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玉面屠夫

    彼得穿着一件血红色的睡袍坐在一张硕大的白色皮沙发上，右手拿着一根雪茄左手握着一杯伏特加。彼得是一个丑陋的白人，所有的五官都随着肥胖的身躯扩大了一圈，脂肪饱满的脸上长满了雀斑，像一头得了皮肤病的大白肥猪。彼得脸上有几条细细的褐色胎记就像劣质的白玉裂痕，再加上他酷爱杀鸡等宰杀牲口工作，圈内都称他为玉面屠夫。玉面屠夫彼得头发很短，稀稀拉拉的立在反光的头皮上，像一把用了很久的缺毛的刷子。玉面屠夫彼得肥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沙发，脖子又短又粗，在一帮穿着西装、身材健硕的手下的簇拥下，他那即邪恶又恐怖的形象着实让人战栗。他深吸一口雪茄，然后仰头发出“嘶嘶”声，好一会，才对着屋顶把一股黑烟像一根柱一样吐到空气中。然后俯下身，将剩下的烟缓缓吐到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蓝眼睛安德烈脸上。

    “你也是个孤儿，确实很棘手啊。家人那么快就死光了，是不是很心疼啊，我的朋友。”玉面屠夫彼得用温柔的眼神盯着蓝眼睛安德烈说。

    “不对，你还有个姨妈活着，对不对？不过，按照你的计划，她现在应该死了。我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参加她葬礼的衣服，现在这套阿玛尼的衣服还有用武之地吗，我的朋友。”玉面屠夫彼得用嘴叼住雪茄，再用右手将蓝眼睛安德烈歪斜的领带放到正中。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在山顶换了她的安全绳，没想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她竟然没死。我已经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做了。”蓝眼睛安德烈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她不死，你就得不到遗产，得不到遗产你怎么能还你欠下的账呢？不对，听说她的女儿找到了，即使她活不了多久，钱也不会落到你头上。到今天，连本带利已经快一亿美元了！如果我看不到点希望，我只能把你宰了，不然我的每一个客户都不还钱，我还怎么做生意，你说对吧？我的朋友。”玉面屠夫彼得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像一条吐着舌头的蛇。

    “你放心，我还有x公司，即使得不到遗产，姨妈也会把公司给我，到时我会还钱的。”蓝眼睛安德烈栗栗危惧，虚张声势地提高了一下自己的音量。

    “你的财务总监姆尔哈全都告诉我了，你完了，你的公司就是个空壳。你借我们的钱不就是为了填补你们公司的亏空嘛，你们公司的钱被你挪去炒石油期货输个底掉。不过这些本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你不用再担心哈姆尔，在你弄到遗产前他会在非洲一座农场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如果你搞不定，他就会回来指证你，下辈子，你就准备在牢里过吧。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去牢里踩缝纫机的，我的朋友。”

    “哈姆尔，这个混蛋！”蓝眼睛安德烈在心里恨不得掐死哈姆尔，但是哈姆尔如绵羊温顺的脸立刻出现在了蓝眼睛安德烈脑中，在那里哈姆尔像天使一样笑着。哈姆尔是蓝眼睛安德烈掌管的x公司的财务总监，当时就是这个看起来一脸无辜的男人告诉自己他有内部情报。蓝眼睛安德烈正是相信了哈姆尔，然后才会挪用公款，最后在期货市场上一败涂地。蓝眼睛安德烈恨透了哈姆尔，如果不是哈姆尔，自己就不会落入玉面屠夫彼得的魔网，更不会去加害一直提携自己的姨妈。

    记忆里，姨妈冷漠的眼睛偶尔显现温暖的时候，蓝眼睛安德烈都会想到妈妈，那是一种精神上无法伪装的爱的表达。在姨妈攀登珠穆朗玛峰后便能完成所有8000米高峰无氧登顶壮举的前夜，当姨妈将自己认为教子之时，他最后一次看到了那样的眼神。而在那个神圣的时刻，他却不敢在正视姨妈那双从常年冰冷中重新发光的眼睛。

    蓝眼睛安德烈牙齿咬得紧紧的，呼吸也变得更粗，像拉着风箱。

    玉面屠夫彼得手一挥，蓝眼睛安德烈立刻感到身后有一条粗大的手臂缠住了自己的脖子，手臂越勒越紧，蓝眼睛安德烈满脸涨得通红，鹰钩鼻在脸上似乎已经顺着鼻梁扭曲了，嘴张的很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玉面屠夫彼得手再次挥了一下手，蓝眼睛安德烈背后的手松开，蓝眼睛安德烈一下子扑倒在地，大口地呼吸着。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能拿到遗产。医生说莎拉活不了多久了，那个野种我不会给她机会的。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拿到遗产，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你。”蓝眼睛安德烈呼吸稍缓后，极速用膝盖向前冲了两步，双手扶住沙发对玉面屠夫彼得说。

    “我怎么相信你？”

    “姨妈说那个野种要拿到遗产，必须在今年圣诞之前爬上托木尔峰。我不会让她活着回来的。”

    “珠穆朗玛峰你已经让我失望一次了，我的朋友。”

    “不会的，你相信我！”蓝眼睛安德烈焦躁不安地望着着玉面屠夫彼得，双眼充满了忧伤。

    玉面屠夫彼得诡异地一笑，从外衣的内袋中拿出一张照片，轻轻地放在了蓝眼睛安德烈面前的地面上。照片中，一个快要生产的女人坐在一个陌生湖边的一栋美丽的小房子前的扶椅上。女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一只手捂着肚子，嘴巴微张，双眼惊恐地望着镜头。

    “听说是个女儿，恭喜你啊，快要当爸爸了，我的朋友。”玉面屠夫彼得用手指了指画面中的女人。

    “这么好的老婆，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看到眼前的照片，蓝眼睛安德烈感到寒毛一根根争先恐后的竖起来。他这些天的预感没有错，麦琪果然在玉面屠夫彼得手里。他熟悉的麦琪无忧无虑、美丽天真，而这张照片上，麦琪充满了恐惧。她似乎在发抖，像一朵风暴里的含羞草，死死地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但是害怕被连根拔起的恐惧气息却在无休止地摇曳中散发出来。

    “你也不想这个小女孩生下来就和你一样变成孤儿，对吧。或许她可以做我的教子，这下你满意了吧，我的朋友。”玉面屠夫彼得对蓝眼睛安德烈的反应很满意，他坐起来，靠在沙发上，一只嘴角上扬将脸部的赘肉挤得高高隆起，发出诡异地笑。

    在别墅的门口，玉面屠夫彼得为蓝眼睛安德烈整理了了凌乱的头发，扯平了衣服的褶皱，他目送蓝眼睛安德烈上车，并挥手致意。之后，玉面屠夫彼得拨通了一个电话。

    “计划顺利，只要蓝眼睛安德烈拿到遗产，他就会成为你的玩偶！你便能得偿所愿。”玉面屠夫彼得对电话那头说。

    “我们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

    “哈姆尔必须杀掉，他知道得太多。”沙哑得男声继续说。

    “我还以为你不杀功臣呢，我已经把他弄到非洲种地去了。”玉面屠夫彼得说。

    “你不用插手了，地址给我，我来办！”有着沙哑声音的男人挂断了电话。

    一周后，由蓝妹妹官若存、蓝眼睛安德烈和巨石马特为核心组成的托木尔峰还石登山队启程。蓝眼睛安德烈是领队，就像当年和莎拉一起攀登那样负责制定并组织实施攀登计划，巨石马特负责安保及后勤救援工作。登山前，他们将在托木尔峰脚下的塔克县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登山适应训练，之后赶在十二月上旬登山季结束之前完成登顶任务。

    临近出发时，蓝妹妹官若存得到消息，莎拉苏醒了。在莎拉帕拉迪奥式别墅那间明亮华丽的病房，她看到病床被五六个医生和一些其他人围着，手风琴斯诺、巨石马特、蓝眼睛安德烈、没毛的戴维都在其中。蓝妹妹官若存到来后，人群自动在床头闪出一道口子，蓝妹妹官若存通过这道口子看到了仰面朝天正在吸氧的莎拉。莎拉仿佛没有重量的双手轻轻放在胸前，这是一幅可以看到生命在时间中快速流逝的场景。面对人生第一次和母亲地亲密接触，蓝妹妹官若存既紧张又憧憬。蓝妹妹官若存觉得上天真是揉弄世人命运的高手，第一次和母亲的见面，很可能便是诀别。她马上就要带着母亲的愿望去登山了，她多么渴望能在床边亲自告诉母亲，她是如何登上托木尔峰帮她完成心愿的故事，但是母亲能支持到那一天吗？蓝妹妹官若存像一只向蝴蝶悄悄逼近的小猫一样，轻轻走到了莎拉的身旁坐下，然后伸出右手放在莎拉的身体上。这是一具瘦弱的身体，就像一堆稻草，空空的。

    “官若存。”莎拉感觉到了蓝妹妹官若存的存在，朝着天花板用虚弱的声音叫出了蓝妹妹官若存的名字。

    “我在。”蓝妹妹官若存站了起来，一只手撑着床边的把手俯下身面对着莎拉。看着莎拉虚弱的样子蓝妹妹官若存的眼睛湿润了。这么多年，她如此渴望的亲情里面包裹的尽是死亡，她觉得莎拉和自己一样，也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在等候这个时刻。

    “我对不起你。”莎拉把手颤颤巍巍地伸到了蓝妹妹官若存的脸上想要抚摸她，蓝妹妹官若存将她的手扶在脸上，她感受到一双冰凉枯槁的手猛烈的颤抖。

    “你是我的女儿，你一定要帮我赎罪。如果不是我的罪孽，你本不用受这么多的苦。”莎拉的声音像蚊子般的嗡嗡叫着，蓝妹妹官若存几乎将耳朵凑到莎拉的嘴边才能听清。

    “妈妈，斯诺叔叔都告诉我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蓝妹妹官若存将嘴凑到莎拉的耳边，轻轻地说。这一句“妈妈”她们等了28年。莎拉突然用手握住蓝妹妹官若存的手，她存感到这股强大的力量和这具身体如此不相称。蓝妹妹官若存看到母亲的上身甚至微微抬起，离开了病床，用稍显洪亮的声音对蓝妹妹官若存说：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再去找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一个虔诚敬神的人，但他却也曾为我触犯过神灵。你登上峰顶后一定要找到你的父亲，告诉他，我错了，我不该逼他违背神的禁忌。你将化石送上山后，斯诺会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谁。”

    在说话过程中，莎拉激动的脸涨得通红，头上的青筋在瘦削的脸上扭曲着。

    “你一定要告诉他，虽然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新的生活，但我一直爱他，他是我今生唯一爱过的人。”说完，蓝妹妹官若存感到莎拉的抓着自己的手突然不存在了，就像抓住一把流沙。莎拉闭上了眼睛，脸上鲜红的颜色逐渐灰暗下去，就像从坟墓里爬出的鬼魂轰轰烈烈的活过一世之后又坠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