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蓬舟吹取三山去
立在飞驰的舟筏前端,三人望着那白雾横江的山水,两岸荒山孤直,未有任何城楼人烟的踪迹,但江水两岸碧草葳蕤,花木繁盛,诸多的奇花异草连绵不绝。高壮的树干,呈现着一种仙灵飘渺,古重森严的气象。
江水急湍,乘舟过峰,云气被江风徐徐吹散,显露了身后的真容。
时近黄昏,暮色四合,被染得通红的的天际现出了一座巍峨巨山。
它从云雾中现出真容,那高耸的青峰直拔云霄,陡峭的峰石上白雪皑皑,于斜阳中熠熠生辉。
青峰遥望群川,犹如一把擎天之剑,矗立在天之彼岸。
……
白正亭此时也从船舱内探出身姿,踏着颠簸不稳的甲板走来:“此番行舟,可还自在?”
他们白家的商队已尽数留在上游的镇龙城,而他们则是乘着舟舫,沿着湍急的江水一路渡来。
少女秀美的眉梢间蕴着清冷静美的微笑:“乘舟过峰万重山。自是令人流连忘返。”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亦是带着难言的喜悦。
白正亭微笑地指着在暮霭下变得深蓝的江水,此时船舫的朝向处,弥漫的云气尽数散去,自山岭上吹拂而下江风掠过脸颊,格外的清爽怡然:“景笙,可是发觉了些什么?”
面对着父亲的提问,白景笙想了想后,螓首微点,轻声言道:
“初春之时,江雪初化,冰川融解,上游降雨增多,一向应是汛情多发。”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不缓不慢地说道: “而沿岸江口支流却只见水入,不见水出,汇水极多,而江水行至此处,又经由如此狭道,却无丝毫淤塞之迹,着实奇异啊。”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轻轻捧着自指尖流泻而过的风浪,光洁亮丽的额发上,沾染了少许清凉的浪花。
白正亭笑道:“景笙果然是察微入细。”
“父亲不打算为女儿解解惑吗?”少女挽着长发,笑着问道。
白正亭哈哈一笑:“依景笙的聪慧,想必应已是了然于胸。”
少女略做沉思,随后现出了讶异的笑容。
“爹爹。”这时,男孩稚嫩的嗓音忽然自身旁响起,“我们为什么要坐船啊。”
“梵天古城坐落于群峰中。”白正亭回身解释道,“而此处地势奇诡,险滩四布,极难出行,四处皆阻,唯水路可渡。”
“这条大江有名字吗?”白景羽继续好奇地问道。
白正亭笑着道:“景羽很想知道吗。”
“嗯。”白景羽肯定地点了点头。
“镇龙。”这时,少女清冷的声音穿过江风飘来,此时她声音中带上了肃穆。
“镇……龙?”白景羽茫然地抬起头,但他的眼中很快便兴致盎然了起来,“我记得姐姐提过的……似乎是……”
迎面吹拂的江风中,少女低头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掌,轻轻撩起了额头上披散的青丝,极为的明艳动人。
她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说道,“天铸圣鼎,镇龙九州,其名……镇龙!”
“此鼎掘于此江,故此江之名,因之而生。”
此时,少女那漂亮的眉眼中也逐渐凝聚了肃然与崇敬:“镇龙鼎既守世间气运,亦镇天下邪佞。乃是梵天古城的至圣之宝。”
白正亭感慨般继续说道:“若说鼎乃是国之重器,那镇龙鼎便属……天之圣器。”
“爹爹。”男孩扯了扯白正亭的衣襟,他双眼里放着光,“那其它的圣器呢。”
他瞪大了眼睛,此时他的好奇心在他的小眼里燃烧的正旺。
白正亭摇了摇头:“这个父亲就不清楚了,世人皆知梵天镇龙,乃是由于【特殊】的原因。
“若圣器有所属之国,那必定是皆列为国之重宝 ,又岂是我等可知。”
“啊?听到这里,”白景羽愣了一下,目中的光彩更弄,“那……”
“我们到了……”这时,白正亭忽然张口笑道。
群峰在身侧掠过,两岸的绝壁岸石陡峭而近乎垂直,船舱于其中沿江而下,逐渐来到了尽头。
四周在不断变暗,那是两岸山石的阴影笼住了天空,光线收拢在褐黑的岩石缝隙之间,那座白云飘渺的巨峰此时也只是依稀可见。
看着江流两岸,那些如城墙般矗立的山峰,覆下了一种深深的压迫气息。
在林木茂盛的山麓之下,群川河流的轮廓沿着巨山外部林立的壁峰蜿蜒盘绕,四面穿行,环山的江水在一个豁口处赫然塌陷而下,然后便贯穿而过。
那道豁口处,山峰宛似被烈斧劈贯,整整齐齐裂为两半,江水穿过坚硬的峰石中,于其中开辟了一道幽深狭长的峡口通道。
白景羽趴在船头,兴奋地注视着那座逐渐临近的峡口。
四周汇集的磅礴江浪洪流向上拱起,随后尽数贯入了江峡中。
“此处名为“一线天”,”白正亭微笑道,此时湍急的浪雾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他们只能以袖掩之。“古城以群山为壁,四处天堑封锁,唯有此口可入。”
“回船舱去,抓稳了。”白正亭提醒道。
说话间,他们的船舫猛地一震,船头向下只是倾斜了少许,然后便在江水那巨大的冲力下 被迅速的推入幽深的洞口中。
船舫划过浪尖,飞快驶入峡口,两边隐天蔽日的高崖缝隙中不见曦月,透入光线更是少的可怜。因为江峡狭窄难行,水流湍急异常,舟舫便沿着那倾泄的洪流飞驰而下,势若奔雷地冲向峡谷的幽邃深处。
“好快啊……像飞起来一样。”白景羽欢呼着张开双臂,爆发的浪雾打湿了他的衣袖,他兴奋站了起来,纵使眼睛已在激荡的浪雾中难以睁开。
白景笙赶忙将他拉了回去。紧紧扣住男孩的小手,不让他乱动。
随着船只越来越快,峡中积攒多年的风旋受到了船只的牵引,极为凶猛地刮了起来。
一时间,江峡中风浪卷覆,怒涛翻滚,而船舟逐风破浪,疾速地穿行其中。
尖锐的风声和着松涛与水响,自身下刺啦啦地传来。那是湍流与船底高速的摩擦与碰撞。
浪花飞溅,扑打在身上,带来意料之中的清凉与舒适,男孩抬起头,那双星亮的眸子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抹不断扩大的光亮。
身侧飞掠的山峰与水在高速的移动中,只留下了一片黑压压的影。
嘣!
忽然间,耳畔肆虐的风声骤然歇止,随着短暂的失重感传来,身下疾驰的船舫忽然停止了颠簸。
暖融融的光线洋洋洒洒地打了下来,几人睁开眼目,只见两岸如城墙般的山峰早自视线中挤去,而四周更是豁然开朗,俨然换了一幅别样的洞天。
风起云散,宛似拨纱现容,一线白光由上而下划过,第一刻映入眼目中的,是一片无垠的碧与青。
那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青碧湖泊。它被群山环绕包围,那些林立的奇峰怪岭似护卫,似松柏,拱卫着中央的巍峨山峰。
上方袅袅的白云飘过,洒下清凉的吐息。而他们便置身其中,四周茫茫的湖色波光粼粼,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之感。
湖泊以群山为壁,像是一只盛水的石碗,却又像一面镶嵌其中,深深陷入山岭腹地的镜面,将天边落下的残阳绯光收纳其中,许多破碎的红斑与波浪混合交融,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
那轮太阳就这样坠沉在湖水中,落日的光影渐渐碎裂为无数大大小小、星星点点的光斑,随着它们随着波浪的律动不断地扩散蔓延,整个湖水都被沧红浸透了。
不同于峡谷中快若奔雷的汹涌江水,湖泊中的水流则是格外的平缓,甚至没有分毫的力量。
船舫懒洋洋地漂在湖水中,湖上的晚风轻轻飘过,稳稳当当地托起他们的船身,向着远处的那座雄峰推进。
蓬舟吹取三山去。
徐徐行进的船舱中,立在日暮的光辉里,少女回首看去,身后那渐远的幽深峡谷已是渐渐变矮变小,就连其中宣泄的浩大江流也变得细小模糊。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舟艇同样渡湖而来 他们的方向,皆是远处的那座入云的山峰。
“圣峰。”白正亭揉了揉眼睛,目带敬畏地看着那座笼罩在飘渺白雾中的巨山。
水天相接的岸屿之侧,巍峨的雪峰兼天而起,直冲云霄。一眼看不到尽头。似是隔着很远,又似是触手可及。
天边燃烧的晚霞像是山中大片的火红红枫,其上的蓝冰白雪与之辉映,构成无比耀目的画面,其中每一寸的画笔线条都被自然鬼斧神工诠释的地淋漓尽致。
湖泊的水在近处呈现极绿的深青之色,夕日的红辉下彻透入,却又被轻易阻隔在了水面下,水面不见湖底,显得格外的深。水中飘荡着长长短短的水草,无数舟筏划过,荡开的涟漪波纹远远地连接碰撞,再加之自其中翻跃腾起,欢快畅动的游鱼,像是一支描摹万物的点睛画笔,为这个世界赋予了灵动与鲜活。
少女柔美的面容在落下的残阳中轮廓分明,背对着满目的山川湖光,她檀口轻张:“梵天古城……竟是在如此之地。”
此时,就算是向来沉稳的她,心境也不由得被悄然撬动了。
白正亭感慨般的应道:“是啊……”
湍急的江水泛起清波,将船舟自幽深狭窄的江峡中送来。
在湖泊的尽头,亦是那巨峰的脚下,河流山川交错纵横,共同筑起了一座无比古老的城镇。
迎面而来,便是梵天古城那森严高大的城墙。 城楼绵延,古典雅致,结构精妙绝伦的建筑就藏在青山的间隙之中,立于船头,放眼望去,无数气势恢宏的楼阁庙宇像宝石般错位有致地点缀其中。
白景羽迷惘般地看着面前气势磅礴,雄丽壮阔的山河画卷,那犹如仙境般的景象,早已令他。目不转睛。
“这座圣峰下的城池,皆是隶属梵天古城的外城。”白正亭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只是外城?”白景羽闻言好奇地问道,“那……”
“内城吗?”白正亭抚胸一笑,向着那仿佛位于云端的峰巅指去:“在天上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