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三剑之约
群峰环抱的神湖静据夜光，犹如一面幽亮清晰的镜，将四周数座雪峰的皑皑白雪皆数映收。
湖畔古树覆下的影子里，风延缓缓睁开了他的眼瞳。其中似有漩涡流转，将最后一点灰白气流敛在他已变得澄澈明净的目中。
“快走吧。”姜程低吼道，“今天太久了。”
他略有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山间的寒风吹过，没有在湖泊中生出一丝涟漪。唯独只有树枝在其中的摇动光影。
但隐隐之间，他有了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坐在轮椅当中，风延闭目感受了一会，随后欣喜道：“”
“好。”姜程点头道，“那我们便回天苍峰吧。”
圣山有九峰，东峰其名天苍，峰间陡崖间尽是飞湍悬瀑，气象飘渺如仙。
而他们的居所便在其中。
“不了。”风延却缓缓摇了摇头，“哥哥，我们先不回去吧。”
风延的眼中浮现了些许希冀：“久居阁中，今晚的月色这么好，我们去山道上走一走如何？”
“你要很能的话，自己去就是了。”姜程淡淡不屑道，“我可绝不会再……”
……
蜿蜒的山道之上，姜程默默地推着他往下走着，
两边皆是绝崖，唯有无数飞湍自山石的间隙中泄出，铺开一大片的朦胧水雾。
月光打在青碧的松柏上，枝叶间筛下了细密如纱的银光。
绝壁上有瀑布飞泻而下，白湍穿行于峰石上探出的松枝楼阁，一路向下流泻着茫茫水光。
水丝溅射的岩壁上，楼阁亭台架设于松枝与飞湍之间。其中一缕缕的急促水流浇在漆黑纹金，向上拱起的屋檐楼宇上，捧出几朵白莲般的纯净浪花。
就在这犹如天井般的悬崖峭壁间，姜程顺着一座座栈桥亭台，推着风延穿行在环绕山壁的长亭廊道内。
他和风延一同赏看着窗外的月景。
“我都快成你的保姆了！”姜程气恼地看着少年。
风延讪讪地笑了几句，也不敢再说话。
“不过……”姜程看着天井般的山崖，目中也有这叹色浮现。，“来到梵天这么多年，我竟是还从未留意过身边的风景。”
“如今看来，天苍峰飞湍葱树，竟是如此美不胜收啊。”他轻吟道。
“哥哥难道不常出来吗。”风延问。
姜程哼了一句：“父亲管的紧，平日皆在闭关修剑，哪有这种闲情逸致赏看景象？我又不好这一口。”
“今夜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姜程叹气道，“日出之前，我便得赶回剑阁。”
“翻来覆去的，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拖累了。”姜程狠狠锤掌道。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
月光流水，他们这般立在一座云台上，从孤悬的峰石上向外瞰去。
晴朗的夜晚视线极好，星斗分明的夜幕中，
远远的山脚下，正是一座繁华无比的城池。锦簇的繁华盛开着瑰丽的花朵，点缀在漆黑覆雪的山峦中。
虽然已至深夜，但灯火尚未熄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
甚至，还传来了。
“梵天古城……”风延失神地望着脚下的城池，微冷的山风吹卷了他的发丝。
“程哥哥。”
他滚在风中的袖袍缓缓抬起，指向了
“我好想下山去看看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姜程愕然：“你为何会生出此念？”
他徐徐沉眉：“在你龙气的问题完全化解之前，每年皆会有爆发的机会，若是出行在外，无有气息镇压。”
风延徐徐诉说着，目中的微笑越来越清逸：“但我想去看一看世间的风景，看一看真实的山川河流。”
“我不想……不想余生待在这里。”
姜程看着望着，他能感受到少年言语间透露的渴望。那是对自由的盼望。
“所以说……”少年缓缓握紧了手，坚定道：“我一定可以的。”
姜程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刚冷的眉中也变得柔和了。
转眼间……月临中天，清辉更盛，郁郁苍苍的群峰间半光半影，阴阳分明。
看着那些变换的斑驳光影，些许困意爬跃上了眉梢，姜程不由得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眼眸略有闭合。
“程哥哥要是嫌无聊的话。”风延笑意吟吟地调侃道，“小延可以陪你打一打啊。”
“你……真的能够动用了吗？”姜程压下倦意，略有疑惑道。
“程哥哥，我保证！”风延小脸严肃地说道，然后得意地挥了挥手掌，“真的可以了呀。”
说话间，有着淡淡的灰白气流再度涌现于他的掌心深处。
姜程看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有些好笑道：“这么着急吗。”
“是啊是啊。”风延似是来了兴致，他努力地拨动着身下的轮椅，移开了几步。“虽然我可能打不过哥哥……不过我想试一试自己驾驭龙气的能力。”
“那要是待会儿动静大了，引来人怎么办？”姜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偷跑出来的？”
风延昂起头，“那我可不管！”
姜程：“……”
“好吧。”姜程的神色沉凝了下来，“刀剑无情，若是一会儿伤着你，你可别……”
风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哥一定要手下留情啊。”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藏在衣袖中的手掌却已经缓缓地捧起。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涟漪自空气中震荡扩散，云天之上，诸多的细小光点凝聚汇合，化作一股光流尽数落在了少年张开的五指间。
山道上飘陈的叶片被一缕不知何来的风猛地卷起，绕着陡崖的轮廓极速盘旋了起来。
姜砺眼神虚眯，牢牢注视着那团在少年掌心中盘踞的灰白龙影。
他注意到，相较于前几日，这团灰白气流明显凝实了许多。
“哥哥，小心了……”
少年清灵的声音带着笑意涌起。
那些灰白气流逐渐凝聚成了一只虚幻的龙首。无数气流逸散开来，卷起山道上铺陈堆积的叶片。
姜程仰头望天，感受到天穹上的隐隐异动，那道仿佛虚幻若碎的龙影占据了他的眼瞳，
屹立其前，他竟隐隐感到自己似是如尘沙般卑微渺小。
崖壁旁，大风已起先行而来，骤然吹向了这粒禁锢其中的沙尘。
……
与此同时，立于山巅之极的两道身影，白袍人和姜砺注意到了他们的行迹。
“姜砺……”白袍人奇怪道，“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要打一架啊。”
姜砺经历短暂的讶然后，笑道：“程儿下手会有轻重的。”
……
姜程拔出了剑。
那些卷起的无数落叶仿佛被瞬时洞穿了肺腑，自天空中速坠而下。
万物皆禁的灵压领域中铺天盖地的卷来，却在姜程的咫尺之外生生止住，再能未有丝毫的寸近。
刺来的锋锐气息凿开了偌大的空缺。
而它所释的灵压则犹如一只被刺破的气球，极速溃散流泄，很快就变得破碎不堪。
踏！
姜程提剑而行，步沉若岳，眼中隐有璀璨的剑芒。
那道刺来的气息，来自他探出的袖中。
那是锐利割世的剑息！
“来试试看，”姜程虎目中折射出万千剑芒，手中虚抱的宝剑缓缓点下了一抹幽邃的寒光。“能不能接下我一剑。”
在说话间，他已是一剑斩落。
浓郁的月光被剑锋吸纳，皎皎的白芒附着其上，姜程的手中好似捧着一弯月轮。
孤月凌空破世，向着高悬的龙影缓缓压了过来。
光风先行而至，其后剑影紧随落。
风延不敢怠慢，嬉闹归嬉闹，他无比清晰知晓程哥哥的实力。
尽管姜程的动作保留了许多，但对此时的他而言，依旧是不可抵挡的剑招。
那些灰白气流纠缠上斩下的剑芒，一时间通体纯白的剑芒上，隐隐有了碎裂的痕迹。而剑影落下的速度亦是有了瞬间的凝滞。
铮！
灰白气流被割裂成了大小不一的光斑，然后碎灭成微弱的光点。
那道剑芒再次割开聚拢的气流，向着少年斩下，却在触碰到风延前的那一刻前骤然溃散。
姜程目中的剑芒亦是尽数熄下。
风延无奈的睁开眼睛，看着缓缓走来的姜程，颓丧地吐了吐舌道：“哥哥好强啊。”
姜程哭笑不得道，“你现在就想登堂入室，未免太操之过急了。”
风延撅起了小嘴，似是有些委屈。
“其实啊……”姜程叹道，“你大可向父亲坦白，我觉得他也不会……”
“……当然。”他声调忽转，盯着笑容灿烂地少年，面色竟有复杂， “这个前提是，这得是你自己独立选择的路。”
“一旦踏上这条道，永远不能够回头。”
风延闷声道：“难道哥哥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玩闹吗？”
他盯望着掌心中的灰白龙影，声音中有了颤抖：“就算是再痛，再难以承受……我为什么不能走下去！”
“好。”听到风延的低语，姜程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中颇有几分洒然，“既然你坚定了你的选择的话……”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哥哥一定支持，尊重你的选择。”
“但是我需要一个证明！”姜程严肃地说道，“或者说，我需要你有一个能彻底说服我的理由！”
风延目中的散漫消失了，他抱着姜程的手臂道 “是什么啊。”
“……这样如何？”姜程想了想后道，“我也不欺你 在那大典之后，哥哥便与你约下三剑，”
“三剑？”风延目中涌现着格外璀璨的光芒。
“若能接下，哥哥一定全力支持你，亲自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到时候。”姜程加重了语气，“就算是父亲反对……我也一定会履行我的承诺。”
“但若是接不下的话。”姜程话锋忽转，眉梢挑起，“你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听明白了没有？”
风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哥哥可不要说话不算话啊。”
“从小到大，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姜程没好气地斥声道
少年将手掌叠起，握着姜程的手轻声道，目中似染幽芒：“程哥哥……谢谢你。”
“那就别一天天的，把哄骗我的话想的那么漂亮！这样我可真受不了你……”姜程横剑咕哝道。
他话语忽止，看向身下已不作声的少年，这才发觉他竟已在月光下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