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说盟七问(下)
殿宇之内灯火通明,红柱擎顶,上覆黑瓦,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光洁亮丽,一尘不染。
台下群臣肃立,目光皆是不约而同地汇在中央微笑的林浦身上。
他们神色亦皆有变幻,各现不同神情。
而这一切,被林浦尽数纳入眼中。
他上迎的目光中,燕王危坐首席,稍整王袍,正起上身,王目中满盈兴色。
“此番应对之策。”林浦笑着拱手而揖,“乃是我王的……一个提议。”
“提议?”燕王嘴角笑意稍拢,似有讶异问道:“不知这是何种提议呢?”
“长陵君,二国结盟之事,的确不宜太急,”林浦微笑看向冷目旁视的长陵君,“但无论急缓都是无碍……”
“只是需要择选一个恰当的时机。”
“林相……”一直沉默的阳平君忽然开口,他目中亦是漾起诡谲之色,“既然是时机问题,敢问时间早晚,又有何等分别?”
他踏前一步道,声音淡漠:“这般,未免有多举之嫌。”
“非也。”林浦抬袖道,迎向他的目光极为的平和,“且容本相细细道来。”
“天下之局”
“武王究竟意欲为何?”燕王开口道。
“呵呵……”林浦轻轻抚须。
“我王希望……临燕能广邀天下文武英杰,举办一场盛大之典!”
他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大殿中,传响了数息。
群臣目光收凝。
“燕王……可知其意?”他高声而语。
“文武盛典?”燕王目光灼如大日,“此典……”
他微微闭目,手似是无意地抚着须髯,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少顷,燕王睁开眼目,目露深意,“此计甚妙,武王之智,本王自愧不如。”
台下诸臣闻言,短暂思虑数番后,多有颔首者。
“本王尚有一问。”燕王搁在席案上的手掌无声收紧,轻轻敲击,“林相可否告知。”
“王上请讲,外臣定知无不答。”林浦大袖飘飘,面上映满深红火光。
燕王微定片刻,随后目绽邃芒:“既是武王之谋,为何大武不自行举办,反而来求我临燕呢?”
“此因极易。”林浦依旧笑容可掬,不紧不慢道:“当然是由于贵国是最为的合适。”
“不知我临燕,是如何合适呢?”燕王笑道,“这可让本王好是疑惑。”
“燕王难道不知?”林浦呵呵笑道。
他定下眼目,目光环视殿中众臣:“临燕风貌,本相虽在大武亦是如雷贯耳。”
“临燕多贤士,俞水少弱骨。”林浦轻声而言,“此谚流传诸国,纵是三尺小童亦可熟闻。”
他向燕王拜道:“而燕王诗词文赋冠绝天下,所穿美名更是声镇诸国,仕者少有不服之人……”
“若是燕王登高一呼,在加之足够的“契机”,想来……”他摊开双臂,笑意吟吟,“此事,莫不是水到渠成?”
“而此后的【效果】……亦是最好。”
他这番言辞,不失礼数,亦是巧妙无比。
燕王闻言眉头稍展,但他的手掌抽回,垂放在膝盖上,似是在不自觉间捏紧。
“此言确是不错,只不过行此大典,必然有些劳民伤财,”燕王面上的笑容稍稍收敛,皱眉道:“这恐怕……有伤民和。”
林浦笑答道:“燕王觉得何为民和?”
“民和……自然便是民之意愿,民之安平。”燕王道。
林浦背手笑言:“那王上觉得,此举可会伤及民意?”
“此举溯其根源……乃为二国和睦,其意正在于民之安平!而此举追其形式,乃是为会天下英雄,举天下文武贤才,那其意……又岂不是在于民生?”
字字铿锵,亦是字字震魂。
“值此来看,此举于国于民,皆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他猛然转身,声音愈发慷慨激昂,目中倍是果决自信:“那既是如此……外臣试问王上,还有何忧可?”
“呵呵呵……”言罢,他轻轻抚须,笑眼眯眯。
“再论其它……至于伤财之说,燕王亦是大可放心。”林浦挥袖笑道,“我王话既出了口,那自然要摆出足够的诚意。”
“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大武太过小气?哈哈哈!”他大声一笑,笑声亦倍是高昂。
“贵国举办文武会典。”林浦将五指探出曲起,目中的炽色愈发璀璨:“我大武为彰显赤诚之心,我王已许诺,可为贵国分担五成。”
燕王竟已是不知觉在王位上立起。先是微微点首,但却又很快变为了摇头。
他踱于王庭,口中自语:“想要引动如此规模的的动静,若无诱饵,怕是……”
“这……”他亦抚须髯,饱含威严的王目看向庭中的那道身影。
“燕王不必担忧。”听到燕王的低喃声,林浦的声音不急反缓,“吾王早有料到燕王必有此一问。”
“故而,有计相献。”林浦抬袖摊手,似作成竹之态。
“何计?”台下的长陵君适时出言,声音淡淡。
“呵呵……”林浦幽然一笑,“此事既由我大武提,那自当由我大武为燕王负责。”
“吾王,愿以我大武“圣器”为筹。”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犹如一叶浮云。
“不知此饵用来抛砖引玉,可是足够呢。”他的声音拖的很长。
简单轻渺,的一句话,落在众人的耳中却不亚于九霄天雷穿云裂空。
“……何物?”群臣皆是脸色大变。
“圣器?”燕王失声出言,目中骤然浮现浓浓异色。
还有惊色!
雾气蒸腾,一身王袍飘动,燕王足下竟是走了数个来回后,方是定步回身。
然后看向微笑的林浦。
“此饵确已足够。”他缓缓点头,随后目光一转,“只不过,断龙剑乃是大武世代相传之宝……”
“武王为何……”
说到最后,他尽已浮现了不确信的神色。
此事不是他燕王不敢想,只是因为,圣器的意义实在太过的重要。
重要到根本……无人会将之轻易拿出。
他临燕,同样也有一道!而他燕王,当然是绝无此念。
再退万步,纵是身死国灭,他亦是绝不会拱手而让。
而武王,就真的这么轻易?将“圣器”作为……
林浦仿佛早知他会这般问,面对着无数投来的怀疑目光,仍是笑意泰然,朗声而言:“我王只言,死物便是死物,放在那里烂掉也别无他用,”
“但若适当的时候,若能派上用场,取获足够的价值,方能显其价值。”
“如此,方可不负这般浩世“威名”。”
“这般诚意,”他老目微闪熠芒,“燕王满意可否。”
言罢,他便转身闭目,不再出言,似是留予燕王些思考的时间。
燕王的呼吸逐渐粗重,
“好。”静默许久,燕王霍然睁眼,头颅以一抹很轻的弧度徐徐微点。
冕上垂下的珠帘在不断晃动,彰显着他此时的心境。
“圣器为筹,武王果然是好大的手笔。”燕王正襟坐下,先前目中掠过的各式异色已被他尽数敛下,“只是这般……想必会在天下引起颇大的震动。”
“这样怕是……”他蹙起眉头。
林浦闻言笑道:“文武盛典,当时包揽六国英杰,自然是声势浩大。”
“想要借此吸引更大的目光……”林浦幽然道,“这般,难道不是上上之策?”
“至于我王之意……这个嘛。”林浦抚须,似在思索。“外臣尚不敢妄加揣测,恐是有违。”
燕王稍愣,随后抚掌轻笑:“无妨,只是如此便是一箭双雕了。”
他目中绽出从未有的盛光,但最深处还是保持着一丝冷静。
“但如此重大之事,本王还是与武王面谈为妙。”燕王闭目半刻,随后睁目。
“而且此事,是不是要问过……”
他目光定住,看向林浦,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他们?”林浦笑道,“燕王何必如此束手束脚,此等盛举乃为恢弘贵国声名,又非战事之争,何必问过?”
“林相此言有理。”燕王缓缓点头,“如此这般,看来是本王多虑。”
“长陵君,你看如何?”燕王目光转向一旁沉默许久的长陵君,道。
长陵君神色稍变,低头沉默了几许,最后还是沉声拜道:“王上若心意已决,那臣等自是无有拦阻之理。”
“诸位可还有异议?”燕王再看诸座。
见到无人再言,燕王嘴角的笑意愈发温和,转目看向林浦:“既然如此,那还烦劳林相归国后禀告武王,就说本王应了。”
“至于择选的日子……”他顿了片刻,“那还需商议些。”
“此事倒还不急。”林浦目中飞过一抹流光,笑意盈盈,“王上圣言既出,那自然便是随时可议。”
“而王上如若再无他事,诸公亦再无他论,那外臣实宜不再叨扰,先行告辞。”
言罢,他也不再作耽搁,继声道:“燕王之意,外臣定当如实转告我王,先请告辞!”
“林相留步。”燕王下座相迎,面色灿如烛光:“何必如此急切,可否在我临燕多留几日?”
“我临燕南屿风光无限。”他冕下眼目笑意荡漾,“本王自可遣人相随林相,于我临安一游。”
林浦拜谢:“燕王美意,臣不敢不领,只是呢……”
他似是有些为难道:“只是王命难违,外臣须克日归反。”
“倘若滞留,只恐怕误了两国大事啊。”
“哎……”燕王执过林浦的袖袍,唇边笑意依是半分未消,“卿若执意如此,本王也不好过于强留。”
“不过……”烛光之下,他柔和的眉间宛如醉雾氤氲,“本王也有一个提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