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若愚
暗红色的星火从舞者下垂的指尖四散，随后借助秋风的最后一声叹息，绽放出最后的火芒。
好像最后一夜的红梅，在朝阳升起的前夕，缓缓凋零了，冷风搜刮着枯枝，摇曳着她焦化的树身，精美的刺绣也被灼烧的黯淡，只有边缘还在被星火蚕食，花瓣的图案被洞穿的火一点点毁掉。
冷夜中，只有一拄着拐杖的老妪，慢慢靠近那即将散去灰尘气旋，拨弄了几下，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脸，顺手抖了抖灰尘。
“你……这是在干什么。”
“当然是虫祝的面具啊，不回收的话下一次祭典用什么。”老妇人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一边说着，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取出一个木匣，就准备将那张脸放进去。
胀衣死死的盯着老妇人手中，然后轻轻的问道。
“可，那明明是她的脸啊。”
“这当然是她的脸，不过以后就是下一任虫祝的面具了，不然你以为，那么多精美的面具是哪里来的。”
胀衣只是站着……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挚爱，被像一摊粘在地板的污垢那样，被一点点擦干净。
她将木匣重重合上，隔绝了那张脸与外界的联系。
男人的脑海中，有一根弦随之断了。
老妇人吃力的直起身子，用拐杖拄稳了，随后颤颤巍巍的向胀衣点头道。
“这次水胀会你准备的不错，上头很高兴，这是要提拔你的意思啊，不像我这个老东西，只管喘气就回本，没有再往上的资本喽。”
“可怜我那不成器的徒儿，明明马上就能开始修口孽，偏偏这时候动了杂念，得了一个烧死的下场，我老婆子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要我从哪里再找个新的……”
老妪啰啰嗦嗦的离开了，只留下男人在冷风中，抓紧了那件雾形给自己披的衣服。
许久之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请节哀。”奕訾脱下自己的帽子，和他并排站在了湖岸。
“为什么……我们只是想过上好日子，为什么，我们明明连尊严都不要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留我们一条生路，命运连一点点的幸福都不肯施舍给我们。”
奕訾叹了一口气，“小人物的幸福啊，连吃饱喝足都能满足，可惜有些人不那么想，他们觉得猎犬吃饱了，就失去了狩猎的爪牙；马匹如果不用鞭子，就会在散漫中失去忠诚。”
男人捡起了地上的一片布料，然后朝着水面松手，看着它如同花瓣一般，在空中绽放起舞，最后落在水面，顺着暗流不断远去不见。
“这里，没有你要等的人了，和我走吗？”
奕訾看着男人眼中燃起的火光，那是荆棘燃烧的炽热，一直蔓延到天际。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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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男孩敏锐的感受到了房间中的变化，他睁开了眼睛。
直到现在，他还对这种生活感到不可思议，不会有人在睡眠时对他动手，没有训练，不用被丢到雪山上自己狩猎。
食物，只需要打开冰箱。
食物，只需要集市补充。
食物，只需要货币兑换。
因此，冰箱、集市、货币也是他最快记住的词汇。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无论是会人工光源，还是通讯设备，还是仿生家庭成员，都不如食物对他的震撼大。
种类，数量，源源不断，没有办法，他看见那些食物橱柜的眼神简直就像是野兽，亚伦不得不拉着他快速离开。
“嗨，早上好。”亚伦向男孩打了一声招呼。
此时，食物的焦香正从桌面上弥漫开，岚的目光锁定了属于他的餐盘。
“那是什么？”
“呃，鸡蛋还有培根，希望你能习惯熟食，因为如果大早上就……呃，可能会对我的视觉造成巨大冲击，我可不想在空腹的时候呕吐，我的胆囊恐怕遭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岚耸了耸肩，“别把我们想成是野人，虽然我们的狩猎冲动会伴随嗜血，但我们的味觉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吧。”
据说关于味觉，是因为那位大人没有办法尝出味道，所以在创造杀生一族时赋予的，不过……这么离谱的理由，一听就是某个族内的老人杜撰的吧。
岚学着亚伦，叉起一块送到了嘴边。
然后。
慢下了咀嚼。
岚：？
亚伦：？
岚：这是什么……
“我说了啊，这是培根和鸡蛋。”
男孩郑重的咽了下去，然后冷漠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作为食物，它似乎美味过头了。”
这算是……一句夸奖吗？
不过看着男孩埋头干饭的姿势，亚伦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如果埃尼阿克听到你刚刚的夸奖，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着，亚伦用汤匙敲了敲桌沿的餐钟，过了一会儿，一个毫不掩饰欣喜的女声由远而近。
只是凭借男孩过人的耳力，来者似乎是在地面上平移。
“你好亲爱的，很高兴我的手艺能被你喜欢。”
高大的金属架子支撑着组成她身体的24块屏幕，她的身体也随着屏幕中的屈膝作出关节的弯曲，她的眼睛们微微弯曲，是很明媚的笑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岚却从中感受到了某种细微的差异。
“等等，亲爱的，埃尼阿克很害羞，请别一直盯着她看。”
埃尼阿克指着右下方的那块屏幕，将那个名字的音调咬的很奇怪，像是一种咏叹。
她将手指继续往下偏移，“忘了介绍了，这是艾～尼阿克↓，这是艾尼～阿克↑，这是艾尼阿～～～～”
听着埃尼阿克雄厚的女高音，亚伦有些无奈的捂着头，“埃尼阿克，别吓到了客人。”
“可是老爷，埃尼阿克和埃尼阿克还有……”
“好了好了，”亚伦作着停止的手势，“去准备一些茶点吧，我想和客人再聊会。”
目送这位高大的“女士”离开，岚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看那些被收走的餐具。随后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看向亚伦，这么早见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
“抱歉，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洛霓，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和你见面，不过命令下达的匆忙，我也没有给她们准备的时间。”
罕见的，岚看到一位年长者正在表达自己的歉意。
“就……为了这个？”
“是啊，无论怎么样，我们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甚至很久成为家人，不是吗。既然成为了家人，就要先互相了解，学着相互关心，不是吗。”
亚伦似乎将这说的很理所当然，但，他明明知道，杀生族是不需要家人的，家庭的概念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无意义的。
不过……
鬼婆的嘱咐又在他耳边响起，她对他们每一个战士的嘱托。
“学习他们的知识，尝试理解他们，把它当做重新适应环境的规则。”
…………
岚想了想，做了一个让亚伦惊讶的举动，他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冷白的皮肤似乎是因为没有接触阳光的原因，与脖子的麦褐色形成对比，他的嘴角坚毅而微微作出弧度，看起来十分冷漠。
感觉……和想象中的，似乎差不多。
“既然，老大，我就换一个叫法称呼你吧。”
“父亲。”
虽然男孩的表情冷清的那仿佛不是什么大事，但亚伦的眼睛却似乎有融化的迹象，那一声的威力，远比他想象中要有冲击。
“也谢谢你，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