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侵蚀者
跟以前不一样了?
看着邹晚雪远去的背影,唐泽一愣,但随即又立马反应过来了。
他确实不一样了。
一个多月前,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刷题,生活悲观又绝望,老是幻想着有一天能考个外地的大学,带上老爹,远远地离开这里。
可是现在,他见过了那个不一样的世界,他已经踏上了修习者的道路,虽然级别还很低微,能力还很弱小,未来也很迷茫,但他很笃定,这就是他要走的路。
送走了邹晚雪,回到老旧红楼上,唐泽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他心想,像邹晚雪这么高不可攀的女生,平时他连话都没跟对方说过几句,怎么突然会对他这么上心呢?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有什么……阴谋?
唐泽百思不得其解。
他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他们这一代年轻人,是对世界充满了无力感的一代人,是只会摆烂和躺平的一代人,但是今天再次见到邹晚雪,唐泽却觉得浑身充满了某种不可抑制的力量。
这些年,他虽然一直生长在泥潭阴沟里,但却不由自主地想保护这个女生,保护那份极致的美好。
混乱的思绪,在唐泽脑海中泛滥了半晌后。
笃笃笃,笃笃……
大门外,竟然又一次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声三长两短,像极了某种联络暗号。
又是谁来找他?唐泽又纳闷了。
怎么去了一趟裂境世界,突然有这么多人开始关心他了?
片刻后,唐泽再次走到门口,伸手打开了房门。
“怎么是你们?”看着门外的景象,唐泽语气惊诧地问道。
出现在唐泽家门口的,不是他的同学,也不是他的老师,更不是什么亲戚朋友,而竟然是他白天刚见过的青铜使徒们。
老成持重的中年大叔:“守望者,雷三藏。”
一身火红的娇俏女人:“星筮者,祁月渊。”
怀里揣着一本黄皮书的英气年轻人:“骑士,鹿小铠。”
还有白天追杀他的那个铁甲机械武士……
此刻,他们都全副武装,齐刷刷地站立在唐泽家门口,看着唐泽,齐声说道:
“向两境行者报到!”
唐泽双眸一凝,当场愣住。
看着这几个人的装束,丝绸绶衣,牛皮长靴,细鳞甲冑,错金腰刀,黑铁面具……
要不是因为这栋楼太破了,唐泽家没有什么邻居,不然人家还以为是一群古装爱好者在唐泽家里搞聚会呢。
“怎么,不欢迎我们吗?唐泽小朋友,尊贵的两境行者。”
看到唐泽愣在了原地,身材娇俏的祁月渊腰身一动,勾人的唇角向上扬了扬,打趣地说道。
“不,不是……只是有点突然,我还不太适应。”唐泽嗫嚅着说道。
“哦,还有,我可不是小朋友啊,我都快十八了。”唐泽急忙又补了一句。
“哈哈,好,好,好,你不是小朋友,你是大朋友,又粗又大的那种……大朋友。”祁月渊眼波流转,嘴角一挑,继续笑着调侃唐泽。
唐泽腾的一下红了脸,低着头不再言语。
“月渊,你就别调戏人家了。”
一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守望者雷三藏说道。
“唐泽行者,我们这个时候来打搅你,是因为今夜有很紧急的事。”
雷三藏说话的气息,稍微有些急促。
与白天他们在九鹿阙楼吃火锅涮羊肉、喝大酒唱诗歌时的悠闲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看样子,他们确实来的很匆忙,唐泽心想。
可是,这才短短半天的时间。
他们不但知道了唐泽的名字,知道了唐泽的行踪,还弄清楚了唐泽住的地方,甚至具体到了楼栋和门牌号。
唐泽又不得不佩服,这伙在狄城潜伏多年的青铜使徒们,果然有着非凡手段。
“你们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唐泽开门见山问道。
唐泽知道,青铜使徒们的职责,是猎杀潜入家园世界的秽物,守护城市的安宁。
可他不知道,以他自己的那点微薄的能力,还能为这些青铜使徒们做些什么?
或者说,他能为守护狄城做些什么?
“尊贵的两境行者,今夜,我们需要你帮忙,一起去狄城郊外,猎杀侵蚀者!”雷三藏语气诚恳地说道。
猎杀侵蚀者?
听到这句话,唐泽的心里骤然一紧,心头立时翻起了惊涛骇浪。
“你们怎么判定哪个侵蚀者该杀?”唐泽脱口而出问道。
同时,他目光如闪电般凌厉地看向了雷三藏。
而且说出“该杀”两个字的时候,唐泽注意到,虽然自己表面很镇定,但他的声线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猎杀侵蚀者这件事,几乎就是等同于杀人了。
虽然这些日子在那个裂境世界里,他亲眼目睹了不少的杀戮。
但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多岁少年的心性。
他还从来没有亲身参与过杀戮,也从来没有亲手结束过某个生命,甚至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更不用说杀人这种事,能不让他心生恐惧吗?
可唐泽向雷三藏问出这句话,并不是因为恐惧,他的言外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侵蚀者又不是天生的深渊秽物,他们原本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凡者,或者都是心怀正义的修习者。
尤其像他老爹唐吉柯那样的普通人,根本不会危害但任何人,凭什么你们这些青铜使徒说猎杀就猎杀?
侵蚀者们的生死和命运,凭什么要被你们青铜使徒审判?
星筮者祁月渊心思细腻,一眼就看穿了唐泽心中的顾虑。
于是,这个年轻美貌的天境星筮者,身体倚在门框上,美眸流转,微微一笑说道:
“你放心吧唐泽行者,我们青铜使徒有使命在身,是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哟。”
“是的,尊贵的两境行者,过了今夜,您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了。”守望者雷三藏也开口说道。
“哦,对了,唐泽,还有你父亲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其实五年前的那场意外,我们这些青铜使徒,也有责任,那次……是我们反应迟钝了。”
祁月渊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按了按唐泽的肩膀,又突然将红唇凑到唐泽耳边,继续柔声说道:
“不过呢,今天晚上,我们的薛大巫医已经去为你父亲做诊断了。”
唐泽再一次被这伙青铜使徒们的办事效率,给震惊了。
虽然在西煌学院,他也辅修了巫医的途径,但他还没有正式入门,连最基础的医术都没有掌握。
按照他那位老师孙思逸教习的说法。
裂境世界的巫医一派,不但会搜罗奇花异草,提纯药液,研制药方,还能放血解毒,刮骨疗伤,还会接驳断肢,改造肉躯,甚至可以驱除秽物的侵蚀。
唐泽知道,祁月渊口中的那个薛大巫医,已经达到了象境的水平,但他不知道那个薛大巫医,到底会对他父亲做出怎样的诊断。
最后会有办法阻止他父亲继续被侵蚀吗?会彻底驱除秽物的侵蚀吗?
这一切,都没有人能给他保证。
但对这次诊断的结果,唐泽还是充满了期待的。
“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你们今晚去猎杀侵蚀者,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呢?”唐泽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
他知道这些青铜使徒们,一个个都是象境以上的强者,还要带上他去做什么?不嫌累赘吗?
然而,唐泽并没有听到任何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话刚问完,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骑士鹿小铠,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把镔铁短刀,递到了他手里。
与此同时。
守望者雷三藏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透过唐泽家的窗户,看了一眼远处漆黑的夜空,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们要来了!”
顿了顿,雷三藏又镇静地说道:
“我们也该出发了。”
浑厚坚定的声音甫一落定,在守望者目光凝视过的那片夜空里,一道猩红的闪电蜿蜒跃出,骤然间划破了狄城上空浓烈的黑暗。
……
亥时,人定。
狄城西北,郊外空旷处。
一辆城乡夜班车飞驰而过,黑色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黄土路面,在黑夜里掀起阵阵烟尘。
车厢里零星坐着的七八个人,都在剧烈的颠簸中昏昏欲睡。
突然间,车窗外掠过一道猩红的闪电,车顶随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直直坠落到了车顶上。
紧接着,车顶上,突然响起了利刃摩擦铁皮的刺耳声音。
刺——啦——
刺——啦——
那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越来越恐怖。
硬生生将车厢内的人们,从酣睡的梦中惊醒。
“操,什么鬼东西?”
一边抽着烟,哼着荤曲,一边操弄着方向盘的中年司机,听到了车顶诡异的响动,怒骂一句。
然后猛地一脚踩下刹车,掐灭指尖的火星,拉起手刹,壮着胆子准备下车看个究竟。
但司机刚从座椅上转身,抬头看向车顶的瞬间,他的表情瞬间就在脸上凝固了。
因为在他的视线里,出现了惊魂的一幕。
车顶坚硬的铁皮,此刻竟然被一只铁钳大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逐渐被撕裂成了一个漆黑的豁口。
下一刻,铁皮豁口的中间,赫然伸进一张脸来。
这是一张人脸,不,更准确的说,这是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
脸上几乎看不到眉毛。
整张脸从山根处被一分为二,一半腐烂,一半蜡黄。
腐烂的一半脸,肉皮松垮脱落,几乎已经肉眼可见白骨。
而蜡黄的一半脸,如同扭曲的橡皮,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兴奋,也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扭曲。
尤为瘆人的,是嵌在这张脸上的一双眼睛,眼眶乌黑,眼球鲜红如血。
似乎只要被这双眼睛看上一眼,整个人就会瞬间瘫为肉泥。
夜班车上,本来就混浊燥热的空气,似乎在一瞬之间,凝固了。
整个车厢仿佛没入了深海,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连呼吸几乎都停滞了,所有人全部都目光惊恐地望向车顶。
但他们的目光,只会越来越惊恐,越来越绝望。
因为车顶上的那个怪物,已经穿过车顶的铁皮豁口,砰的一声,纵身跳进了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