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电话
初升的阳光和缭绕的云雾在天边共舞，灿橘和浅白缱绻缠绕，烙在水色的天幕之上。
叶梧之平日里总是被随意置放在餐桌或是客厅沙发上的手机，这会儿正静静地躺在她手边的灶台上。
走到哪拿到哪，去冰箱取一瓶蜂蜜的功夫也要将手机滑进裤子的口袋。
灶火上的白瓷炖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来，叶梧之隔着热揭开一半的盖子，绵密的白色气泡褪下去，露出一锅扑腾着的粳米清粥，偶尔滚过几片嫩白的百合花瓣。
她轻轻将炉灶控制处的旋钮关停，彻底揭开锅盖，静置晾凉。
今天是公安大学新生军训结束的日子。
叶梧之倚在料理台边上随意地刷着新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公大官方的社交账号会在每一年会操的时候在平台进行直播，距现在还有半个多小时。
等到炖锅的耳朵不那么烫手，叶梧之将它端下来放在一旁浸过水的抹布上给锅体降温。
粥面氤氲着的热气逐渐消散，她弯腰从消毒柜里取了勺子，拧开瓶盖舀了一勺桔梗花蜜搅进粥里。
看着浅琥珀色的花蜜融化殆尽，叶梧之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自己吃粥是不放甜的呀。
程栖小时候有些嗜甜，却不爱吃红白糖的甜味，独独喜欢冰箱里那瓶阴差阳错被叶梧之买回来的蜂蜜。
烤完的面包片上要抹，盛好粥的碗里要加，偶尔还会搅一些到温热的牛奶里。
从那以后，叶梧之家的冰箱里就常备着一罐蜂蜜。
有一次江昕顺路替她们采购，见到货架上形形色色的花蜜觉得看起来都很不错，又想起叶梧之只叫她“自己看着买”，既没讲种类也没说分量，江昕便选着包装精致好看的，每种都挑了一瓶。
到了别墅，江昕不好意思地冲她腼腆一笑，说自己不小心买多了一点，叶梧之还不甚在意地说没关系。
直到购物袋展开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一堆花里胡哨的大瓶小罐足足占了半个桌面，叶梧之抿着唇有些哭笑不得。
午睡之后起床，程栖原本是打开冰箱想看看早上和叶梧之一起做好放进去冷藏的果茶，结果一眼就看到柜门内侧被各种各样的蜂蜜罐子占得满满当当的搁架。
她有些懵懵地出了厨房去寻坐在沙发上的叶梧之。
“不小心……买得有点多了。”
叶梧之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翻过一页书，抬手揉了揉程栖的脑袋。
“还不是你喜欢嘛，不过自己注意分量，不要把蛀牙吃出来了。”
等到那一堆蜂蜜吃完，程栖倒是不像之前那样吃什么都喜欢放甜了。
后来叶梧之再带她去超市采购，程栖每次也只挑一罐桔梗花蜜，偶尔加一些在清淡的粥里。
叶梧之看她总是单独盛出一碗之后再加蜂蜜，觉得有些麻烦，就每次都等到一整锅粥都放到温度合适之后再端出来，叫程栖直接往里面加一勺。
一起吃的时间长了，叶梧之也习惯了那一抹从舌尖滑进腹中的淡淡清甜。
只是程栖至今为止都不知道，那罐蜂蜜原本是叶梧之备在家里，用作偶尔去陵园的时候给父亲调制蜂蜜红柚茶的时候用的。
他们家三个人只有叶云湛喜欢甜味，叶梧之的口味随母亲，除了两人最爱的糖醋小排之外，其他地方都不放甜。
后来郁桐觉得反正都是甜味，蜂蜜总比糖要好一些，就只许叶云湛吃蜂蜜了。
七点，直播准时开始。
由于学生们以后的职业特殊性，镜头大多数都是俯瞰和远景，最多也就是拉到侧面展示队列动作的整齐程度。
叶梧之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领头方阵第一行的第二个位置。
全场都是一模一样的服装、整齐划一的动作，可叶梧之就是轻松地一眼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镜头切换到别处时，她将吃完的餐具收进洗碗机，而后捧着手机上楼。
找了支架把手机立好放在书桌上，叶梧之继续整理着最近和江昕收集的各种资料。
每次屏幕上画面一转，叶梧之的目光就立刻撇向手机，扫视一圈没发现有她想看的，便继续忙碌。
一上午过去，虽然效率比起往日低了许多，可叶梧之唇角噙着的温柔笑意却一直都没有散去。
十一点整，会操结束。
叶梧之拿过手机点了几下，将直播过程中截的几张图片发送了出去，又继续处理资料。
十二点，训练基地的午饭时间。
叶梧之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坐到桌前用餐，手机熄着屏幕放在一旁。
下午一点，学员整理内务，打扫卫生。
叶梧之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厨房、客厅和楼下的房间，从料理台到餐桌，从客房的床头柜到客厅茶几，手机跟着她逛遍了一楼的每处。
下午两点，叶梧之坐在沙发休息，白皙修长的手指不时地在手机的侧面轻叩一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木质地板上，像是在发呆。
最后一次在宿舍楼下集合，盛煜谦拎着一个保险箱过来。
里面装着全班同学的手机，以及他自己准备的30个一次性充电胶囊。
学员们一一领回了自己的手机，感动地大喊“教官万岁”，盛煜谦嫌弃地挥手让他们自行解散。
关机放置了整整一个月，有可能会出现没电开机的情况，而训练基地的宿舍连插座都没有一个，没电了就只能捱到回学校再充。
盛煜谦的行为确实是贴心到了极点。
程栖给纪云疏她们打了招呼，一边开机一边疾步往人少的楼侧器材区走去。
开机输入密码解锁之后，又等了几十秒才连上信号。
网络连通，机身止不住地震动着，囤积了整整一个月的软件推送一条接一条地弹进来。
程栖轻咬着下唇，丝毫不理会屏幕顶部的弹窗，径直点进了聊天软件。
置顶的叶梧之头像右上角显示着一个鲜红的“99”圆形图标，程栖微微睁大了眼睛。
进入对话框，程栖没来得及往上翻，就看到三张有些模糊的小图，最底端是一句简短的消息。
“今天都在家里。”
消息时间显示的是11:00。
程栖的眼睛亮了亮，脸上倏然绽开甜甜的笑容。
她迅速拨通了叶梧之的号码，等待的“嘟”声还没响到第二声，电话就被接起。
程栖激动得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软软地“唔”了一声。
那头传来叶梧之的轻笑，尾音是浅浅的气声，像是在程栖的心尖挠了一下。
“这么早就解散了，什么时候回学校呀？”
叶梧之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温柔。
“好像还有半个小时吧。”
程栖想了想，其实刚才跟盛煜谦道完谢回到队伍里，只顾着给手机接上电源，而后就匆匆离开大家来给叶梧之打电话了，没怎么注意听盛煜谦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反正，快要集合了阮棠会来找她的，没关系。
“姐姐。”
“嗯？”
“姐姐。”
“怎么了？”
“姐姐。”
“我在呢，程程。”
程栖一下子有好多想说的话，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电话那边的叶梧之耐心地柔声应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程栖这两年很少再叫她“姐姐”。
会直接找她说话，被逗得害羞也只是耳朵粉粉地鼓着脸看她，偶尔叶梧之会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深想。
一个称呼而已，又不影响她们的亲近。
不过偶尔也会怀念一下程栖以前唤她时，皓齿轻轻交合，碰撞出独属于程栖对着她时的乖巧软糯。
叶梧之觉得这会儿的程栖实在是可爱得紧，又任着她唤了好几声，才引着程栖转移了话题。
“你关机了这么久，竟然还有电啊？”
“教官给每个人准备了充电的东西，和手机一起发下来的。”
叶梧之扬了扬眉，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
“倒是很细心啊。”
“嗯，只有训练的时候严格了一点。”
叶梧之又问了几句程栖上午的会操，叮嘱她回学校之后要将床品更换下来清洗，还约定好了周末来接她回家，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收线不久，程栖就听到身后传来阮棠的呼唤。
跟来时的运兵车相比，返校的待遇可是好了不少。
双层巴士一辆接一辆地驶进基地，将学生们全部带走。
程栖她们上到二楼找了最后排的角落位置坐下。
纪云疏说要补个觉，让程栖坐到靠窗的位置看风景。
车辆行驶，前排偶尔传来几句轻声的交谈，程栖看了看微皱着眉已经呼吸均匀的纪云疏，将车窗两侧的帘子合上。
原本打在脸上的阳光被阻隔在窗外，纪云疏的神情缓了下来。
前排的穆雨舟和阮棠也是头挨着头地睡了过去。
程栖放松了身子靠到椅背上，打开手机调出和叶梧之的聊天记录。
她一直往上翻到自己关机之前，叶梧之发的那条“好，注意安全”，才开始一条一条地仔细查看这一个月的未读消息。
看到最后，程栖紧紧抿住唇都抑不住脸上软软的甜意，她悄悄地抬眼环视了一圈周围，将头转向青蓝色的窗帘，任由自己无声地绽开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