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入洞房

    刘力拉着刘老根左边，兰青拉着右边，这醉死的跟一摊烂泥似的，刘老根手滑到兰青屁股上，她触电般把刘老根甩开。

    刘力看着她这幅反应，倒没太在意。兰青看着刘力跟自己年龄也差不多，看他没说什么，她也不装了，就在一旁看着刘力把刘老根安顿到床上。

    “嫂子，我就把我哥挪这床上了，你这边看着他吗？”刘力也带着方言口音，他看兰青愣着一边，“用不带方言腔的普通话再讲了一遍。

    “额……嗯……那个……”兰青实在是不想跟刘老根独处一室。

    “其实现在离天黑还早，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早守在这儿，入洞房晚上再来没事。”刘力又换上方言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不由己，兰青竖着耳朵学了这些带着普通话腔调的方言，就这么一会功夫，她差不多能够听明白他们的发音。

    “任何时候都没有比保命要紧”，兰青目前就这个念头，一步一步踮着脚跟上。

    刘力转头过来问“嫂子，你可以出去跟伯母她们干一会儿活。”兰青这才意识到，这边酒宴是中午，不像她平时去参加的婚礼都是晚上，她赶紧跟着刘力往屋外走去。

    堂屋外一群妇女们在吃着男人们吃过的残羹冷炙，几个妇女扒拉得快，已经从水井里麻利打着井水做冲洗工作。

    兰青赶紧往她们那边走过去，再怎么样也比跟刘老根那个糟老头子共处一室来得舒服些，虽然说那是早晚的事，现在就能拖一步是一步。

    兰青走到妇女们身边，找到杜鹃身边位置跟着她们一起蹲下来。

    “杜鹃婶，你是哪一年来的这边？”兰青假装纯粹拉呱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杜鹃带着警惕的冷意，盯着兰青眼睛。

    ‘‘你普通话听着很标准好听，像我们学校那些播音主持专业学生的发音。’’

    杜鹃听到后脸色闪过一丝异样和遗憾，兰青没看错，确实是遗憾。

    ‘’也有可能是她今天活干多了才显露疲惫吧‘’兰青想了想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因为还不熟，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你叫什么名字？‘’杜鹃神色缓和下去，脸上的皱纹也浅了许多。

    ‘‘’我叫兰青，姓兰，兰花草那个兰，青草的青。‘’

    ‘‘嗯，兰青。’’

    ‘‘杜鹃婶，你是怎么来这个地方的呀？你跟叔叔自由恋爱吗？’’兰青劝自己放松些，尽量不尬聊。

    ‘‘哪有那么多爱不爱的，都是年轻的时候走错路。’’杜鹃脸色变了变，又很快恢复自然。

    ‘‘那你有自己的小孩吗？’’

    ‘‘嗯……’’

    杜鹃的回忆被拉长，如果当年她不是在街上多管闲事，她女儿和丈夫还在家等着她回去呢，她看了看兰青，她女儿跟眼下这姑娘应该差不多大了吧。

    兰青看到杜鹃眼角微微垂着，眼尾有些湿润，猜想着杜鹃会不会是孩子早夭，怕勾起她的伤心往事，出于礼貌没继续往下说。

    ‘‘你们这俩人居然聊上了。’’金花难得看到杜鹃话多的时候，抖着她的厚嘴唇凑过来。

    ‘‘没啥没啥。’’兰青一开始就不太喜欢金花那嘴唇，想着之后如果没法离开这个地方，远亲不如近邻，尽量客气不得罪。

    ‘‘那你们聊什么？’’

    ‘‘金花婶，你就本地人吗？’’兰青闲着也是闲着，知己知彼总没错，况且看这金花话多，说不准能从她身上套一些有用的信息。

    ‘‘除了这个村，别的地方我都没去过。’’金花是个话多的。

    天哪这个村子这么闭塞吗？还有人没有离开过自己住的村子，这是桃花源吗？

    ‘‘那我们村叫什么名字呀？’’兰青假装不经意问道。

    ‘‘问这问题干什么？等你有儿子了自然会知道。‘’

    村里有许多光棍娶不到老婆，很多都从外地买来的媳妇，那些本地人眼里的“不本分的”外地女人经常想着偷跑，所以在没生孩子前，没人能知道村子叫什么名字，这是村里不成文的规矩。村里任何地方也没挂村名牌子，反正当地人也没几个识字的。金花再怎么大嘴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哦哦，那金花婶你有孩子吗？’’兰青看金花拒绝回答那问题，想想公司也有类似这个年纪的女同事，平时大家拉呱聊天，她们都喜欢聊自己孩子和丈夫。可能这个年纪女人大多数处于炫耀孩子出息的阶段，用这个话题跟金花套套近乎。

    ‘‘我哪有那个命。’’金花明显眼皮耷拉下来，厚嘴唇也定住没再抖，这看得兰青更加好奇了，刚才口口声声喊着“有儿子了就知道村名”的女人居然没孩子，这个天尬住了，兰青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聊了。

    ‘‘金花三十多年前跟了她男人，男人死的早，后面就守寡了。’’旁边一妇人没忍住，也过来插嘴。

    兰青抬头看着这插话的女人，她穿着一条成色很新的红裙子，上排牙齿往前突出，下巴位置紧紧抿着，两边腮帮子发狠咬着，兰青第一反应就看这面相不太舒服，她看兰青的时候，嘴巴虽然笑着露出龅牙，眼睛却是垂丧着上下打量审视着兰青。

    ‘‘翠花嫂，我还是羡慕你，这么早早就抱上了孙子。’’

    ‘‘羡慕啥，前几年都快饿死。’’那个叫翠花的连摆手，这次脸上露出掩不住的笑。

    ‘‘果然，跟这个年纪的女人就要聊家长里短’’兰青暗自想了想。

    ‘‘诶，我可跟你说呀，你这妮子有福喽。’’金花拉着兰青手摸着，她这一个人过日子，家里脏活累活都自己干，手粗粗糙糙，再摸摸兰青的细手指，就跟摸一块软玉似的舒服。

    ‘‘怎么个说法？’’兰青平时人有点小洁癖，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拉着手，不过还是僵着身子没动弹。

    人类喜悲果不相同，兰青今天一醒过来就这遭事，如果不是她承受力强，现在早就发疯卖惨。十来米处，刘老根他爹和旁边一个老婆婆（估计是他老娘）还在盯着她看，她余光往那边撇去，这两个人估计是怕兰青偷跑，眼神一下也不做躲闪，即使兰青正着眼与他们对视，这两个人还是跟盯猎物似的不动弹。

    ‘‘刘老根人手艺人，老实勤劳，也没什么坏习惯和癖好，村里男人多数没事干的时候聚在一起赌博，他从来不参加，几年前就早早成为万元户，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顶呱呱。’’兰青看着金花浮夸竖着大拇指，差点没被她的话噎死，果然各个地方男人赚钱都是王道，她自己看不上刘老根因为觉得不是一路人，长相也完全不对口，结果这个金花居然说这个是福气。

    兰青没忍住再盯着金花嘴唇瞅了几眼，可别说，她这个模样居然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兰青觉得一定是自己疯了，今晚她就要倒霉跟那个下不去嘴的拐卖买主洞房花烛夜，她到目前都没问出村子的名字，结果她到现在还在这闲情逸致看着平时压根儿不会去注意的点。

    ‘‘你这是还年轻，等你再过几年就知道了。’’金花看兰青不说话，以为这妮子不信自己的话。

    ‘‘是呀，那刘老根别看平时话不多，这村里谁家屋子翻新修整不找他，也就他有那手艺。’’翠花也附和着。

    ‘‘那他怎么到现在才讨老婆。’’兰青随口一句。

    ‘‘当年我家那口跟着他干瓦工，不小心屋子上掉下来，他可能觉得过意不去，一直没少帮衬着我们家，再加上村里确实没姑娘。’’金花凑过来。

    ‘‘那他还是个重感情的了？’’

    ‘‘可不是嘛。’’

    ‘‘不过你这妮子也聪明看的开。’’

    ‘‘怎么说？’’

    金花看了眼兰青，最后还是没忍住。

    ‘‘前几年刘老根家买过媳妇，那女人性子烈。’’金花吞了吞口水，厚厚嘴唇都在发抖。

    ‘‘怎么了？那他现在干嘛还找？’’兰青真觉得自己倒霉了，自己好歹还黄花大闺女一个，被拐卖不说，这买主还是个丑的无与伦比的二婚男。

    ‘‘就办喜事那天，女人不能上桌，她跟着我们坐下面，拉着那灶台的剪刀往脖子捅，那个血溅得老高了，你看这墙壁上到现在还有血迹。’’金花比着脖子和身后那堵墙。

    兰青顺着金花手指处往后看，那堵墙看起来年限已久，可能有二三十年没人做清理，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很明显，斑驳的墙皮上确实有星星点点发黑的污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杀鸡鸭留下的痕迹。

    再低头看着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红袍子，难怪这个衣服看起来有水洗过，这估计是前面自杀那女孩子穿过的旧衣服，认真看看确实有几颗没有洗掉的小斑点。这个地方的人有多穷，人死了连件完整的衣裳都没留给她，还洗着传给下一个。

    兰青看得头皮发麻，她不是第一个被拐卖过来的倒霉鬼。但她真的好不甘心，大学毕业十来年，兢兢业业，一心钻在钱眼里、扑在工作上，连男同事的脸都没有认真瞅过，也没有出去约过会，结果就要这么客死异乡。

    ‘‘是那女人没福气。’’金花看兰青不说话，安慰道。

    所以刚才刘老根老娘都没上桌，她还以为她是今天结婚主角新娘子坐位置上很正常，看来刘老根可能也怕这次买的媳妇又成一滩泥。

    兰青抬头再往刘老根爹妈方向望去，难怪这两人时刻盯着自己，可能怕他们儿子花的这次三万块钱又打水漂了。

    ……

    金花说的那个自杀女孩带给兰青震撼太大，接下来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听别的话，就默默跟着几个妇女们打着井水洗刷碗筷。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有些人家门口亮起了火堆，还有些用起了煤油灯，这么一个村子，金花今天大概在心里点了人头，这个村子大概有两百号人，居然大家都省电不开灯，也是真的不可思议。

    她往屋子里走去想找衣服换洗，身上这件晦气的衣服坚决不能再穿了。

    这好歹算是她的新婚之夜吧，电视那些女人跟块牌匾成亲都要沐浴更衣，她也去洗洗澡吧，再去看看刘老根那个劳什子现在睡得怎么样，生孩子就生孩子，总比血溅三尺来得好吧，她还年轻庸俗，跟个老头子入洞房总比壮烈牺牲来的强吧，反正这里人连个灯都舍不得开，眼不见为净吧，这么想着，她就径直往刘老根爹娘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