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潇潇东风暮霭沉
满天缥缈的层云拥簇着一轮徐徐落下的红日，衬托着那深青碧彻的天空，显得格外的美轮美奂。
历经大雨洗礼的临安王城仍透着湿润的气息。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拂动的清风正揽着一抹盘旋的彩影，清灵悦耳的鸣唱声声入耳，像是清泉碧湖中扩散的涟漪，又像是玲珑叶片上渗下的晨露 ，静悄悄地，无声无息地淌入心魂。
它是雀鸟。
此时，女孩正兴奋地撑开手臂，双手托腮，隔着那晚阳的醉红暮霭，注视雀鸟盘旋在落日为景的山壑画卷中。
小心地提起裙摆，踩着那满地堆积的青翠叶片，她细嫩白皙的肩膀上披散着火红胜日的霞衣。精致的脸蛋上凝聚着灿烂地光辉。
她在夕阳中染满了釉色的红唇上笑容清浅，似是盛开的花朵般绝艳。
“小彩……”她轻轻呼唤，笑容灿烂地向着雀鸟轻轻招手。
背对着夕阳的影子，正在盘旋畅飞的雀鸟拍击着它美丽炫目的翅膀，乘着一缕清风翩然而下，只是须臾间，一双鸟爪便已是安然停歇在她伸出的手臂上。
一人一鸟立在临安的青灰城楼上，目眺西方。
那里……无尽的彩霞，坠沉的红日，还有那那如丝如缕的云气，皆被编织成了美幻凡尘的仙衣，为世界披上了似真似幻的绝彩辉芒。
女孩瀑布般的秀发映着霞光，不经蛾笔细细描摹，亦彰显风华绝代。
此时此刻，城郭与落日皆在视线中缓缓隐去，空阔的城楼之上，唯独余下她们投射拉长的影子。
“霖儿……”
女孩撅起了小嘴，俏颜上带着淡淡的笑：“父王……”
一道王袍身影缓缓步来，洒下的斑斓夕辉打在他威重雍贵的剪影上，附着上古重敦厚的气息。
华丝金履，美髯飘飘，正是燕王。
“又在看夕阳吗？”燕王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缅怀一般。
女孩撩起发髻飘散下的一缕秀美发丝，任凭着晚风将它们吹的摇曳生姿。
抚摸着在怀中安枕的雀鸟，她的额头则在夕日的微光下起摆了很轻的弧度。
远处，夕阳只余下了朦胧的轮廓。
滚滚的红雾暮霭吞没在了天穹的另一边，天色在迅速地变暗。
但她仍是安静的赏看着，直到璀璨的星幕悄悄带走了眼中流转的残红暮光。
燕王一直于一旁静静而立，默默的陪着她。
很快，女孩清亮的眸子中现出恬静的笑容，她轻轻转过头，溪水似清澈透亮的声音自她开合的红唇中轻盈淌出。
“父王……我们回去吧。”
燕王笑眯眯地看着她：“父王送给你的礼物，可还喜欢啊？”
女孩嘻嘻笑道：“霖儿当然是喜欢啦，小彩她可听话了，是不是啊？”
说罢，她伸出了一只葱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雀鸟的翼羽，而雀鸟同样将她美丽华贵、流光溢彩的额首蹭了蹭女孩白嫩的脸颊，那一双被映成霞色的高傲鸟瞳中，似是燃烧着璀璨的焰火。
燕王远眺着那笼罩王城、静谧而美艳的晚霞，很轻地叹道：“那就好……”
“父王……您看起来，似乎有点累啊。”察觉到燕王带着倦意的话语，女孩那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现出了一丝丝疑惑，弯翘的眉尖细细蹙起。
燕王闻言稍愣，随后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霖儿如今也会关心父王了？这可真是难得啊。”
女孩昂起了头，她的睫羽在夕阳下散发着橘色光芒，红润的唇角勾勒出俏皮的弧度，娇绵绵地撇嘴嗔道：“父王不乐意吗？”
“乐意……？当然乐意！”燕王忙不迭地说道。
他拍了拍胸脯，尽展自己的一片“热切”和“赤诚”。
在女儿的面前，他还真拿不出半点君父的威严。
女孩的嘴角又翘起了几分：“这几日，人家都看不到您的人影呢。”
燕王笑意稍敛，沉吟半刻，方是无奈道：“国中近来的确是事物繁忙，父王……的确是有些脱不开身。”
“再过一段时日，父王将会亲赴大武，与那武王相会。”说到这里，燕王的眼中浮现了一些沉重。
女孩惊讶得说道：“父王……你……？”
“父王会离开一段时间。”燕王笑呵呵道，“父王不在的时候，可要好好听话，莫要让你母后烦心。”
听闻此言，女孩不禁抿唇埋怨道：“父王……”
“哈哈哈！”燕王大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原本父王也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微微叹气道：“二国盟好，本是事务繁多，近日靖安生变，牵扯颇多，父王……也确实需要亲赴大武一趟了。”
“尤其……”他面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但后半句话却没有说出来。
燕王的面色很快恢复了正常，继续笑呵呵道：“不说这些了。”
女孩小声道：“父王真的要走吗？”
“怕什么？”燕王笑道，“还有呢，此次大武之行，你几位王兄也会跟着去。”
看见女孩明显不太情愿的样子，燕王的话语也不禁柔了下来，“父王就去几日，又不是不回来了。可别舍不得……”
女孩眨了眨晶莹若雪的眼眸：“霖儿没有舍不得父王啊……”
燕王：“……”
扑哧！看见燕王吃瘪的样子，女孩捂着红唇，笑得弯下了纤细的腰肢。
“哼。”燕王沉下眉头，故作愠怒道。
这时，女孩盛放的笑颜变得郑重了一些：“父王要走可以……不过要记得，过几日便是三月十五，这可是母后的生辰啊。
“父王可是早早答应母后了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燕王一怔，旋即展颜道：“父王又不是立即就走。哪有忘的道理。”
他鼻音轻哼：“记得你母后的生辰，你可比你那几个哥哥懂事多了，那几个小崽子，就会惹本王生气！”
女孩嘻嘻一笑，她张开双臂，紧紧揽住燕王垂放的金丝大袖。
端详着自己垂着雪白缎带的袖口，映满彩光的明眸中色泽光润：“王兄也一样很听父王话的呀。”
作为燕王唯一的一位女儿，她在一出生时，燕王便为她赐封“霖琛公主”。可见宠爱之极。
而风流俏娇，古灵精怪的她，可谓是集燕王万千宠爱于一身。
燕王笑骂了一句，不置可否。
“小彩，去吧。”这时，女孩对手臂上停歇的雀鸟呼声道，雀鸟便立即张开了幻美的羽翼，自亭台中盘旋几许，然后向着星火璀璨的临安城中掠去。
它飞去的彩影似是一团燎火的焰光，在夜幕中格外的鲜亮分明。
女孩神秘地笑了笑，“霖儿有一个好主意，不知道父王愿不愿意听呢。”
“嗯？”燕王显然愣了一下。
“来嘛来嘛。”女孩牵着父亲的衣袖，娇声道。
“你这孩子。”燕王赶忙整肃面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才没有！”女孩低着头，哀求道，“父王坐嘛。”
“你啊你……”
在她熟悉的攻势下，燕王只得无奈败退，半推半就地在席案旁落座。
女孩兴致勃勃地伏在燕王的耳边，悄悄说了一些话。
“嗯，好啊！”燕王大悦拍掌道，“此事若让父王来办，最是合适不过了。”
“真的吗？”女孩狐疑道，星亮的眸子中璨光荡漾。
“那是……”燕王得意地摸了摸颔下的美髯，又指了指自己如剑般入鬓的浓眉，“你父王我年轻时，论才貌……”
这话的确不假，燕王楚晟，当年尚为皇子时的确以文采俊貌冠绝一时，如今虽已年近不惑，但为王多年，再添威重气度，反而更胜从前。
女孩吐了吐舌：“父王就会向人家显摆啊，人家可不信呢。”
说到最后，她眼中的狡黠已是越来越浓。
燕王想了想，随后说道：“霖儿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你的母后啊？”
女孩抬头看着父王和柔的面容，笑意吟吟：“母后是您的爱妻，怕是有欠考虑呢。”
燕王明显滞了一下，当即板起脸道：“父王乃是一国之君，当是绝无虚言！”
“好啦好啦。”女孩捂着珠玉般的唇瓣笑了起来，动听的笑声清脆如铃，“父王都多大的人儿啦，怎还和霖儿置气啊。”
“在霖儿的心中，”女孩很是认真的看着父亲，水汪汪的大眼睛澄如碧湖，将他出口的堵了回去：“父王当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啦。”
她那俏娇的声音盈盈若水，弯起的乌黑眉梢犹如天上悬挂的温凉星月。
“你啊，最会哄父王开心了。”燕王摸着须髯，看着面前天真烂漫的女孩开怀笑道。
……
……
白景笙望着前方奔流不息的河流。隽秀内敛的眼眸间泛着微微的柔芒。
足下欢快流逝的江水驮起一叶扁舟，破开层层叠叠的白色浪花，沿着迂曲盘折的河岸向远方徐徐驰去。
此刻恰是黄昏，少女倚立在上下颠簸，沉浮的翘立的船头，江风随着疾驰的行舟涌起，而她一身浅堇衣袂在其中逐水破浪，飘然欲仙。
少女远远的遥望西边，那里红日悬空将坠，有大片绵延燃烧的霞火之海正将暮色的苍穹染地赤红若血。
她恬静的面容亦被照的柔美分明。
春寒料峭，她的眉眼在暮色中激荡着焰火，呈现着一种淡淡的醉红。
在她的身旁，白景羽兴奋地睁大了小眼睛，他趴在船边，将小手伸入水中，感受着水流自时间欢快地掠过。
“姐姐！”注视着行舟下扩散的圈圈清涟碧波，男孩清亮的眸子中难掩喜悦：“还有多远啊。”
少女眉目间柔和的笑意似碧波玉桥间浮起的曦月，秀挺的鼻梁上似是有光泽浮现：“当然不远了啊。”
“看。”她嫣然一笑，执起了男孩的小手，缓缓指向了那江面上正缓缓散去的迷雾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