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谁捡谁
日光熹微，云雾淡去。
慕桃再醒来时，周围的景色都已变化。她躺在一张藤椅之上，身上盖的是用羊皮缝起来的毯子。
光从门缝里照进来，被外面云雾挤成一道道细线，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短褐的少女端着水走了进来。她的模样不过十六七，但细细一看那朝气蓬勃的脸上还多出了几分沉着与稳重。
“你醒了呀。”少女将水放在一旁，拿了个木凳坐在慕桃旁边。她屋子里的摆件很少，大多都只够她一个人用。
慕桃警惕地打量了少女一番，确定她没有威胁之后才缓缓问道：“敢问阁下是？”
女孩见到慕桃的举动也没有生气，十分爽快地接话道：“我叫樊花，是这樊村的村民。昨日我去山上草甸牧羊时碰巧遇见了落难的你便救了回来。你现下身子如何？可能下地走动了？”
“应该……可以了吧。”慕桃试着动了动她的脚，除了小腿酸痛便没有什么大问题。
就在这时一声喊话打断了两人。
“樊花！”
两人应声往门外望去，发现一位老人倚在篱笆上，将半个身子都伸进了樊花的院落。
“耿爷爷，您怎么来了？您稍微等我一下。”樊花应着转头向慕桃解释道：“耿爷爷是我们村的村长，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我给你打了水，你先洗漱吧，我去去就回。”
“好的，你先忙。”慕桃看着樊花笑道。
樊花也笑着向慕桃点了点头，轻轻地关房门便快步向院外走去。
等樊花走后，慕桃又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这间屋子，也许这才叫“家徒四壁”吧。
流黄客栈里的没有家的喜财大部分时间都过的不错，虽然有时也会天为庐、地为被，但四时衣服不缺，吃喝玩乐也不缺。
但樊花虽然有家，除了吃饭家伙，就只有四五件换洗衣服，没有妆奁没有衣柜，只齐齐地叠在好码在大桌子上的一角。
说实话，她现在已经开始好奇，樊花的院子是什么样子的了。她只希望花过的不是很辛苦，这样被捡到的她也会好过许多，不会因为自己成为别人肩上的稻草而感到愧疚。
慕桃不知道自己到了哪，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幻境之中。
她蹲在樊花端来的那盆水前，看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她脑海里浮过一个女人，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但笑的很傻。
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
无名火从心里冒了上来，于是还皱着眉的慕桃终于给自己洗了把脸。
就在这时，雨稀稀拉拉地落了下来，为了躲雨，樊花和村长樊耿都进了屋子。
慕桃和村长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应该谁先开口，尴尬了半晌。
“这就是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位？”
也许是因为外乡人的缘故，村长对慕桃并不是很客气。还有一点，可能是慕桃因为他进来的突然，没有主动跟他问好，让他有些不开心。
“是的。我昨天放羊的时候在山上遇见的她。”樊花本想向樊耿介绍慕桃，但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慕桃的名字，有些窘迫地看向了慕桃。
慕桃顺势接过樊花的话，向村长做了一揖道：“樊村长好，在下慕桃。”
见慕桃礼仪尚可，村长的语气也变好了许多。
“嗯。樊村百年不曾见过外人，不知道慕小姐是哪里人？”
“在下东海傲来人。”慕桃答道。
“东海？那是什么地方？”村长问道。
他在樊村出生在樊村归土，从未走出过村子一隅，就好像是井底之蛙一般眼里只有连绵群山。
慕桃愣了一下，随即向老人解释道：“一个只有水的地方。”
“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樊村的两人同时发出了惊叹。
认识到有些失礼的村长干咳了两声，对慕桃道：“我等在此避世多年，从未去过远处。茂林和山原遮盖了我们的眼界，还请慕姑娘不要见怪。”
“无事。我离家前也不知道还有山连着山的地方。”慕桃笑道。
“耿爷爷，慕姑娘身体不好，等神雨过后我能带她去巫祝大人那看看吗？”
樊花突然冒出来的话让慕桃有些受宠若惊，她不过一个外乡人，不知根也不知底的，樊花也不怕她害了她。
她忙向樊花说道：“樊姑娘有心了，只是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家里请了许多大夫都没有什么起色，只怕是不需要在劳烦巫祝大人了吧。”
不等樊花开口，村长便帮着劝说道：“诶~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慕姑娘见见阿讼也无妨，若是运气好了也许能得些法子呢。”
“那好吧。就多谢村长大人和樊花姑娘了。”慕桃说着向两人抱了个拳。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村长从樊花这里借了伞，跟两人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村里还有些事儿，我先回去了。”
“好的，耿爷爷慢走。”
“樊村长慢走。”
雨仍稀稀拉拉地下着，因为樊花唯一一把伞被村长借走了，所以两个女孩子就只能坐在屋里闲聊。好在慕桃是个好的说话搭子，两人说上一天也不会觉得烦。一时间慕桃便将樊村的情况掌握了七七八八。
另一边，吴天追着云雾走到了密林深处。
也许是怀揣迷毂树枝的原因，他便没有在林中迷了方向。
但是他却遇上了一个迷路的人。
“小天！你怎么也在这儿。”
见到惊寻的时候吴天是不敢相信的，但那毕竟是他师兄，朝夕相处的师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三师兄。
吴天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慌乱的他十分平静的吐出了两句话：
“师兄，好久不见。”
“你见过慕桃师姐吗？我在找她。”
吴天的冷淡让惊寻十分不爽，他上来就给了吴天一拳，“不是，你见到我怎么这样子，不应该再激动一点嘛。”
“哈哈哈，激动是激动的，就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吴天尴尬地笑道。
“算了。我刚刚到这儿就落密林里来了，结果没走几步就开始兜圈子，散了五识看着星星走还能迷路，我也是服我自己了。”惊寻向吴天吐槽道。
“应该是这密林被布了阵法，不留意的话确实容易迷路。”吴天道。
“你可是不知道，我去大师兄那，帮着救了一大堆的海鲜河鲜哪，身上的鱼腥味直到在那秘境的海岛上才散完的。”惊寻一边跟吴天分享他这些天的际遇，一边拉着吴天往自己临时搭起来的营地走。
“你饿不饿？我刚刚捉了兔子，正好烤来吃。”惊寻说着，从墟府里提溜出一只被扒光的兔子，这兔子身上还裹满了腌料，应该是惊寻刚捉到就处理好了。这种手法，似曾相识。让吴天想起来之前慕桃从墟府里掏出来一箱子调味料的场景。
“师兄在密林里多久了？”吴天从墟府里掏出俩棪木果给惊寻，“这个烤出来也挺好吃的。”
他身上就剩当时摘的果子了，但棪木果拿来加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惊寻接过棪木果，一边串好一边吐槽道：“你是哪里学来的邪教啊。棪木果还能烤着吃？异端！异端！”
“师姐那儿。”吴天答道。
“慕桃？”
惊寻见吴天点头眼睛都快翻上天了，他最近遇不上人，真的是憋坏了，讲话一串一串的，就好像是含了一大堆葡萄籽，嘎嘎往外吐。
“服了，你俩又是咋遇上的？还有，你怎么在找她，你怎么也不找找我？我跟你好了那么久，你就只惦记别人家的，自家师兄也不看看了？”
“额……师兄，你淡定一点。”吴天伸手拍了拍惊寻的肩。
只等安抚好惊寻之后，他才悠悠地将事情原委说给了惊寻……
“确实挺奇怪的。一阵云雾就把慕桃带走了。”惊寻摸了摸下巴，他迷路都有点魔怔了，都没发现自己胡茬硬的扎手。
“不放心她。”
吴天淡淡地吐出四字，将所有的担心都包含了进去。
“我也不放心，她那个样子，谁放心得下。吃完饭一起找吧。”惊寻冷不防地道。
惊寻的话还是让吴天有些震惊的。毕竟他到长殊殿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两人不对付，惊寻还老是挑慕桃刺，这次不开口嘴她就算好的了，结果现在还主动帮上忙了。
“别这样看着我。”惊寻被吴天看的耳根都红了，急忙开口为自己辩解道：“她带过你，也带过我。我们之间也是有恩的。再说我们两个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平时说她，也只是看不惯她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罢了。而且长群和长殊又是尔汝交，我们该帮的时候自然得帮。”
吴天见状，会心一笑。
“原来是这样啊。”
“我跟你说，大师兄那边是真的难啊。据说是鲛人濮部内乱，连着西海的几条水里大大小小都打了不少战。那个流黄国师的徒弟，黄文曲，黄姑娘，她为了不结怨灵，拿着天琴到各处水边镇魂安抚已经跑了一两个月了。还有还有，上次我们在丽麂遇见的那几个人你还记得吗？他们是濮部少主泉辰勾的人。泉辰勾奉命代父参加蜃楼之会，结果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叛军，十几人大战几千人，好在遇见大师兄他们找寻的那只长右，躲进洞穴里才逃过一劫。”惊寻开始和吴天说起他在流黄遇见的事情。
“后来呢？”吴天问道。
“后来啊，我也不知道了。大师兄没说，他只是让我们帮着搞了些物资来安置难民。在那忙了几日就将我遣回来了，非让我进秘境不可。”惊寻说着又翻了个白眼，继续道：“真是的，我在他身边他也能少忙点，结果左赶右赶硬是把我赶回来了。你是不知道，长乐殿的那几个长老把他当块砖，哪里用得着就往哪里搬，今天跑这明天跑那的，我看着大师兄比在长殊忙了不止一倍。”
“呵呵呵，师兄在秘境里有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吴天笑着岔开了话题，他是不乐意谈门中那些破事的，生怕被人听了去小题大做。就像上次跟着慕桃偷听壹贰叁墙角，她和松白在长亭上偶遇礼貌问好都能被传成眉来眼去，真的是离谱。
“嗐，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才进来连着遇到好几场兽潮，什么白猿啊、火狐啊、茈蠃、赤鱬……我这一路上就像个逃难的，刚落地就遇兽潮刚落地就遇兽潮，一刻都没停的，人都麻了。”惊寻说着又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将自己的胡茬剃了去。
“那师兄为什么不去狭想之隙呢？”吴天问道。
“别提了，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才设计的。海岛那儿我就是从狭想之隙出来的，想着第一秘境过来应该能喘口气。结果正好遇上潮汐，直接就和茈蠃赤鱬打了一架，好不容易上岸了又遇见发癫的火狐，硬生生一天速通海岛，给我累的。”惊寻吐槽道。
“我终于是知道惊林的心情了，他那年去哪都被坑，那些爆了兽窝又不敢打，所有祸水全引到他的小队，他们几个人为了躲麻烦只花了四天就把秘境给通了。”
“哈哈哈，那还真是难为你了。”吴天说着将自己的兔子腿掰给了惊寻，继续道：“师兄你多吃点，好好补补。这一路肯定是累坏了吧。”
惊寻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对着吴天十分激动地道：“真的，小天，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那么多天，我都没遇见人说话，可把我给憋坏了。”
“师兄言重了。师兄能一个人走秘境，已经很厉害了。而且师兄连续碰上兽潮，还每次都逢凶化吉，真的是很厉害呢。”吴天开启了语言十分匮乏的夸夸模式。
“确实，等我们回去了，我得逮着惊林一个劲的吹。小爷我一天速通海岛，和他当年比也不差多少。”惊寻被吴天哄的开心，无形的尾巴尖尖都快翘上天去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休息一会就上路吧。”吴天提议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