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蛰伏
叶梧之最近有些烦躁。
从她接到休眠指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一个月。
之后不久又发生了苏沅的事情。
那段时间组织内部查得很紧，就连叶梧之手下的两个人，也因为疑似和便衣接头而被抓去审讯。
叶梧之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彦鸿，行事向来狠绝冷厉。
叶梧之毕业的那一年，祁枫县发生了两起轰动的刑事案件。
涉及了17名儿童，还导致了5名成人死亡的大型拐卖案，以及在该案件发生的两个月之后，叶家的入室杀人案。
那时的叶梧之还是一名学生，无法得知那起拐卖案件的详细情况。
只知道最终捣毁窝点救出了所有被拐儿童之后，绑匪在警方的追剿下开车撞开路边的护栏冲进了江里，但是经过了一周的打捞，除了面目全非的报废车辆，并没有找到绑匪的尸首。
而叶家的那一起凶杀案，凶手的反侦察能力极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以至于案件至今悬而未决。
叶梧之入职的第二年，被调派参与了一个追捕任务，伪造了身份潜伏在边境暗中侦查，目标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当时原本已经进入了收网阶段。
据可靠消息称，凶手将要从最临近边境的戈卢寨潜逃。
警方早早地在那里布置了人手，以防万一，甚至还以前了两个月派了一支队伍分头潜藏进寨子里乔装成居民。
由于靠近国家边界，戈卢寨里的原住民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其余多为流动人口和商贩，根本没有人会警惕这里突然出现的新面孔，是以经常被犯罪分子作为潜逃出境的最佳地点。
叶梧之是寨子边缘一家小旅馆的老板——“叶祈”。
凑巧的是，凶手刚好选择了她的这处旅店落脚。
“彦鸿”，是他当时登记入住的名字。
看上去约莫三十岁，他自称是一名儒商。
后来突发意外行动失败，彦鸿枪杀了三名追上来的警察。
叶梧之当时表面分配到的是侦察任务，实际却被上级暗中下令，必要时刻可自主采取行动。
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跟上他的行踪。
经过警方多年的调查和分析，彦鸿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起拐卖案的逃犯。
“彦老板真是好身手。”
叶梧之的房间在旅店二楼，她推开窗户，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血泊中的男人。
彦鸿的唇边依然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眸色深邃地仰头望向叶梧之，缓缓抬手。
叶梧之不甚在意地迎着黑黝黝的枪口，甚至还放松地两臂交叠倚在窗台上。
“叶老板是聪明人，本可以装作没看见。”
彦鸿微微耸耸肩，食指搭上了扳机。
“只是不想错过一个有实力带我走的人而已。”
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蕴着笑意的时候，往往更加妖冶勾人。
“哦？”
彦鸿挑眉，朝着地上已然失去生气的几人扬了扬下巴。
“和他们一起吗？”
“彦老板应该不会是一个，会随意挑选住处的人。”
叶梧之抬手捋了一下耳畔垂落下来的细发，托着下巴从容地回视他的目光。
彦鸿眯了眯眼，良久，握着枪的手倏然垂至身侧。
据他的调查，叶梧之的双亲似乎是都死在警察手里，而且，还是至今还被误会是帮助犯罪分子出境。
“叶老板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的脸上扬起了几分玩味。
“只可惜忙着逃命的人，似乎不会有闲情逸致，多背一个花瓶在身上赏玩。”
有戏。
叶梧之心道，面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粗略算下来，大家都是生意人。”
她略微停顿，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脏手的事我做不来，但替你省一省脑子做些买卖，应该还是可以的。”
不用想也知道，警方后续的支援俨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彦鸿却倏然认真地思考起她的话。
良久，他阖了阖眸子，轻笑出声。
“预祝合作愉快之前，我们大概应该先活下来。”
叶梧之展颜一笑。
这里的地形她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寨子附近方圆百里又全是树林，她轻松领着彦鸿绕了出来。
二人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生死未卜。
整整一年过去，正当所有人都要放弃寻找叶梧之下落的时候。
清安福利院的街口，一个长发微卷的女人出现在电子天眼之下。
抬手压了压那副足足遮去了她大半张脸的墨镜，状若自然地微微仰了仰头，目光从机器上掠过。
只一瞬，又带好了墨镜扬长而去。
叶梧之的个人档案早在伪造身份之前，就全数封锁起来送进了密局。
没有人知道那一年里她经历了些什么。
只是后来，世上只有“叶祈”，再无“叶梧之”。
为了叶梧之的安全着想，也避免打草惊蛇，警方足足耗费了大半年才跟她建立起了联系。
又过去许久，才派了叶梧之以前的搭档江昕来帮助她。
只可惜，虽然叶梧之早已成了彦鸿的耳目心腹，但在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早已筑建了一套完善的组织体系。
拐骗、运输、关押、售出。
彦鸿严格地将他们分割成独立的四个部分，除了其间负责运输的人，其余三者不会有任何机会产生交集。
叶梧之正是售卖这一部分的最高负责人。
正是因为这一套体系，除非警方直接抓捕到彦鸿本人，不然仅仅只是破坏一个部分，是永远都不能彻底击溃这个体系的。
而在那之后，彦鸿的行踪就一直飘忽不定，鲜少再出现在叶梧之面前。
是以叶梧之才一直蛰伏于此。
她回到清河市定居的时候，就买下了城郊的那处半山别墅。
叶梧之除了做生意之外很少出门，但在一开始的时候，每次出行都会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人跟着。
她也不以为意地随他们监视，大半年过去，别墅周围的人才被彦鸿撤走。
后来为了江昕的安全，叶梧之几乎在整座山上都布置了隐蔽的监控，也极少让她到别墅来，只偶尔在繁华喧嚣的市区碰面。
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叶梧之的思绪倏然被打断。
“叶子，程栖她们好像明天就要军训了啊？”
按下绿色的接通键，江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嗯，但是应该今晚就要出发去部队了。”
叶梧之应道，提起程栖，她不禁轻轻勾起了嘴角，似乎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程栖每天都会给她发信息。
从清晨的早安，到营养均衡的早餐图片，以及空旷的训练场和安静的图书馆。
程栖的摄影技术很不错，哪怕只是普通的校园一隅，也能被她拍出别样的生动。
也会和叶梧之聊起跟她十分合拍的纪云疏，会说到每天都活力十足的阮棠和温润文静的穆雨舟。
叶梧之也会跟她分享每天的生活。
早上醒来时落足在窗前的鸟儿，午后在书房翻看的外文诗集，傍晚的云霞，以及只有城郊才能看见的夜幕繁星。
她们似乎永远都对彼此有着充沛的分享欲。
“适应得怎么样啊？”
这些年来，程栖也算是江昕看着长大的了，偶尔会想起她最开始除了叶梧之谁也不要的样子，江昕不免有些感叹。
“挺好的，别担心。还交了三个朋友。”
知道她虽然平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关心程栖的，叶梧之也照实给她分享情况。
“那就好。”
江昕轻声笑道，稍稍停顿，语气认真了几分。
“再不来消息，我去找上面问问吧？”
这头的叶梧之没有应声，虽然她也着急，但这件事牵扯了太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算了，总是有原因的，暂且先这样吧。”
过了一会儿，叶梧之沉沉地舒了口气。
“倒是这么久过去了，傅浔的事还是没有进展吗？”
“前几天本来想跟你说来着，但不这是赶上程栖开学嘛。”
江昕轻轻“啊”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事。
“我那天去拜访了一下清安以前退休的老校长，她对傅浔印象倒是还挺深的。”
“据说他家好像本来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别的亲戚，他的父母突然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去世了，只好被警察送到福利院来。”
听筒那头传来轻微的书页翻动的声响，江昕顿了顿，似乎是在找东西。
“傅浔去的时候大概十四五岁左右，最奇怪的是，后来一直那么冷淡的人，一开始吵着嚷着要给自己改名字。”
“找了校长无果，甚至自己放学之后跑去找了那个送他到清安去的警察，最后还真让他改成了。”
叶梧之皱了皱眉，最开始查到的资料好像确实显示他有一个曾用名，但她们当时并没有在意。
是叫什么来着？
“我去查了一下祁枫县那几年的学生档案。他……”
江昕倏然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叶梧之即将忍不住出声询问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
“祁枫一中高一（4）班，黎予书。”
叶梧之的呼吸骤然凝滞住。
正值盛夏，正午的烈阳还高高地悬在天上，一阵阴冷的寒意却瞬间侵袭了叶梧之的全身。
顿时，她感觉自己置身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