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说盟七问（上）
“卿等……以为如何啊？”
燕王微笑看着殿下的群臣，抬袖问道。
金碧辉煌，灯烛闪熠的大殿内，临燕文武群臣整衣端坐聚于此处，皆是神色肃穆，是为商议大事。
而所谓的大事，自然便是林浦所提结盟一事。
“诸公且静，”燕王声音稍凛，将殿中腾起的喧嚣熄下，“本王已邀得大武之使林相来此，若有何疑，尽可询之。”
“林相可到？”他向着殿外道。
“大武林相已应邀来此，拜见燕王！”
洪亮的朗笑声在无数道收凝的视线内遥遥传来，待众人目光转去时，一道身影已在侍卫的引领下自殿外跨入大殿。
他一身玄黑礼服，略显苍老的容颜此时是红光满面。
见到来者样貌，燕王直起上身，颔下美髯在拂来的风中飘起，冕前垂下的九串玉珠亦在飘荡，将他的神色稍稍遮掩。
他沉了半刻，随后向着侍卫道：“林相既来，那还不快设坐相迎。”
“哎……”林浦一笑，随后稍稍躬身作拜道：“燕王不必，外臣此番而来，是为会见临燕英杰，站着便可。”
他缓缓转身，目光环顾着殿内的一众人等，口中笑声出言：“大武林浦，先见过诸位了。”
座下一人鼻子一哼，率先起身，向着林浦随意施礼道：“相国安好。”
他鹰目冷凛，颇带审视地看着林浦。
林浦视之，正是长陵君。
“呵呵……”林浦笑容满面，回礼道：“难得能与长陵君一见，当是本相大幸。”
“没想到长陵君……”他似是带着异色地打量着殿前那人，“今日竟也是来了啊。”
长陵君神色傲慢道：“林相亲自造访我王，本侯岂有不来的道理？”
“呵呵呵……”林浦又是一笑，丝毫不介意他故作的倨态。
长陵君踏前一步，身后黑袍在殿外的风中飞舞，率先出言：“可是为说我等而来！”
群臣看到他摆出的姿态，皆是神色一凝。
林浦闻言微微一笑，丝毫不乱：“长陵君何必多次一问，倘若本相不为此事，那又是为何而来？”
“再者……”他又是一笑，“说盟之举，乃是出于二国共利，本相又何须遮遮掩掩？”
“……”长陵君一时语塞，很快便冷声笑道：“既是如此……那便让本侯便洗耳恭听了。”
“呵呵……自会让诸位满意。”林浦抬目笑靥言对之，炯如大日的目光在殿中流动，掠过神色各异的临燕群臣，随后定在了一声不作的燕王身上。
“在此之前，外臣尚未得知燕王尊意如何，不还请燕王一告。”他揖手而拜。
燕王淡淡抬目，轻轻摊手，似是颇为无奈：“商议许久，但奈何意见各自殊异，故而尚是未有定论。”
他微默，随后看向林浦道：“若是林相能化解此事，本王便是无忧了。”
“哈哈哈。”林浦闻言笑拜道，“道其利害，和我二国之好，乃外臣本分事，燕王自可放心。”
“而外臣此来，正为释燕王心中之疑。”
燕王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本王心中倒是并未存疑。”
“只是……”他的声音变得暧昧了些。
林浦仍是笑道：“若燕王并无反对之意，那此事易成……”
“诸公……”他思虑半刻，向着座下群臣洒然一笑，“若有何疑，不必拘谨，尽可向本相言之。”
群臣寂声，只是有数道目光投到了一旁立着的长陵君身上。
在殿宇的另一角，阳平君双手抱胸，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呵……”长陵君发出一声淡笑，目中涌现暗芒：“林相这般言论，看来是对联盟一事成竹在胸了。”
他语调言语，颇有几分逼视之意，而反对结盟者，皆是以他为首。
“长陵君，事皆人为，岂会有完整拿捏之事？无非顺应天时，顺应人心。”林浦微笑道。“本相私以为联盟一事既顺天时，又遂人愿。故而自信满盈。”
长陵君缓缓摇头：“那不知这天时人愿，是为何物呢？”
“云秦方陷内乱，自顾不暇，此非联盟天时？”林浦笑道。
“呵呵……武王在泗池的威名，本侯当然素有所闻。”长陵君道，“我等并非看轻武王，不过云秦之乱皆因秦王新死，王庭动荡，再加之其二子同室操戈而起。想必很快便会平息。”
“大武得有龙运，此事可是天下皆知。既有此等神物相助，又为何寻求结盟一事呢？”
林浦呵呵一笑，道：“此事的确不假……但又有何干系呢？”
“干系？”长陵君大袖一挥，“依本侯所看，干系可大的很呢。
“林相乃是临燕贵客，有些话本侯不方便说，相信林相应是自晓。”他低眉垂目，言语之间极为淡漠。
“呵呵……”林浦抚须笑道，“长陵君此言差矣。”
“龙运故好，但为虚渺死物，他国尽皆垂涎，并非吉祥之物。”
“说来……我二国应该是站在同一条利益线上的。故而外臣因之说盟。”
“王上……”长陵君走至殿前，向着燕王恭声拜道：“臣有话当讲！”
待燕王目光投来，长陵君便拜道：“大武遣相国来说武王美意，足彰诚意，王上与我等皆已是心中明晓，我临燕理应纳下。”
“至于联盟之事，依臣之见大可不必，”长陵君道：“二国交好往来，已是足够，又何必多行此举？”
“如若有所失，岂非弄巧成拙，落得贻笑大方。”他摊开袖袍，言语极为的慷慨激昂。
燕王微笑不语。
“长陵君所虑之事，自是有理，亦是应当。”林浦的声音紧接其后，悠然而来。令得长陵君目光回拢。
“但天下之事！”他声音转沉，目中光芒更盛，“却并非非黑即白之事，权衡利弊，或取其轻者，或取其共者，方为万事上策。”
他猛地转身，连走几步，每一步都重若万岳。
此时的他，眼中神光尽发，气势更是凌于众人，令得群臣短暂失神。
“诸位。”这时林浦微笑回目，声音不轻不重，“本相所言，可否认同。”
“此乃自然之理，何须多问？”长陵君双目微眯，不见神色。
“甚好……如此这般，便是好说些了。”林浦似是感叹道。
“好……”长陵君一声轻哼，目中亦闪亮芒：“那敢问林相，我二国结盟，究竟有何所益呢？”
“二国相盟，自是同协共助，唇齿相依。”林浦笑答道。
“此言不假。”长陵君紧步追问道，“既是为同协共助，势必是为共御外敌。”
“所谓共御外敌。”长陵君双目及天，双臂张开：“敢问林相，外敌何在？”
“呵呵……”林浦的笑声将他打断，“长陵君此言，怕是有失方寸。”
他目光移上，看向静默的燕王，拱手恭声：“外臣接下来的话或有冒犯，但其心亦是真为贵国考虑。”
他欠身揖手，面目和煦：“还请燕王多多宽谅。”
燕王摆手道：“无妨，且讲。”
林浦稍整衣冠，随后徐徐而言：“临燕之地，沃野千里，于天下富饶无双，世尽皆知！”
“但临燕西有云秦，北有朔羌，皆是龙骧虎视。”
“临燕以文赋冠绝天下，但却相对于此兵薄势寡，因而时年常受侵扰。”
“相比……我大武虽然稍好，但眼下处境亦是与贵国相当。
“相当？”长陵君道：“何为相当？”
“长陵君且慢。”林浦微笑道，“且容本相细细说来。”
“虽然我等方小挫云秦，但云秦乃是大国之最，势力雄厚，我大武虽然不惧，但若相争必是不敌。”
他目漾悲色：“如今我王幸得天命相助，有龙运降生，但也因之受觊觎。”
“如今云秦方陷内乱，正是难得的喘息之机，若联盟之事搁下，此后恐怕亦再无良机。”
“二国互成掎角之势，自可鼎力相助。”
“……”长陵君眼神微眯，似笑非笑道：“林相之言虽是在理，但恐怕还是有所欠妥啊。”
“林相可知？”长陵君道。
“哈哈哈……”林浦笑道，“长陵君果然是聪慧无双。”
“本相当知，联盟永和，互惠共助，虽是惠及二国，共护国祚的美事。”他言语稍停，随后继续道：“但贵国对联盟一事心有顾虑，确非无故之谈。”
林浦抬袖擎天，在大殿中缓缓走动，声音浑厚有力：“我二国若盟，此等大举声势之大定会震惊诸国。”
“这般，很可能一同……成为众矢之的！”
他踏出一步，声音愈发的低沉：“如若处理不妥，联盟不但不成，反而是……引火烧身，自酿殃祸的不智之举。”
“如此这般，的确会是得不偿失。”
“而这……亦是我王所虑之事。”他停住足步，然后蓦然回首。
听闻此言，长陵君神色微凝，心头似有震动，他随后淡言道：“林相果然是……一语中的！”
长陵君道：“看来武王亦是清楚的很，但林相这般自信奉书而来，想必是有应对妙策？”
“哈哈哈。”林浦笑道，“我乃庸碌之辈，只能说些愚钝之言，岂能谋能良策。”
“本相所言……”他顿了半刻，“句句皆为我王之意。”
“此番应对之策，乃是我王所谋，今时当说予诸位一听。”
“林相。”主位上的燕王这时开口道：“武王此策，为何竟未在国书中言及？”
林浦再度而拜，声音中明显带上了谦谨：“此事重大，只是王上吩咐，要外臣亲自一同说予诸位。”
“哦？”燕王明显来了兴致，他身躯前探，目绽熠芒：“何事如此重大，需要当面宣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