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脑水母
当滴滴雨水打在李魄苍的脸上时，使五分钟前还处睡梦中的他越发清醒。抬起左腕，手表上的时间更是让李魄苍心头一紧，步伐也随之提了不少。
“靠，要迟到了！”回想起那该死的宿友又没叫醒他，李魄苍心中暗骂不止。
跑在积满雨水的沥青路上，李魄苍所期望的教学楼大门越来越接近，可就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他眼角中的余光掠过。
“……要迟到了，别多管闲事。”
李魄苍对自己提醒道，不过脚步却慢慢停了下来。
“哎，服。”
李魄苍转过身去，看向不远处躺在树下的身影。瓢泼的大雨导致视野极差，他只能勉强分辨出大概的轮廓。
一个椭圆的身影？
“小猫吗？还是小狗？”李魄苍心中胡乱的猜测着，身体则朝着那棵树下奔去。
由于学校环境不错，有许多的流浪猫狗在此附近栖息，且十分通人性，所以学校对此也仅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随着与那棵树的距离拉近，李魄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道逐渐清晰的身影不像记忆中任何动物的轮廓。
当他与那道身影只有几米之距时，奔跑的身躯忽然僵住停了下来。
迫使李魄苍停下脚步的，正是他眼中所看到的东西。
眼前躺在地上的身影，哪是什么小猫小狗，那分明是一颗充满褶皱的大脑！
不敢相信这惊悚一幕的李魄苍，使劲揉了揉眼球，再用力地将眼眶一周刮下来的雨水甩下来。
幸运的是自己并没有眼花，不幸的是那颗大脑的模样反倒更加清晰了。
躺在地上的大脑目测体积与人脑差不多大，倒不如说，整个外观都跟人类的脑花相差无几，但又不像人脑那样外表粉色，而是如同水母一般通体透明。
透过褶皱的表面，是无数条纵横交错的血色神经，若是仔细，便能发现其中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微微蠕动。
而在大脑的末端，是长满许多晶莹剔透的触手，其长度更是本体的好几倍。如此一来，倒更像是一个水母了。
可这些还不是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因为李魄苍此刻才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个鬼东西好像是在呼吸一般正不断起伏着身躯。
“我去，大早上的爷是撞鬼了？”
“没，没有……”
一道疲惫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把李魄苍吓得抖了抖，立马像只猫一样炸了起来。
“谁？是谁？！出来！”
“别，别叫了。叫那么，大声干嘛……”
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从脑海中响起。
“嗯？？！怎么声音是从脑子里传出来的？”
“没错。我，是我将声音传递到你的脑海里了……”
“你、你是谁？你在哪里？你是人是鬼？？”
“我，我便是你面前的大脑……”
“！！！”
李魄苍重新回过视线，看向那离自己几米之外的诡异大脑。
此时此刻，背后被雨水打湿的皮肤渗出滴滴冷汗，迅速与雨水糅杂在一起。下一秒，李魄苍身躯上的难受与心里面的不安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脸色略带苍白的李魄苍抹了一下额头上的雨水，然后向面前的大脑假笑道：“呵呵，玩笑过了吧同学。”
随之他又朝四周喊道：“同学，别玩了，出来吧，我认栽我认栽。快出来，我还要去上课呢，同学。”
“你，你还是不信？我现在太，太虚弱了，没法大声说话。不如你，你走近点，我用本体跟你说话……”
李魄苍眼睛死死盯着一起一伏的诡异大脑，随后又扫视周围的一切，终于确信那道声音的确是从自己的脑海中响起。
未知的恐惧瞬间涌入李魄苍的心头，令他的呼吸变得紊乱起来。
哪怕是再高端的恶作剧也无法在脑子里响起声音吧？
不行，不能胆怯！
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后，李魄苍重新整理好情绪，他对几米外的诡异大脑厉声喝道：“当我傻叉啊，来历不明的鬼东西我会靠近？告诉你，不管你个什么东西，我现在就要去找老师报警！”
“别，别去……”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从脑海里突兀地出现，而是真正地从诡异大脑那里发出。
“求，求你了。我，我快要死了，别让，他们发现我……”
断断续续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入李魄苍耳中，夹杂着疲倦，绝望，还有深深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他们是谁？”李魄苍有些结巴地问道，可自己的脚却悄悄地往后退去。
“……我，只是一个，随意玩弄的实验品。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害你，反正我，将要死去了……”
“不过，我真的，很开心。虽然要死了，可，可我逃离了出来。还与人，有了真正的，交流，好开心，好开心……”声音渐渐虚弱，到最后几乎被雨声掩盖而听不清楚。
李魄苍稍稍有些触动，确实感觉得到话语中丰富的情绪，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打算靠近诡异大脑，而是想着准备下一步就去找老师报警。
“你，不要去，好吗？不然，我连死了，都是他们的，玩物。”
“求求你了……”
“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了……”
卑微的请求声一遍遍在耳边响起，像小孩的哭泣，撒娇。
“我也要为我的安全考虑，我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你听起来确实很惨，我可以大发慈悲，不去报警。但，同样地，我也不会靠近你，现在我要去上课了！”李魄苍斩钉截铁道，脚下的步伐放慢了些，但说不报警是假的。
“好，好吧。但我，求你，满足我，出生以来的第一个，也是，最后的一个愿望，可以吗……”
“……”
“行！你说，不过决定权在我。”
“谢谢，谢谢你，你真好……”
“你，只需站在那里，就行。把一个带树叶的，树枝，扔过来，将我盖住……”
“就当作我的，墓葬吧……”
不得不说，怪异又惊悚的声调在此刻的李魄苍听起来，竟显得有几分可怜。犹豫再三后，李魄苍微微低头用眼睛挑了个不错的树枝，再伸出脚踩了踩。
确定无诈后，李魄苍捡了起来，同时加快了后退的速度。
“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下辈子投个好胎吧！”李魄苍念叨完，直接将树枝朝那诡异大脑扔过去。
“好，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可话音刚落，处在半空中的树枝突然被一条条透明的触手缠绕，而那触手的主人正好似没有重量一般攀爬而上，眨眼之间，触手的主人又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利用触手将自身抛了出去。
还处在懵逼之中的李魄苍，上一秒看到那鬼东西突然缠住树枝，下一秒就见它瞬间朝自己的脸门袭来！
“卧……”
槽还没说出来，诡异大脑便已经牢牢地缠在李魄苍的脑袋上。
“唔……唔……”
李魄苍发不出一丁点声音，突如其来的头重脚轻令他左摇右晃。他想伸出双手将脸上的东西扯下来，可带来的手感却像是抓着某种液体，手掌直接没入了诡异大脑的身体之中。
“——谢谢谢谢，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声音顿时精神起来，情绪高昂不已。
“人类小子，你丫的警惕心怎么这么高啊？不知道对待小动物要有怜悯心吗？！搞得我非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才能缠上你身！”
“唔……唔……”李魄苍还是无法说出一句话，但双手早已愤怒地攥紧拳头，朝脸上的东西疯狂砸去！
“哟哟，急了！哈哈哈哈哈！没事，等夺了你的身体，我看你还能蹦到几时！”
说完，诡异大脑如同果冻一般，迅速钻入李魄苍的七窍之中。李魄苍想要扯出来，可还是与之前的手感一样，抓了一摊水。
“哼哼哈哈哈啊哈！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在这迎接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天，我竟然有如此好运！也不枉我这一个月的心惊胆战啦！”
下一刻，恶心的液体已经全部窜入李魄苍的大脑，他甚至来不及作呕，就有一股肿胀感直冲头顶，那种感觉仿佛自己的脑袋随时都要爆炸！
痛苦不堪的李魄苍重重跪在地上，引得飞溅的积水洒向四周。
天空的雨依旧不停地下落，无情地打在这个可怜人的背脊之上。
李魄苍双手用力的抱着脑袋，他心中想着头痛欲裂怕是不过如此吧？
他再也无法忍耐，为了缓解头内的疼痛，他只能将脑袋狠狠地砸向地面，一遍又一遍……
咚！咚！咚……
终于，当李魄苍的脑门被砸得血肉模糊后，肿胀感开始缓缓消失，转而有种怪异的感觉逐渐向身体蔓延。
李魄苍知道，那不是好转的象征，是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
上一秒还同情别人可怜，下一秒自己就变成了无人可怜的小丑，是何等地唏嘘。
“哈哈哈哈！没用的，我可是那个传说中的十号实验体——脑水母大人啊！你就好好感谢是我选择了你吧，毕竟本大爷可是准备要用你的身体——去征服世界啊！！”
戏谑的嘲笑一句句响在脑海中，李魄苍却对此无动于衷。鲜血淋漓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唯有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蔓延在雨地上的血水。
“不错，不错。终于不反抗了吗？哈哈哈哈，没事，本大人可不像那种无情的人类，便允你许个愿望吧，当然，决定权在我咯，哈哈哈哈哈……”
忽然，李魄苍直起背来，眼神中充满坚决。
“？”
李魄苍侧过头去，看向远方，他的目光渐渐明亮。
“！你该不会……？”
一言不发的李魄苍看向自己的大腿，他利用自己的意志使出浑身力气，一点一点控制着身体缓缓站起来。
“？！”
不等脑子里的东西反应，李魄苍像疯一般地朝铁网冲去！
“……等等，你要干嘛？你要干什么？！停下，停下！你疯了吗！”
脑海中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听得李魄苍开心得不得了，速度更是提快了几分。
咧起嘴角的李魄苍疯狂冲刺，额头上流出的鲜血肆意横飞。此刻，若是有人来到了这里，就会看到一头满脸染满鲜血，雨中狂奔大笑的厉鬼。
“疯了！疯了！你还是个人类高中生吗？！你有精神病吧，啊？不至于吧人类，停下啊！”
“哈哈哈哈哈！想要爷的身体？那就跟爷一起下地狱去吧！”
“啊啊啊！！脑残的人类，我不会就此罢休！我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控制得快！”
李魄苍感觉到四肢又重了几分，可他无所谓，因为快要抵达了。
前方，横立着一排三米高的铁网。铁网的另一端，是一片宽阔的篮球场，只不过篮球场的地面与铁网的距离足足有十几米的高度。
“呼，呼……”望着身前的铁网，李魄苍二话不说直接向上爬去。每攀爬一步，身体就重一分。但这样只会更加刺激李魄苍，心中的不甘一下变成驱使他前进的力量。
“凭，什么，我的身体，就要被人夺走……”
“凭，什么，我做点好事，就要遇到这种坏事……”
“凭，什么，我这么倒霉……”
当一只手触碰到铁网顶端的时候，李魄苍知道，自己终于到达了铁网的顶点，也到达了自己生命的顶点。
仿佛重如千钧的身体，心中，却是如释重负。
李魄苍双手撑着铁网顶端，望向前方，他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自己好像屹立在世界之巅，能掌控世间万物。
“呵呵，终于，要结束了吗……”李魄苍惨笑道，心中有着数不尽的遗憾。
可当他准备翻越铁网之时，手脚却不听命令般稳稳不动。
“嗯？！”
不对，是身体的所有，都无法动弹！
“……哈……哈，终于……还是我赢了啊，该死的人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脑海中肆意妄为地大笑，终于让李魄苍破防。可现在，哪怕是眼泪他都无法控制流出来。
身躯不受控制地向下爬去，意识随之逐渐脱落，每下降一步，李魄苍就能感觉到自己离现实更远了一些。当脚踩踏在地面时，他已经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了，唯独只有脑海中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怎么，怎么回事？”
“怎么，为什么，为什么会……？”
李魄苍突然又开始头疼起来，五感又拥有了感应。
我的意识正在夺回我的身体？
“人类，你，你干了什么？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感应不到你的身体了！！”
脑海中的声音这次不再游刃有余，而是充满惶恐。
李魄苍也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会重新拿到自己的身体？
“啊！你到底干了什么啊！你到底，啊啊啊啊——！！”
李魄苍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听到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活该！想要你大爷的身体，再等一百年去吧！”
“……不、不要！我、我要死了吗！”
“为什么会！为什么……”
“等等，你，啊，我知道了！”
“对，没错！原来如此，你、你不、不是……”
脑海中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的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彻底消失。
“我不是？我不是什么？”
“喂！说清楚啊！不是什么！”
可脑海中哪有什么声音回复他，此时只有自己的心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