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离别
之后两周的训练,说起来也没有很艰苦。
只不过是精神折磨大于体力折磨而已。
训练强度大的体能项目都被安排在上午,十公里武装越野、徒手五公里跑,偶尔在同学们的哀怨唏嘘声中,来一次限时三千米。
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相比只要有耐力就能慢慢磨完的越野和五公里,按照盛煜谦的标准,这三千米几乎是要用媲美短跑的状态才能达标。
而且在盛煜谦这里根本没有区别对待的说法,无论男女,标准都是13分钟。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宁愿武装越野一早上,也不想跑一次三千米的原因。
下午就轻松很多了,军姿、队列,有时盛煜谦甚至会提早放他们解散。
而到了晚上,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要么整夜都平安无事,要么紧急集合的哨声晚上就要响个三四回。
没有任何规律,却没人敢安安心心地入眠。
毕竟他们可是经历过一次,安睡了整晚,直到将近早上五点才陡然吹响的集合哨。
下来之后盛煜谦让他们站了十分钟的军姿,又绕着宿舍跑三圈。
在距离基地起床哨只剩下二十分钟的时候,纪云疏领着队伍跑完停下,盛煜谦侧向他们站着。
脸上满是盎然的兴致,盛煜谦没有转过来看他们,只是下巴朝着灿橘色的天空轻轻扬了扬。
“喏,日出。”
到后来,纪云疏甚至练就了闭着眼也能在寝室到集合点之间的这段路健步如飞的技能。
盛煜谦向来是极会折腾人的。
从凌晨一点到四点,哨声专门挑在睡眠周期里的黄金90分钟末尾吹。
集合之后也没什么剧烈的项目,站一站军姿,或者默写一下警察誓词。
每次也就进行个十来分钟而已。
不过前提是,你得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在这期间犯困打盹,否则,至少也是50个俯卧撑起步了。
转眼就到了会操的那天。
相比两个星期之前的散漫,现在绝大多数班级的同学都能端正严肃地站好了队,只有极个别排在队伍末端的人,自以为聪明地悄悄矮下一些身子偷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被盛煜谦威厉苛刻的训练所磨砺,犯罪学一班的同学们更是隐隐透出了堪比部队里士兵的那种,锋芒内敛、英挺蓄势的感觉。
公安大学的高层教职和训练基地的负责人等并排站在主席台上。
国歌起。
全体肃立。
之后是各个领导讲话、教官代表宣布会操规则。
程栖眯了眯眼仔细端详着每一个负责摄影的人。
他们今天统一都穿着藏蓝色的摄影马甲,衣服的左胸前印了公安大学的标识,脖子上戴着工作证,背面印着各自的基础个人信息。
良久,她敛眸收回视线,纤长的羽睫恹恹地垂下,遮住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们班是领头的第一个队伍。
齐步绕操场半周行至靠近主席台的一侧,等到整个队伍的成员都尽数出了弯道后止步停下。
每一个方阵在主席台之前和之后的两处都要分别停下来一次,进行简单的停止间转法和稍息、立正,并且调整好队伍的阵型和间距。
第一次停下之后,就是迈着正步到主席台正中间,展示完所有的队列练习内容之后敬礼,再踢着正步继续向前。
第二次停下来展示完之后再次起步,则是采取跑步行进的方式离开。
绕场一周过后,各自按着顺序回到最开始站队的地方,等到所有队伍都结束了会演,进入下一个环节。
由于人数众多,全体新生被分成了两组进行军体拳的表演。
再到拉歌比赛和教官表演。
盛煜谦正着神色站在教官方阵中领队的位置,冷傲、飒然,好不威风。
等所有的项目都进行了之后,便是授勋表彰和军训总结。
会操结束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盛煜谦领着他们回到平时训练的地方。
还没听到纪云疏下令立定,就感觉身后的脚步声齐齐停下,盛煜谦回头看去。
“谢谢教官!”
全班神色认真地齐声道,他放眼过去,有几个女生的眼眶甚至有些发红。
盛煜谦平日里严厉又苛刻,却并不是在故意为难他们,这一个月下来,虽然他们的训练内容和难度远远超过其他班级,但大家或多或少都得到了很好的锻炼。
等军训结束公安大学正式开学时,除了各个专业的必修课和学校里安排的公共课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警训。
以及许多不定时进行的体能测试。
大部分新生第一个学期期末的考核分数都不会很高。
最主要的原因是几乎没有人能够在刚开始进入大学的时候,就主动养成每天保持一定体能锻炼的习惯。
再加上每天的课业和训练就已经让人非常的忙碌和疲惫了,以至于在得来不易的课余时间,大家更愿意用来休息和放松。
况且,警训注重的是多方面的技术技能培养,其中包含的运动量最多能让学生们的体能水平不至于低下,勉强达到“及格”的水平,但想获得“良好”和“优秀”确实远远不够的。
而这些平时成绩在期末的综合评分里,所占的比重还是挺大的。
所以这一个月里,盛煜谦每天都会固定在下午解散之前给他们安排一些简单的锻炼项目。
他们养成习惯之后,哪怕这一天实在是太累,要是一整天训练结束的解散指令响起之前,没有单独做些锻炼的话,总感觉今天的事情没有做完,十分难受。
盛煜谦静静地环视了一圈,没有接话,表情不像平时那样冷淡,反倒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后排传来几下轻轻吸鼻子的声音,盛煜谦顺着看过去,立刻就和那双比其他含着泪水的女孩子还要更水汪汪的眼睛对视。
是余漠。
那次他在越野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肿了一大片,又由于荒山上越靠近山顶地势越不好走,所以担架上来得很慢。
陆珩通过定位手表联系盛煜谦,在旁边听他冷着声音询问陆珩伤势情况的时候,余漠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发怵的。
训练第一天就把脚崴成这样一看就不太容易恢复的程度,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蹊跷。
结果,余漠那天没有等到担架,只等来了面沉似水步履匆匆的盛煜谦。
他径直走过来俯身蹲下,直接伸手撩开余漠沾了些许泥尘的裤腿仔细察看。
之后转过身背对着余漠蹲下,示意陆珩帮忙将他扶到自己的背上。
余漠局促地趴在他身上。
盛煜谦下山走得很快,却也很稳。
余漠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感受掌心之下盛煜谦温热的体温,看着夏日的阳光洒了下来,他脖颈间由于轻微汗湿而泛起的水光。
身上背着一个人又走得非常急,还要保持步伐的平稳。
要不是盛煜谦常年锻炼,余漠的身材又比一般男生要清瘦很多,他就不会只是“轻微汗湿”这么简单了。
“对不起……”
恍惚间,盛煜谦感觉山风里突然夹进一声轻语,却没怎么听清。
盛煜谦暗自忖度有没有问他一句的必要,又听身后传来余漠的声音。
“谢谢教官……辛苦您了。”
刚巧盛煜谦迈步跨过一处浅沟,惯性使得余漠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前后的话音之间倏然顿了顿。
余漠忙不迭重新伸出手搭在盛煜谦的肩上,将自己撑起来了一些,没有紧紧地贴着他。
盛煜谦任他动作着,侧目看了余漠一眼,为刚才自己没有预判好路况而给他带来的颠簸轻道一声“抱歉”。
余漠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之前说的话,又不好意思再次开口,便也轻咬住下唇噤了声。
等到了山脚,余漠见路面平缓,提出可以自己下来走。
盛煜谦却脚步未停,甚至将他往背上又送了送,止住余漠下滑的趋势,而后淡淡开口。
“很轻,不辛苦。”
于是从那天起,余漠背地里立马成了盛煜谦忠实的“小迷弟”。
盛煜谦说越野,他便努力跟上程栖她们的进度在山上一圈接一圈地跑,从一开始气喘吁吁地跟到脱力,到后来也能勉强跑个三圈。
盛煜谦吹紧急集合哨,他迅速蹦下床套好衣服穿鞋出门,将一屋子的抱怨声关在寝室里,一边跑着下楼还在一边想,这哨子吹得真好听。
盛煜谦说练军体拳,他在训练之外的时间里一刻不停地练,一个在幼儿园里跳兔子舞都肢体不协调的人,愣是把一套有着十六路招式的拳法练得有模有样。
三十天,一个不留神就全部溜走了。
那个整天冷着张脸折磨他们、实际却都是为了他们好的教官。
余漠还真有点舍不得。
想着想着,眼里又蓄上了几抹湿意。
其实余漠本人挺男子汉的,不惹事不怕事,有担当不逃避,自己身上多伤多疼都咬着牙一声不吭。
只是共情能力充沛得过头了一点。
余漠小的时候,看到小狗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要哭,看到妈妈做饭被刀划破了手要哭,甚至看到陌生的小朋友摔了一跤也要替人家哭一哭。
再加上他样貌生得白净秀气,小时候总招人欺负。
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看起来软软的样子,其实只是他觉得计较起来更浪费时间,才会在所有不触碰到自己原则和底线方面的时候,总是随意地让着别人的性格。
盛煜谦这会儿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觉得余漠这个人很有意思。
崴了脚肿得比拳头还大都没见他喊疼,在宿舍楼后面看见一只翅膀受了伤的小鸟蹲在那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总是大半夜偷偷从寝室溜出来练拳,几个简单的招式怎么也练不好,还把自己气得锤墙,弄得他不自觉吹了一趟集合哨制止余漠犯蠢。
其实刚才盛煜谦只是想逗逗他们,谁知道一抬眼就是余漠眼泪汪汪地瞅着他。
哎,这孩子是真愁人。
“会完操集合点都找不到了?走啊。”
盛煜谦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任凭自己脸上泄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又不是见不到了,哭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