平的样子就像是大街上喝醉酒撒泼打滚的无赖,滑稽丑态的一幕,毫无遮拦再一次暴露在他的面前。
林黙松开了手,林广平一个趔趄再次摔在地上。林黙冷冷的看着他说:“你真不配做一个父亲!”
林广平一愣,怔忡片刻,忽然一声冷笑,慢慢从地上了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配不配,我都是你爹,你也永远是我的儿子,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需要我,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林黙感觉有一壶热水从头顶浇了下来,烫的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全身毛孔在不断喷张扭曲,他握紧拳头,盯着林广平的后背,“以后不会了!”
林广平问:“什么意思?”
“我打算退学!”林黙冷冷的回答。
“奥?”林广平扭过头看着他,眼睛落到咧着口子的手臂上:“也好,本来学习也不是我们这种人该走的路,书呆子有什么好?将来照样给别人打工?你也快成年了,是时候锻炼一下,你先跟着我学几年修车,熟练后你来做,我就指望着你来养活”
“我和你不一样!”林黙语气生硬的打断他。
“什么?”林广平一时来不及抽神。
林黙盯着他的眼睛:“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走你的路!”
林广平冷笑一声“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你有多高贵?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要是垃圾,你就是垃圾的儿子!”
林黙不想再做无谓辩解,再多说一个字,他怕忍不住提着拳头冲过去,林黙无声的看了林广平一眼,转身去推房间的门。
那一眼,毫无任何表情,眼底却充斥着嘲讽和蔑视,林广平的脑海中立马浮现一张女人的脸,那张脸布满了倔强和清高,每次看到这张脸,林广平就觉得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他要毁了这张脸!毁了所有的讥笑和嘲讽!
林广平跳起来大吼一声:“林黙,你给我站住!”
林黙的手稍微顿了顿,下一秒还是推开房间的门,一闪身走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林广平大叫着冲了过去,巴掌拍着门:“林黙,你给我出来,你有什么可高傲的?你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是我儿子,你就是另一个我,你别以为你高人一等,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林黙,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跟我一样呆在这个地方,逃不出去,挣脱不掉,这是你的家,也是你最终的归宿!”
“你跟我一样,骨子里一样的懦弱,一样的冷血,我知道你恨我,可那天你也在场,凭什么把责任全推在我的身上,她死了,你也有份,你也是凶手”
咔嚓一声响动,门被拉开,林黙阴冷的看着林广平,抡起胳膊一拳打了过去
林黙蜷缩在床上,感觉四周的空气突然凝成巨型的冰块砸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只好疲惫的闭着眼睛,任由这方铁块压着他向深渊下坠。
仿佛听到了世界分崩离析的破碎声,感受到无数冰冷锋利的魔爪在剥离他的神经。
他看到了那双眼睛,站在在深渊里静静凝望他,眼角带着笑意,眼底充满期盼、哀怨和绝望。
那双眼睛不断靠近,直到贴着林黙的眼球,他感受到那双眼睛冰冷的恨意,如同一把锋利的冰锥径直刺来。
刺得他千疮百孔,每个毛孔都塞进了冰块,往外渗着血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林黙感觉被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他看不清那人的脸,模糊中感到那人五官极其扭曲狰狞,喷张的火球灼得他浑身溃烂般疼痛,那人手指在自己脸上戳戳点点,脸颊扑来一阵阵沸腾的热浪。
那人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将他按下去,拳头雨点般砸在了他身上,他像是一滩烂泥瘫软在地上。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争吵、厮打和咒骂,有瓶子摔碎的声音,有门板撞裂的声音,有重物砸落的声音,也有窗外夏蝉无休止鸣叫的声音。
忽然“吱呀”一声,像是走进一个人,所有的声音瞬间静止,他的世界再次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