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星之子
“她今天没有来。”
男孩调整着脸上的面具，两手插兜跟在宰相身后。
“两只手给我好好放，谁教你的这些臭毛病？”即使隔着面具，坎瑞尔也能明显感受到男孩的白眼。
一旁的侍从贴身耳语，只见坎瑞尔点了点头。
“好，继续观察，随时和我汇报。”
男孩漫无目的看着周围的人群，脚下的路线不紧不慢的偏移，但始终与他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怎么，你一点也不好奇？”
和面具后那对乌黑的眸子对视，这让男人感到有些发冷。“好奇啊，可宰相大人您小气吧啦，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好啦，除了要盯着杀生族那边，奕訾这个军方大佬我也要紧紧派人监视……或者说，就算我不去，他的人也已经在我身边了。”
男孩的眼睛随意的扫描周围，水胀会的后半段，是关于蛊师们的表演，他们就如同待价而沽的笼中雀，翘首以待大人物们的青睐。
无论，对决还是表演。
无论，展示还是作秀。
一年一次的水胀会，似乎是肿胀道平民虫师们，最重要的机会。
“我看着祭典上的那个女人，她被活活的烧死了，我看所有人好像都对着漠不关心，好像这也是祭典的一部分。”
男孩仿佛真对坎瑞尔说的那些话不感兴趣，他的眼中充满了阴冷。
“我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人对于生死看的如此之淡，还是说宰相大人难道也忘了。”
男孩抬起头，他的眼神将男人刺痛。
“您的女儿，也是在一场大火中，失去生命的呢？”
坎瑞尔抿咬着下唇，他咬的如此用力，以至于那一部分肉都险些要被啃下来。
“是啊……”坎瑞尔的口吻变得刻薄，他嘲弄的冷笑着，“而你也曾目睹了这一切，只是按照结果而言，你的善心似乎并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在旁人看来这位尊贵的帝国宰相神情如常，他领着男孩来到了隐秘的角落。
“对不起，但如果真的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真相呢，如果只是自以为做了对的事，那么对所有人都不公平吧。”
“但那明明是最好的机会，你犹豫了，你就不该听她说的任何话！一位明王，你觉得在她有准备后，我们下一次还能同样这么简单的接近她吗？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有可能是我们最接近的一次！”
男孩猛地将宰相一脚踹倒，然后攥着他上的衣领子，男人漠然的看着男孩，明明挨揍的是自己，一直在流泪的却是他。
华丽的金边被水渍弄的一塌糊涂，坎瑞尔能听见……泪水像是风筝断掉的线，揉碎了光线如麻，充盈于眼睑，最后宣泄着无力的嘶吼。
他一下下用指尖戳着坎瑞尔的胸膛，眼睛红红的，最后放开了他，一旁的侍从连忙将主人从水潭中扶起来，用手绢跪着为他清理污渍。
“如果你不痛快，为什么不动手。”
“你自己说的，我是你的家人，坎瑞尔，你的哀痛不在我之下……我真佩服你，明明一刻也不愿等待，却愿意为公正暂时放下仇恨。”
男孩知道坎瑞尔怀疑的东西，虽然在那场大火中，他确确实实看见了……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凶手的时候，只有坎瑞尔选择相信自己，最后随着事件进展，一切都指向突然出现的杀生族，以及背后的孔雀。
还有这片羽毛，在那场灾难后唯一留存的证据，不惧火焰，特别是那种特殊的火焰。
男孩举起自己的手，手掌似乎还是染红的，就像那个夜晚，他躺在少女的身边，浑身都是她的血，谁也不能保证在他失去意识后做了什么，他只是跪在地上，用手指抠自己的喉咙，一遍遍干呕，直到自己吐出……
小小的，很小一截，白色的手骨。
“怪物！”
“是他，他就是纵火的凶手。”
“呵，杀生族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杀死了自己恩人的女儿，还有比这更狼心狗肺的东西吗。”
“天哪，他在吐什么！他在吐什么东西！”
眼尖的妇人指着地上，声音颤抖。
“杀了他！”
“吊死他，杀人犯！”
“把他的头砍下来，碎尸万段，食人魔鬼！”
他抬起头，看着……男人脸上他从来未见过的表情。
他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凝固了，被揉成了一团，他只希望自己能瞬间死掉。
“不是我，不是我。”
他开始用无比可笑的动作否定这一切，他觉得自己此时无比丑陋，他想撕下自己的脸，不想让任何人认出自己。
杀人犯……
狼心狗肺……
怪物……
“求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男孩的瞳孔不断放大，极度的羞愧正在杀死他，他张着嘴仿佛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无法呼吸。
他终于昏了过去，可悲的杀生族就像脆弱的凡人一样失去了斗志，逃避……仿佛再次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无论多少次回想，男孩都会充满厌恨，厌恨自我，厌恨他身上流着的血，厌恨整个杀生族，厌恨这个世界。
明王孔雀……她创造出了他，以及这个罪恶的种族，天生仿佛就是为了杀戮而来，他曾如此的相信……他们是无上光荣的战士。
直到现实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在纯粹的野兽意志前，那点可怜的理智，根本无法做到任何约束。
为了战争而生的他们，如果终结了战争，就会创造战争……延续他们存在的意义。
“第一代来到地下的族人们真是明智啊，或许我们本就是阴沟里老鼠，不应该看到光明。因为只是看一眼，就会无法忍受黑暗，可惜……黑暗就是我们本身。”
男人蹲了下来，他一脸狼狈，眼眶上还挂着乌青的伤。
男孩倔强的别开脸，他厌恶这样软弱的自己。
“好了，别闹脾气了，斯蒂拉，我保证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局，我们会一起在场见证，无论是谁。”
男孩擦干了眼泪，他除了羞愧又有了一些复杂的心情，流泪似乎是人类才会有的行为，而他们的泪腺本应只是个多余的组织。
他变得更像人类了。
“那个东西还在你身上吗？”
斯蒂拉点了点头，“当然，它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别想太多，你看看头顶吧。”
男孩抬起了头，只看到天空又逐渐暗了下去，夜幕初现，而群星尚未出场。
“看呐，她还在上面注视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