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两白银和小黄蓉
陈长生走下了楼头，这雨下的越发的大了。
杨峥和张小敬早已经离开，甘棠驿大劫案一日不破，他们一天就不能休息。金九龄盯得很紧，玉京城中已经下了命令，十日破案！
其他的红衣捕快已经赶到了，陈长生听说，一位叫上官的捕头住进了四季客栈。
他身着一袭青色公子长衫，打着一把青红色的油纸伞，在长街上慢慢的穿梭着，来到阳谷县半个月，还没有好好的转过这座属于他治安管辖的城池。
……
紫石榴大街，一座气派的高楼默然注视着街道来往的人流。
一个硕大的石狮子，狰狞的踩着一颗石球，立在高楼门口。
狮子楼！
这就是狮子楼，大老板就住在这里，大老板就叫大老板，就好像小弟就叫小弟。
一座白布搭成的木棚子下面，一个衣衫有些破烂，粗布麻服的少年蜷缩着身子，躲在这里躲雨。他小心的保护着怀里的一个木竹篮，篮子里是一筐新鲜水分十足的大梨。
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一篮子水果，因为卖出了这一篮子水果，他就有钱给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看病，他明明已经很饿很渴，看着这新鲜的梨子，他的喉结是上下涌动着的，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他是想要吃这个梨子的，就想咬一口。
可他还是死死忍住了，因为他明白，要是咬一口，一个梨子就毁了！给自己这样肮脏贫穷的下等人吃这种梨子，那简直就是浪费。于是他只是张开嘴巴，让外面的大雨打湿了自己的干裂的嘴唇。
打湿了自己的口腔，和早已咽不动的喉咙。终于不渴了。他告诉自己，他咽下去的，不是冰凉的雨水，而是一碗过年时节，母亲亲手煮的一碗长岁面。终于他也不饿了。
“咦！”
他看到了什么？让他这般吃惊？一个衣衫更加破烂的小乞丐，就在他对面的墙上，不断的写着一些字。
他识得几个字，还是他的母亲教的。一想起他的母亲，他的嘴角都是挂满了骄傲！他的母亲是识字的！曾经是个诗书人家的女儿。
“陈长生……你个王八蛋……可耻的淫贼……你……”
“我要沙了你！”
少年呆住了，这个小乞丐是谁？陈长生又是谁？是害得小乞丐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吗？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小乞丐很快就不用再写下去了，因为这个墙是狮子楼的墙。那是狮子楼的产业，动了狮子楼东西的人，都要死！
少年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他很想现在立刻就冲上去将这个小乞丐拉走，将她写的字全部擦掉。
他已经放下了竹篮子，已经撑着手，勉强地撑起了自己瘦弱的身子，晃晃悠悠地起身。不是不想快，而是不能！他已经两日没有吃一碗热乎的饭菜了。他吃一口饭菜，他的母亲就少喝一口汤药。西门药局的药材，不会因为病人病重就会少一文银子。
终于他……坐了下去。因为狮子楼门口已经冲出来了六个人，黑衣彪形大汉，一根胳膊比他的头还粗。
他闭上了眼睛，只是死命地护住了怀中的篮子，他不想等一下让死人的鲜血溅到篮子里去。
……
砰砰砰，拳脚撞击的声音不断，这应该是小乞丐的腿被砸断了吧？
咔嚓咔嚓，他想，这一定又是小乞丐的胳膊被拧断了。
砰！又是一想，唉，这应该是小乞丐的尸体砸过来了，少年心头已经可以想见，等下睁开眼睛时，一个惨死的小乞丐的尸体，就残缺地躺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呆住了，躺在身边的，不是小乞丐的尸体，而是黑衣大汉的！
一个手拿着青红色油纸伞的公子哥，一脚就又踢飞了一个大汉。
小乞丐有救了！少年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他挣扎着偷偷爬起来，将已经倒在了一边的小乞丐偷偷扶起来。
小乞丐就是偷溜出家的小黄蓉！历经千难万苦，被狼追，被鬼吓，吃了苦头，丢了银袋子的她终于按照线索摸到了阳谷县！她应该是第一个从外地找到陈长生的副册日记女子了。
虽然此时的黄蓉脸上被黑灰尘土刮花了脸，就像个小狸猫，但是她的嘴唇依旧娇嫩诱人，有些女孩子不管怎么样都还是香的。
小黄蓉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好像有人在，只是呢喃着要喝水，可这时哪里有水喝啊，雨水给她来一口？
卖梨子的少年眉头紧锁，终于，还是艰难的从怀中木篮子里掏出来了一颗梨子，这颗梨子上，本来有一点灰尘，是他刚刚偷偷擦干净的。也是他看了好久最眼馋的那一颗！
此时半昏半醒的黄蓉感觉嘴边有一个冰凉的东西，鼻尖还有着水果的芳香气息，饿了许久写完字饿晕过去的她，无意识的咬了吮吸起来，好甜的梨啊。好好吃！
清晨牡丹花瓣上的露珠，午夜来荷花花蕊处那来回摇滚的几颗玉露，也比不了此刻嘴中的甘甜。
黄蓉吃的是真的香甜太诱人了，少年的喉头上下滚动着，仿佛他的嘴里也是吃着这么一颗梨子！可惜他只有咽下自己的一口口水，苦的，有些涩。
大街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打着青色油纸伞的陈长生，只用了几招粗陋的拳脚功夫，就将这群壮汉打倒了。没有杀人，毕竟这里是阳谷县城。
“回去告诉你们大老板，狮子楼的规则该变了，只要我陈流还做一天阳谷县的都头，你们就得收着手。
管不住自己，我不介意帮你们剁掉它。”
“还不快滚！”
是是是，几个大汉翻滚起身，就又灰溜溜的窜入了狮子楼里面。虽然陈长生知道，这样仅仅只是治标不治本，他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
阳谷县的都头他又能当多久了？可是刚才一番雨中四方查访，他看到了太多，他想要在离开阳谷县前，为这里的百姓做一些事情。
卖梨子的少年，看着雨中那打着伞，杏花微雨独立的公子背影，此刻心里不禁油然生出了一丝浓浓的羡慕之情。那个少年在少时，没有过一场仗剑天涯，做一个为民除害打抱不平的侠客梦呢？
可这瓢泼的大雨，打醒了这个幻想中的少年，现实总是残酷的。大雨中，青衫公子执伞独立，而他自己却只能躲在别人的棚子下躲雨。
陈长生缓缓走了过来，刚才在街角，他看到了这群大汉就要对一个小乞丐大打出手，这才忍不住出手救人。
毕竟小乞丐都晕过去了，这一番沙包大的拳脚下去，只怕就要当场去世了。阳谷县最近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黄蓉嘴边的梨子，已经被她咬掉了大半个，陈长生微笑的看着她，丝毫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他要是知道这个小乞丐就是黄蓉，只怕脸上表情会很精彩。大雨早已经冲刷掉了墙上，黄蓉写的那些字。
“谢谢你，你真是个小勇士。”
陈长生摸了摸这个卖梨子少年的头，微笑的看着他，毕竟狮子楼的势力大的很，根深蒂固，在阳谷县的恶名只怕无人不知道，这个卖梨的少年能够豁出去救这个小乞丐。
不管是出于兄弟义气还是善良，都是让入了先天境界的陈长生敬佩的！
陈长生出手，是因为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有底气去行侠仗义，而这个卖梨的少年，却只是个普通人。两者谁的勇气和善良更大？
卖梨子的少年只是羞涩的笑着，陈长生已经抱起了地上的这个小乞丐，她还是昏迷着的，天知道，这一路上，黄蓉吃了多少的苦头。
一路走来，山里艰难，夜间漆黑，黄蓉对于陈长生的恨意那是与日俱增！有增无减！
从刚开始只是气愤陈长生嘴花花，是个嘴上没门的可耻淫贼，到现在，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出一口恶气，以发泄这一路的委屈和心酸！
……
调整好一个舒服合适的姿势，陈长生抱着这个不知名的小乞儿，慢慢地向着家里走去。
陈长生公子华服背影缓缓，这落在街角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粗布衣衫的卖梨少年看着二人一伞，微雨独行的场景。
这难道不就是他一直梦中看见的那个场景，杏花，微雨，江南，石桥古道，青衫执伞，少年身影，意气风发！
心中蓦然的有些酸楚，有些失落填满了胸腔！他总感觉，好像突然间失去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哪怕此刻他的手中还握着一锭二两的银子，这是陈长生给的，让他好好生活给母亲看病用。
他只感觉心里是空的。
出于少年人的傲气和骨气，少年很想不要这锭银子，可一想到病重在床的母亲，他的眼角就骤然的缩紧，握着银子的手也就不愿意在张开。傲气和碎银到底选择哪个？现实让少年做出了选择。
有了这二两的银子，就可以从药房里买到药，阿母就可以痊愈了……这就是小弟此时心里全部的想法，刚才小乞丐被人抱走的失落瞬间感就被冲淡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和命运，小弟看不见，可母亲那痛苦的咳嗽喘息声，他夜夜难眠。
“娘，你的病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小弟哭着跑着，大雨里朝着西城西门药局的方向跑去，他依旧叫那个药店西门药局。就好像别人都叫他郓哥，他却叫自己没用的小弟一样。
……
一直眼睛朦胧的黄蓉，吃了半颗梨子后，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结实，温暖，坚强的胸腔，抱在怀里。她紧贴着的那个耳朵，还能感受到男子温热的气息，和那颗嘭嘭有力跳动的心脏。
她睁开了眼睛，看清了这个男子刀雕剑琢般的侧脸，是这个男子救了自己，喂自己吃了一颗那么好吃那么好吃的梨吗？
然后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个温暖安全的气息，真的好让她沉睡啊，未了，
被抱在怀里的黄蓉，睡语呢喃，
“陈长生，我要沙了你……沙了你……”
抱着她的男子恍然一愣，撑伞行走的身影，也是突然一僵硬，不过片刻后，重又恢复了镇定。
毕竟现在的他，只是阳谷县一个普通的都头陈流，不是陈长生！
……
汤药还是没有救回来阿母的生命，她的病早已病入膏肓，一场普通的感冒，对于没有武功又没有金钱的普通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灾难。
这一夜，阳古城里失去了一个没用的小弟，天尊里却是多了一个有用的小弟。那时的小弟绝不会在羡慕任何人，包括陈长生在内！
以后他自然会知道，他今日喂梨子的这个小乞儿，就是桃花岛的黄蓉，也是他第一次心动的小女孩。可二两银子和小黄蓉，病重在床的母亲和一个漂亮的小乞儿，生活早已经替他早早做出了选择。谁对谁错？可能唯一错的是这不公的命运吧！
……
这几日的阳谷县城，那可真是叫一个热闹，城外六扇门捕快调查甘棠驿站劫案。城里阳谷县衙役在杨捕头带领下四处出击。
四季客栈里，上官海棠正和金九龄坐下休息，两人都是有些愁眉不展，十天的期限就快要到了，可是案件的线索依旧不明朗。
“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帮忙！”
金九龄喝了一口茶水，最后还是提出了自己心里酝酿许久的想法。
“谁？”
上官海棠穿着一身白衣，眼睛里目光闪动，此刻难得休息，也是不断的思考着甘棠驿站的事情。
司空不平、邓定侯、王老爷子！哪怕就是实力偏弱一些的林正南那也时踏入了一流高手的行列，江湖上，也是可以拿的出手的人物，就这样五个镖局的高手，齐齐惨死在一家驿站里，何人有这样的实力？
又有哪个势力，愿意得罪五大镖局，甚至说镖局背后的雇主，南王爷。
做下这个案子的人，只怕不是单打独斗，必然是一个江湖黑道上的组织势力？这又会是谁？日月神教，移花宫，天尊？
还是青衣楼，六分半堂？金钱帮？迷天盟？亦或者是青龙会？
一个又一个的涉黑名单在上官海棠的心中闪过去，甚至那些白道上的朋友，她也没有放过。
可线索还是不够多，主要是那群人做事实在太狠辣了！镖师加上运镖的足足接近一百号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甚至就连拉镖银的马都斩死在了当场，太惨烈了。
上官海棠心里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若是无情能够赶到阳谷县来，一切就都有希望了，智计无双的无情，是所有六扇门中人，都唯一信任的那个红衣捕快！
只可惜公子无情去追捕楚留香了，天一神水被盗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到六扇门新的调令？她不知道。
金九龄终于说出了他心里的那个人选，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上官听到了这个名字后，眼睛里也是突然亮起了一阵光亮，陆小凤，她怎么把这个江湖奇侠给忘了呢？
陆小凤与六扇门一向交好，若是去求他出手，自然可以破开这个案子。一定要带着好酒去。
“只可惜他现在不知道又在哪里喝花酒，躺在哪家小姐的床上……”
上官海棠摇头苦笑，陆小凤行踪不定，风流好酒，此时说不定有可能出了大梁北雁关，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喝着最烈的烧刀子了。
金九龄也是哑然，他也是了解陆小凤脾性的，不过他忽然又道，
“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找见他！”
“谁？”
“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