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承诺
到了十二月，感觉日子像是被推着走一样过得飞快。
加上这段时间晚上又连着落了几场大雨，从别墅的窗口望出去，除了灰沉沉的天和遍地的枯黄，只剩下零星几抹深红还缀在枝上。
叶梧之没有过带孩子的经验，也不是很喜欢小孩子这种生物。
不过好在，程栖是个令人省心的小朋友。
她对处理食材很有兴趣，之前每一次叶梧之在做饭的时候，程栖都会站在旁边看，有时还会用手机上网查询，学习一些食材之间的搭配方式。
过了不久，程栖便主动要求帮忙，仔仔细细把每一样都分门别类地快速清洗干净摆放好，除了需要动刀的工序叶梧之不会让她经手，后来甚至能有模有样地帮忙翻炒起锅里的菜了。
偶尔几天程栖醒的比较早，叶梧之在下楼的时候，刚好能吃到一顿虽然简单却营养均衡摆盘精致的早餐。
叶梧之偶尔会觉得她可能有一点强迫症。
洗漱台上的牙刷和被子握把永远朝一个方向摆的整整齐齐，打扫完地面之后，扫帚和拖布也会按着一定顺序直直立在原来的位置。
餐桌上的水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梧之总能发现水果们突然按着果蒂的长势，分好了类朝着同一个方向摆放。
书柜里的书原本是叶梧之按照类别摆放的，后来程栖在这个基础上，给每一类书都按照书名首字母的顺序重新排列一遍。
好像在程栖的小世界里，每一样东西都需要被归置在专门的地方，需要被和同类安放在一起，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不让人觉得杂乱，不会被人丢弃。
叶梧之觉得有趣之余，不免也有些心疼。
程栖学东西也很快，大半个月的功夫就看完了初中一年级的课程，叶梧之略略扫了几眼每个科目的知识点，从习题册里给她挑了三套全科的试卷又添了几道题，权当期末考试，检验下来，她不光学的速度挺快，也挺扎实。
于是叶梧之给她放了几天的假，程栖除了每天早上起床和她一起锻炼之外，就喜欢窝在书房里看书。
不过，程栖最近总有些惆怅。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说，身高大概是永远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一切都源于叶梧之的书房。
大概是由于父母都是教师的缘故，叶梧之从小就养成了热爱阅读和收藏书籍的习惯，于是这栋房子里除了一楼的客厅之外，最大的非这间书房莫属了。
二楼的楼梯上来之后是一道笔直的走廊，尽头的两间卧室之外有一个卫生间，叶梧之的主卧一侧还有两个房间，离得近的被重新布置后作为程栖的卧房。
另外一间是由于她们共用了书房，于是叶梧之添置了一套办公设备供自己使用。
走廊另一侧是那间又被锁上的房间，隔了一个卫生间，由此一直延续到楼梯口的两个房间被打通之后装修成了一个宽阔的书房。
靠着房体外墙的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占了三分之二，正对着一扇双开的房门。
除此之外是定制的书柜沿着墙体绕了一周，房间正中还摆了好几个独立的书柜，靠窗设了沙发和地毯还有落地灯，作为阅读区。
程栖很喜欢这个房间，除了……
书柜实在是太高了！
叶梧之净身高有173cm左右，家里的柜子几乎都是按照两米左右的高度定制，加上备的拖鞋也都有一层几厘米的的薄底，刚好适合她。
但是对于程栖来说就很苦恼了。
她还只有不到一米四，穿上稍微带一点底的鞋子，才勉强和叶梧之的肩膀齐平。
虽然这几个月在叶梧之的身边吃喝不愁，体型匀称了不少，但由于骨架偏细，看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只。
为了方便她学习，叶梧之给她添了一套桌椅在沙发旁边，又清出了挨着窗边原本摆放着工具书的一处书柜，给程栖摆放课本，也方便她查阅资料。
靠下的地方被程栖的教材占据，资料书就只好往上摆放。
开始的几次由于叶梧之刚好在书房里，就会帮她把高处的书本够下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叶梧之常常闷在她处理公事的房间里，偶尔路过书房看到程栖需要找书，就会搬着那张椅子给自己垫高。
实木制的椅子对于身形娇小的程栖而言难免有些沉重，可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叶梧之又忙得走不开，于是只好常常提醒她注意安全。
前天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叶梧之吃过午饭突然说要出门，程栖跟着到门外目送她开车离开，又顺道去喂了小猫。
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
书房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叶梧之开车回来的必经之路，她便一直闷在窗边的沙发上。
翻一翻最近沉迷的推理小说，不时地转过来半跪在沙发上朝着那条空无一人的沥青车路发一会儿呆。
等着等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窝在沙发里浅浅地睡了过去。
魂不守舍的时候，时间总是溜得很快。
窗外的天渐渐变暗，程栖揉揉眼醒了过来，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准备把书放回柜子里然后下楼做饭。
叶梧之拎着东西走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程栖打着哈欠搬椅子的场景，迷迷糊糊的样子，光是背影就透出一种萌感。
她也没出声，只是含着浅笑缓步朝女孩靠近。
这段时间，叶梧之除了固定的锻炼时间和与程栖一同做饭吃饭之外，几乎都呆在房间里处理事情。
这会儿静下来细细打量才忽然发觉，程栖是不是长高了一些？
不知道这是不是全天下女人的共性，看着小孩子渐渐长高长大，感到开心的同时，心里总会泛起一丝怅然。
叶梧之感慨。
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程栖抱着书爬上椅子，刚抬起手准备把书插进柜子里，隐约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下意识地猛然回头，忘记了自己并没有踩在地上，重心一斜，往旁边的地上摔去。
砰地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地，发出闷响。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程栖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好在叶梧之离得不远，甩下手中的东西就快步前去，堪堪接住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的程栖。
“……姐姐。”
程栖惊魂未定，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一阵不知名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
鼻尖一红，眼里也含上了一抹晶莹，程栖软着嗓子唤她。
“我在呢。”
叶梧之应道，她也被吓了一跳，心里暗暗后悔。
她轻轻抚着程栖的后背，略微前倾，额头抵上女孩的，眼神里蕴着歉意对上女孩闪烁的目光，柔声安慰道。
“对不起，吓到你了。”
程栖抿了抿嘴，还是软软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叶梧之拍了拍她的背又抬起手来揉揉她的头，静静地等着女孩平复下来。
过了一会儿，程栖从叶梧之的怀里下来，耳尖蒙着一层淡淡的羞意。
程栖低着脑袋看不清神情，两只手垂在身侧，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衣角。
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叶梧之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心道。
程栖感受着女人含着揶揄笑意的目光，脸颊更烫了，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倏地注意到不远处的地板上斜斜躺着一个纸箱，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程栖朝着叶梧之身后探了探头，目光被吸引过去。
叶梧之注意到她的动作，想起自己刚才带回来的东西，冲身后轻扬了扬下巴。
“去看看。”
程栖眨了眨眼，稍稍仰头对上她的视线，在叶梧之肯定的目光下走了过去。
握着光滑的木制圆杆把东西从箱子里抽出来，程栖才看清，是一个折叠的三层式梯子。
看起来是花了心思设计定做的。
特意选择了质地轻便的楸木，刚才程栖我住的圆杆是从顶层连着靠左一侧外延的简易扶手，各个连接处均是老式的卯榫，稳固又美观，最底层稍稍加宽，增大了和地面的接触面积，避免倾倒。
“不试试吗？”
叶梧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栖吸了吸鼻子，心里泛起的甜意夹杂着一丝不知如何描述的酸软。
她搬起木梯来到叶梧之的身前，重量只有椅子的一半。
程栖褪掉拖鞋，轻柔的脚步落在木阶上。
一级。
两级。
她稳稳站到顶层转过来，看到的是叶梧之站在扶手的另一侧，手臂微展，小心地护着自己。
女人微仰起头看她。
程栖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叶梧之，她稍稍低了低头。
往日那个承载着她所有安定的可靠身影，突然矮了她小半个头。
程栖这才发现，叶梧之高挑却纤瘦，柔着脸的时候，甚至显得整个人纯良乖巧，长睫轻颤，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
像满月之夜时的湖泊，岸边的细柳被晚风携起，稍长的枝条飘飘然延进水里，也落进她的心里，击碎了澄澈无波的湖镜，点亮了沾星浸月的光。
这样一个人，支撑起了她的一整个世界啊。
程栖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她失了神一般地扬臂，洁白稚嫩的手掌若即若离地轻抚在叶梧之脸侧。
“姐姐，我想快点长大。”
叶梧之有一瞬的怔愣，女孩再度开口。
“我想保护你。”
程栖的声音轻柔低沉，却满含着不容轻视的认真。
叶梧之讶然，眸光闪了闪，停顿几秒，突然扬起一抹灿然的笑，微微侧过脸轻蹭女孩的掌心。
就像是一向娇矜高贵的猫咪突然收起爪子冲你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全然的信任感细细密密的拥住程栖的心。
“好呀。”
叶梧之轻笑着开口，顿了顿，她抬手覆着女孩的手，稍稍贴近了自己的脸，喃喃道。
“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