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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危机!被吞噬的蓝妹妹官若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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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博玛冰川峡谷,回荡着还石登山队员们脚下的冰爪和手上的冰镐与冰面的碰撞声。山谷的寂静并不是无声,只是声音纯粹有序造成的幻觉。渐渐的,这种寂静被打乱了,首先是风变得无序。风的声音开始从寂静中脱离出来,让原本简单的世界变得复杂。

    且孤独多吉感到风开始变大了,他再次向北边望去,乌云星舰裹着雷鸣电闪,开足了马力顺着风势快速地朝他们飞过来。

    “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排成一队抓紧下山,暴风雪提前到来了。”且孤独多吉的声音在峡谷里回荡,这也是且孤独多吉的声音最后一次如此清晰地送到大家的耳朵里。

    蓝眼睛安德烈、白牙巴桑和几个塔克人走在最前面,之后是蓝妹妹官若存,且孤独多吉在队伍的最后催促队伍前行。

    暴风席卷着漫天的风雪立刻让之前宽阔、明亮的视线变得模糊。乌云星舰迅速将阳光遮挡,气温极速降到了零下30度。

    蓝妹妹官若存被突如其来的坏天气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放慢了脚步转身拉住了且孤独多吉的手。对于且孤独多吉来说,应对这种级别的暴风雪并不困难,但是对第一次攀登雪山的蓝妹妹官若存来说,便会是一次危险地挑战。风雪模糊了蓝妹妹官若存的视线,且孤独多吉便绕到了蓝妹妹官若存的前面,牵着她在风雪中前行。

    一行人很快走到了魅人谷大裂缝的边缘。呼啸的狂风将梯桥吹得像秋千一样左右摇摆。肆虐的风雪将梯桥远端那头隐藏在了一片灰暗中。就像梯桥伸进了一个雪花纷飞的电视屏幕,或者说雪花纷飞的电视屏幕张着血盆大口伸出了摇晃地舌头。

    和白牙巴桑一道的塔克人顶着风雪先开始沿着梯桥向冰裂缝对面爬去。塔克人在爬动的时候,梯桥随风左右摇摆,在桥的中段,塔克人就摇晃着消失在了风雪中,又过了一会,在梯桥指向灰暗的方向,一道手电筒的光线影影约约向且孤独多吉他们照射过来,这是塔克人已经爬到对面的信号。

    “安德烈、巴桑叔叔你们先过,过去后加固梯桥的铆钉,尽量让梯桥保持稳定。然后官若存过,我在最后,帮官若存拉住梯桥,减少桥的晃动。”对蓝眼睛安德烈和白牙巴桑交代清楚后,且孤独多吉对蓝妹妹官若存说:

    “官若存,不用害怕,遇到风暴是登山的常事,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没事的。”

    暴风雪的呼啸声让且孤独多吉即使就在蓝妹妹官若存的身边,也需要大声地说话,巨大的声波衰减为苍蝇的“嗡嗡”声。

    “我会在那头接你的。”蓝眼睛安德烈用嘶吼的声音对蓝妹妹官若存说完这句话之后用力地捏了一下蓝妹妹官若存的肩膀,随即转身开始爬梯桥。

    蓝眼睛安德烈在爬行的过程中不慌不忙,如果遇到巨大的摇晃,便稍稍停下重他整重心,看得出来,蓝眼睛安德烈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好手。蓝妹妹官若存觉得暴风雪中的蓝眼睛安德烈就像是一只蝴蝶上下翻飞着。随着蓝眼睛安德烈在暴风中猛烈地摇摆,蓝妹妹官若存感到揪心。那只蝴蝶可能是她不久的将来唯一的亲人,她怕蓝眼睛安德烈被狂风卷走。蓝妹妹官若存一直盯着蓝眼睛安德烈,直到他消失在雪花的纷杂中,就如同他消失在了一片虚无之中。蓝眼睛安德烈消失的一刻,蓝妹妹官若存感到了一阵空虚,仿佛蓝眼睛安德烈从来没存在过,只是自己的梦幻泡影,只是为了填补自己的寂寞而空想出的一个哥哥。

    裂缝的这头只剩下了且孤独多吉和蓝妹妹官若存。且孤独多吉将蓝妹妹官若存的安全扣系在了梯子旁的安全绳上,对她说:“去吧,我会一直盯着你的,注意看前方,别看下面。”

    蓝妹妹官若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爬上梯桥。一上到梯桥,蓝妹妹官若存就感到和来时攀爬梯桥的区别大相径庭。大风从天上、谷底、前后左右袭来,自己就像一个被风吹得即将脱离母体的蒲公英,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带走。一时间,蓝妹妹官若存甚至忘记了前行,放任自己随着梯桥颤抖。三个梯子连成的梯桥不断发出“咔咔”的声音,让蓝妹妹官若存感觉它们随时会断掉。

    由于没有携带氧气罩,蓝妹妹官若存呼吸困难,寒冷也让她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看着梯桥的尽头,她感觉就像一个魔鬼张着大嘴正要把她吸进去,梯桥便是魔鬼那根长长的舌头。蓝妹妹官若存小心地趴在摇晃的梯桥上,像一只红色地毛毛虫蠕动着向对面爬过去。没爬出多远,一阵狂风挂过来,蓝妹妹官若存感觉到身子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上拽了起来。裂缝深不见底,发出巨大的咕噜声,就像久未进食的肠胃感到食物逼近时的兴奋呼号。

    蓝妹妹官若存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梯桥,一厘米一厘米的向前蠕动着。风雪中,白牙巴桑和蓝眼睛安德烈的电筒灯光就在前面,这也是蓝妹妹官若存在飞舞雪花中唯一能看到的光之影像。

    且孤独多吉看到蓝妹妹官若存的身影消失在了梯桥中央,风势稍弱,梯桥似乎也没有更大地摆动,便放下心来,起身做过桥的准备。

    就在等待对面蓝妹妹官若存成功过桥的信号之时,且孤独多吉搭在桥上的双手感到桥身猛烈一震,梯桥像人灵魂飞升前滑落的手般失去了力量。伸进无边屏幕雪花信号画面般的梯桥尽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随即便是哗啦声,最后梯桥分成三段像一根绳索串着的树叶一样向裂缝深处飘去,在那串树叶的尽头是一个红色的人影。

    “官若存!”且孤独多吉趴在裂缝边沿对着坠落深渊的红色身影嘶声力竭地呼喊着。梯桥从裂缝的对面掉落,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裂缝。且孤独多吉眼睁睁看着蓝妹妹官若存随着梯桥跌落下去,像飘落的红色枫叶。裂缝中的黑暗空间依然飘落着雪花,像一个更加幽暗的雪花屏幕。三节梯桥还剩两截挂在且孤独多吉这头的岩边,最下面一截和蓝妹妹官若存一起坠进了雪花屏幕。

    蓝眼睛安德烈和白牙巴桑的电筒依旧在对岸亮着,几分钟后,灯光消失了,且孤独多吉一个人在大风雪中被留在了对岸。且孤独多吉放弃了呼喊,他跪在裂缝边上,呆呆地看着裂缝幽深的谷底,任由风雪拍打着自己。缺氧让他无法思考,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天气越来越冷,且孤独多吉的脸上布满的冰渣让他的胡子一片雪白,就像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扎西跪在那里。且孤独多吉看着蓝妹妹官若存消失在大裂缝中,就像当年圣诞老人扎西看着祖父奉献的泽西消失在风雪之中。

    “多吉,这头梯桥铆钉插入的冰层松动了,”且孤独多吉的对讲机里传出了蓝眼睛安德烈的声音,他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看到她跌下去了,很不幸,我们必须得面对事实,官若存已经死了。”蓝眼睛安德烈最后这句话对且孤独多吉犹如太阳穴遭受一记重拳。

    “大本营说这场风暴将持续到第二天上午,再过一段时间,这里温度将下降到零下50度。我们现在无法重新搭建梯桥,如果你想在暴风雪中活下去,就去博玛冰瀑二号营地设备给养处,那里有可以过夜的物资。等风暴停了过后,安德烈会让马特叫直升飞机过来接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白牙巴桑在对讲机中对且孤独多吉说。听得出来,白牙巴桑的语气充满担心和焦虑。

    “官若存已经死了。”且孤独多吉跪在大裂缝的边沿,缺氧的大脑中,蓝眼睛安德烈的话不断在回响。且孤独多吉不愿意相信蓝眼睛安德烈的话,但是理智告诉他,他的话是对的,裂缝下百米处便是汹涌的暗河,一旦跌入大裂缝绝无生还的可能。当年跌入大裂缝的北国登山队的两名队员的尸体在数十年后出现在了几十公里外塔克县格龙江老桥“新桥”下的回水处。发现尸体时,两人已经面目全非,是身上残存的衣服上的北国的标志才让当地政府认出他们。他们是北国的英雄,两具遗骨被北国派专机接回祖国安葬。

    且孤独多吉抬头看天,太阳方向有一个淡淡的白色光斑,像要停电的led灯挣扎。现在还是中午,但是已如夜晚般漆黑。偶尔几道闪电后的雷声轰鸣在提醒这片似黑似白的空间中的活物,一切都在乌云星舰的腹中。

    通过对讲机,且孤独多吉得知蓝眼睛安德烈一行已经开始离开大裂缝赶往大本营寻求支援,最早也要明天才能赶过来救援。雪山上,夜里的温度会降到零下六十度以下,要想熬过今天,且孤独多吉只有转身向山顶出发,冒着风雪爬上距地面100米高处的博玛冰瀑的一个拗口,然后躲在那里的二号营地设备给养处,等待直升机第二天的到来。

    “该去设备给养处了,即使没有风雪,到那里至少还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呢。风雪会越来越大,攀登冰瀑布会更加的危险,如果再不走,自己也会冻死在这里。醒醒吧,接受现实,官若存已经死了。”理智不断地提醒且孤独多吉,要想肉身活下去,必须马上行动了,但是蓝妹妹官若存那双克莱因蓝色的眼睛仿佛在深渊里看着他。从更大地尺度看下去,裂缝确如一只眼睛,只是这只眼睛眼白是雪花屏幕。这是一只杂乱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没有情感,就算世界毁灭也不会眨巴一下的眼睛。

    蓝妹妹官若存跌落的身影在且孤独多吉看向深渊的眼中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残影。残影在逐渐的消失,幻化出一张冰冷的面孔,面孔的背后有一个飘荡的,带着回响,好像正在无限重复的声音。

    “你是我的初恋。”

    “你是我的初恋。”

    “你是我的初恋。”

    蓝妹妹官若存在学校操场对且孤独多吉说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仿佛被刻成了一排文字雕塑在凄冷的白月光下竖立着。这一刻,蓝妹妹官若存说这句话时那双克莱因蓝色的眼睛望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而真切的存在。他当时很想告诉蓝妹妹官若存,其实高中时他也喜欢着她,只是他们已经注定会走不同的路,去不同的地方。那时的且孤独多吉只能在父亲圣诞老人扎西的身上看到爱人的分离带给圣诞老人扎西如永恒般的沉重,不谙世事的且孤独多吉不可能想到这种沉重最终沉淀出的满足感同样会刻骨铭心。这是种无法言说的体验,可以称之为“意义”,可以让人在有限的人生中触摸到无限的边缘。这种“意义”下,人显得渺小,不是如蝼蚁那般任人践踏的渺小,而是仰望星空时那种渺小,渺小到自己是和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是相通的,浩瀚的宇宙光芒和自己接触大地的真实感是相通的。

    对于没有把握的事,且孤独多吉是不会表达的。父亲对于母亲依玛的忠贞不渝让且孤独多吉对爱情保持警惕,他必须要一段能有绝对把握的情感。或许当时的爱情并没有那么刻骨铭心,而不那么刻骨铭心的根源是伪装得如水般平淡的心,这颗心现在藏着且孤独多吉青春似火的少年时期最珍惜的宝藏。当时的这颗心,现在提起来像瓶陈年的老酒,越来越醇,让人想起青春的美好、忘记眼前的不如意。人生一世,回头感叹,珍宝如手中金色细沙般溜走。它们缓缓地洒进回忆,无声无息的在时光长廊中铺上薄薄一层,却没有脚印和打扰的痕迹。

    在学校那晚皎白的月光下,且孤独多吉觉得蓝妹妹官若存的目光比月亮更清冷,像附着魔力的宝石。且孤独多吉很想告诉蓝妹妹官若存,其实她也是他的初恋,但是理智很快告诉他,自己不配。蓝妹妹官若存现在已经是一个富豪的继承人,自己仅仅是一个贼,能再次遇见她,全是因为钱。虽然自己依然信奉着自己做人的原则,但是在精神上已经失败了,他只是蓝眼睛安德烈的傀儡而已。

    正是蓝眼睛安德烈地强烈要求下,自己才会同意在没有更多适应训练的情况下,在这样一个天气带蓝妹妹官若存上山。虽然当时他认同了蓝眼睛安德烈的理由-登山季即将结束,必须抓紧每一天。但是做出这个决定却更多是自己放弃了认真思考的结果。且孤独多吉天真的以为自己放弃了认真思考就能不做蓝眼睛安德烈的傀儡,同时也会造成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依然被坚守的假象。

    且孤独多吉自以为有能力保护蓝妹妹官若存,这便是是放弃思考获得的正向反馈,丝毫没想过会陷入绝境。就像当年的自信让父亲失去了脚趾一样,今天他虚伪虚假的自信让蓝妹妹官若存这个她曾今爱过的女人葬身于冰裂缝。如果自己坚持原则-认真思考的原则,绝不可能在任何时候将蓝妹妹官若存至于危险之中,从某个角度来说,自己就是凶手。一旦出卖了灵魂,万不可能在高尚和堕落间寻得折中的尊严。

    且孤独多吉突然觉得喉咙上涌浊气,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趴在深渊的顶端,看着谷底无尽的黑暗,仿佛那里就是世界的尽头,仿佛世界的尽头也在望着他。

    “官若存、官若存”且孤独多吉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苍蝇般的“嗡嗡”声。

    且孤独多吉的嗓子喊哑了,他在悬崖的旁边躺下,任由雪花飘打在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寒冷也感受不到了。且孤独多吉睡着了,梦到蓝妹妹官若存像气球一样飞向火红的天空,且孤独多吉伸手去抓,刚一接触到脚,蓝妹妹官若存便爆照了,像一个从中心爆裂的西瓜。血红的瓜仁失重般漂浮在且孤独多吉周围,伸出的手满是淋漓的鲜血。鲜血是如此的真实,吓得且孤独多吉睁开了眼睛,刺骨的寒冷将他包围,太阳的光斑缩成了一个小点。这时且孤独多吉才意识到,蓝妹妹官若存梦中的爆裂救了自己,否者他会慢慢的欣赏着她飘向无尽的太空,然后躯壳在真实世界的寒冷中慢慢死去。

    且孤独多吉躺在雪里,活动了下四肢,用尽全力地站起来,转身向博玛冰瀑二号营地设备给养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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