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腥味
唐泽先是感受到了风。
沙漠里的风又硬又冷，裹挟着粗糙的沙砾，从唐泽的四周，悄无声息地掠过沙海。
瞬息之间，便抵达了百里之外的旷野。
然后是听觉。
他听到，南边传来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孕妇分娩的呻吟、垂死之人痛苦的呐喊。
北边传来野兽的低吼、拾荒者交头接耳时的絮语，还有侵蚀者咀嚼骨头、吮吸骨髓的窸窣声响。
与此同时，唐泽的嗅觉也被放大。
很快，他就闻到了远处秽物散发的恶臭味，也闻到了更远处弥散而来的血腥味。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整个的身体开始慢慢向下，一寸一寸陷入了流沙里。
但唐泽始终不为所动，他安静地坐在惨白的日光下，稳重如同老僧入定。
他只是不停地问自己：真正的速度是什么？
下一刻，卫阿荣昨晚那些充满忧伤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旋：
“你要记住，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像热油烹炸生肉，就像利刃斩断乱麻！”
“就像麦芽破土而出，就像蝼蚁摧毁长堤，就像暗流奔入湖海！”
“就像彻骨寒风翻山越岭，就像绯红晨曦刺破黎明前最浓烈的那抹黑暗，就像死亡瞬间降临，就像你爱的人不知何时被秽物侵蚀！”
随着声音。
唐泽在脑海里，不停地想象着卫阿荣说出的每一个画面，仔细体会每一个画面的微妙之处。
但同时，他也很清醒。
这些秘诀，都是卫阿荣参悟出来的【行者】修习，不是他自己参悟的，所以只能借鉴，不可能完全照搬。
时间，在刺骨的冷风中不断流逝。
而唐泽要找的答案，却还没有浮现。
唐泽的身体，开始在流沙里一寸一寸地往下陷。
就在流沙埋到咽喉，眼看快要将唐泽整个人完全吞没的时候。
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一跃而起，直接从沙丘上，飞跃到了远处的湖面上。
唐泽的两只脚，踩在湖面荡漾开的波纹上，却像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水面仿佛凝固了，似乎凝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但却有几尾黑色鲫鱼跃出水面，溅起无数虚幻的水沫。
紧接着，他的耳际，突然传来一个诡异男子虚弱的声音：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速度，有的只是无尽空间和时间，只要你能驯服它们，那你就可以操纵它们！”
驯服时间和空间？这是谁？这家伙也太狂妄了吧！
站立在碧蓝诡谲的水面上，唐泽扭头看向四周。
寂静无垠的黄沙里，除了风，空无一物。
“你是谁？”唐泽大声问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空气沉寂了许久之后。
那个诡异虚弱的男子声音，又再次响起：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一个见过深渊的人。”
“那我凭什么信你？”
唐泽不知道这个诡异声音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下一刻，诡异的男子声音消失了。
唐泽只感到有一抹冰寒刺入眉心。
脑海中有丝缕般的白色光芒闪过，紧接着，他的眼睛，突然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瞳。
随即他整个人便突然像失控了一般，身体前倾，用肉体撕开凛冽的寒风，开始不顾一切地在浩淼的湖面上，疯狂奔跑。
极速的奔跑中，唐泽却清晰地感受到，他脚下奔跑的步法和节奏，不仅不乱，而且越来越接近他最近连做梦都在练习的「凌波身法」。
他终于突破了！
但很快，唐泽就惊诧地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没有办法回头，也没办法停下来。
他整个人就像狂乱的疾风一样，飞速掠过冷湖的水面，然后，直接一头扎进了对岸松软的沙丘上。
等唐泽再次从风沙中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又无比诧异地发现。
自己竟然还是坐在最开始冥想的那座沙丘上，一步也没有挪动，他并没有陷进流沙里，也没有在湖面的波纹上奔跑。
难道，刚才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在自己的冥想中发生的？
还有刚才出现的诡异男子的声音，难道也是冥想术带来的幻觉？
唐泽没有时间多想。
现在，他突破了「凌波身法」，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别的都不重要了。
片刻后，唐泽从沙丘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迈开步子，往西煌学院的方向走去。
行走间，整个人都开始变得轻盈，沉浊的肉体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举着，让他的行走变得格外轻松。
这就是「凌波身法」带来的蜕变吗？一阵淡淡的欣喜掠过唐泽的心头。
然而。
这个叫做「沙海冷湖」的地方，可不是谁随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因为统治这片沙漠的，从来都不是人类，而是秽物。
风沙里。
突然飘来阵阵怪异的腥味。
唐泽仔细嗅了嗅，发现这种怪异的气味，绝不是血腥味，也不是肉腥味，更不是水腥味。
而是一种类似动物交配时散发的独特腥味。
这时候的唐泽，还没有完全走出沙漠，在他的眼前，还有四五座高大的沙丘，正等着他去翻越。
但空气里怪异的腥味，却越来越浓烈。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唐泽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回过头，当即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他的视线里，原本金黄的沙丘，此刻已经有一大半，都被黏浊的黑色覆盖了。
不止如此。
那些黏浊的黑色，正在像潮水一样，快速地向他涌来。
等他再次转过身来，发现不止是自己的身后，而是四面八方，到处都有潮水般的黏浊黑色，正紧紧贴着地面，迅速朝他涌来。
他被围在了一个最高的沙丘上。
就像在几天前的那个梦境一样，他被困在了一座无人的孤岛上。
与此同时，唐泽也看到了。
在那不断朝他逼近的黏浊黑潮里，竟然还有无数黑色的眼睛，黑色的肉钳，黑色的毒刺。
唐泽突然意识到。
这根本不是什么沙漠潮水，而是秽物！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与秽物的单独接触，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现在的自己，除了刚刚学会的「凌波身法」，其他什么异术都不会。
看着巨大的黑色蝎潮，大颗大颗的冷汗，开始止不住地从全身上下冒了出来。
但一瞬间之后，唐泽就冷静了下来。
越是在危险降临的时候，头脑越是冷静。
多年来练习太极的磨练，再加上像野草一样生长的经历，让他过早地拥有了这种能力。
唐泽飞速思考着。
“万秽纲目！”
他第一次呼唤出了公孙红奴织造在他意识里的《万秽纲目》。
他想先看看，今天遇到的这种秽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找到这种秽物的弱点，想办法让自己尽快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