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疑心起时天地暗
一场晚宴过后，直至次日天明。
沐羽心事重重地和阿碧，妖圣一起启程上路。
他们带上红目天王赠予的干粮和水，沿毗留城向东行进，茫茫大漠，天昏日暗，漫卷黄沙。
低矮蓬草当路生，荒凉沙丘见风长。哪有毒虫留痕迹，几处蜃貘喷幻气。
行过了大半日，向前走，不见风景变幻，回头望，也早不见了来路。
一路上，几人无话，妖圣只顾前头看路。
阿碧神情恍惚，忽而瞧着沐羽，忽然问道：“你怎么了？”
沐羽只是笑：“没什么。倒是你，一路上又在想什么？”
阿碧瞧了一眼跑远的妖圣，才又对沐羽说道：“很多事情，魔族啊，妖族啊，还有这个妖圣，和……”
沐羽已经猜到了阿碧要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你想问神女和焦仙的事情吧？”
阿碧踌躇着：“十八她似乎对你很有恶意。”
沐羽看着阿碧，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神女，而且这两个神女明显是敌对的。”
“你口中的那个十八，我觉得她并没有那么简单。”
阿碧不解地望向沐羽。
沐羽接着说道：“那个焦仙，是在另一个神女出现前出现的。”
“如果说，焦仙跟另一个神女无关的话，就一定和她有关。我现在回不了自己的世界，也显然跟他们有很大的关系。”
阿碧轻轻摇头，看着沐羽，神情复杂：“我觉得十八是没有恶意的，她可能就是不太喜欢你，所以……”
沐羽眼神笃定，笃定到甚至有些吓人，他盯着阿碧：“阿碧，你不要被她的表象迷惑了。她主动离开，更能证明她心中有鬼。”
阿碧却摇摇头，望着沐羽道：“也许，她只是有什么事要……”
沐羽打断了阿碧，有些不满：“她是神女，神女要做的只有害人的事情……”
阿碧没有再争辩，只是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一片荒芜。
沐羽只看了一眼阿碧，叹道：“在这个世界，我们能相信的人不多，你和我一定要绝对相信彼此。”
阿碧只是瞄了沐羽一眼，没有答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行一段，天色渐暗，这时候不是天黑，而是一场沙暴，即将来袭。
沐羽尝试了几次，想用始源之种搭建一所庇身的木屋，可是根基不稳，立不住。
三人匆忙向前赶路，需得在沙暴到来之前，找到能够藏身的地方。
妖圣等在前头，冲两人挥手：“沐羽大哥，阿碧，快来啊！”
沐羽和阿碧快步赶上去，只见远远一幢土楼，竟在戈壁上坐落，正散发着袅袅炊烟。
那处竟然有一个水潭，四周竟然种起田地，绿树成荫，花草繁茂，赫然沙漠绿洲。
阿碧和沐羽立刻警惕起来，望着那处土楼，妖圣也饶有兴趣地观望着。
妖圣笑着：“咱们运气真好，一出来就有地方休息。”
阿碧只是忧心忡忡地远眺，又瞧一眼沐羽：“咱们去打探一下，也许这里有魔族的人居住。”
沐羽早把始源之种变作了木剑，握在手中，说道：“这一定是陷阱，荒漠之中，哪里来的绿洲土楼。”
“如果有人居住在这里，所图的要么是谋财，要么是害命！”
妖圣瞧瞧沐羽，笑道：“你也太紧张了吧。”
沐羽瞥了妖圣一眼，说道：“你不知道，我那个世界有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妖圣也争辩道：“那你也遭遇过那位人族的禾农前辈，还有熊妖翡华那样的好人啊。”
其实，妖圣自从在猿妖一族那里短暂浮现，就已经觉醒了部分意识，能够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情。
只是沐羽不知道，他有些恼火地瞧了妖圣一眼：“这你都知道？”
“可你不知道，这种地方，就好像“大树底下十字坡，往来客人不敢过。”你掉以轻心，难免被别人害了。”
妖圣瞧着沐羽这副模样，笑嘻嘻地打趣道：“我还知道，阿碧那次亲你，你……”
沐羽面红耳赤，盯着阿碧问：“这你都跟他讲？”
阿碧也有些脸红，支支吾吾地：“我，我……”
妖圣笑道：“你怎么和那个禾农一样口吃？”
妖圣笑着跑开，朝那土楼跑去。
阿碧和沐羽也赶紧追上去，怕他出什么危险。
不远处，一个男人戴着斗笠，穿一身麻布衣，正望着他们。
妖圣在土楼边被沐羽拉住，阿碧也赶上来，他们已经来到一面篱笆墙外，里面就是菜园。
菜园里，种着几种青叶菜，正中竟打了一口井，一个女人赤着脚，正用木桶拴着绳井口打水。
她抬起头，朝他们望过来。
沐羽已经抢先一步捂住了妖圣的嘴，和阿碧一起躲到土楼边。
阿碧小声说道：“他们看起来好像是人族，也许没有什么危险。”
沐羽只说道：“普通人族怎么可能出现在魔族的领地，你们看那。”
沐羽低声说着，手指地面，那一边有一双若隐若现的脚印，向前逐渐化为拖行着什么东西的一条痕迹。
阿碧打量着地上的痕迹，瞧了一眼沐羽：“难道，这次是真的遇见了什么怪物？”
妖圣也疑惑地自问：“还有会变成人族，骗魔族吃的怪物？”
沐羽运转着体内气息，努力感知着，在脚下结成一个法阵以便随时逃脱，嘴上说道：“咱们不要中了什么幻术才好。”
几个人神经紧绷，丝毫没注意到，先前那个女人已经站在篱笆旁，打量着他们几个。
她出声问道：“你们是人族还是妖族？”
沐羽心头一紧，向那女人望去。
她赤着脚，一双大长腿遮盖在麻布裙下，上身只一件抹胸，肌肤雪白细腻，口鼻娇小，丹凤眼，盘发髻，戴花环。
沐羽不由得紧张起来，催动起脚下的阵法，试图带着阿碧和妖圣离开一些。
只是，任由沐羽怎么催动体内气息，灵阵也没能启动。
妖圣只痴痴地望着女人，阿碧也有些失神。
女人莞尔一笑，望着沐羽道：“远方的客人，在这荒漠里想要施展灵术，是需要很强的控制力的。”
阿碧望着女人：“我叫阿碧，是狐妖族，您怎么称呼？”
沐羽瞧了一眼阿碧，忍不住心里埋怨：怎么一上来就先自报家门了。
妖圣也得意地说道：“我不是猴子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妖族的妖圣哦！”
沐羽忍不住揪了一把妖圣身上的毛，心里怒道：你这还不如我家阿碧呢！
女人朝几位各自屈身施礼：“魔族风里希见过各位客人，欢迎来到雷泽居，各位一路辛苦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或者住上几天。”
风里希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沐羽身上。
沐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打量了风里希：“人族沐羽。”
风里希有些疑惑，笑吟吟地说道：“真奇怪，怎么一个人族和两个妖族也会在一起。”
阿碧看着风里希，心中就充满了亲切感，陪着笑：“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妖圣更是凑到风里希跟前：“故事很长的，你要听吗？”
沐羽都怀疑阿碧和妖圣被风里希施加了幻术，打量着她，心中暗道：你这搞不清别人的来路，就把别人当作客人的魔族才最奇怪吧？
不曾想，风里希笑着回应：“不奇怪，雷泽居愿意接纳一切种族的任何客人。”
沐羽一惊，又想：这魔族难道能够听到我的心声？
风里希笑意盈盈：“正是。”
沐羽一下子紧张起来，后退了两步，阿碧和妖圣也都看着他。
沐羽盯着风里希，问道：“你真的能听到我的心声？”
阿碧和妖圣瞧瞧沐羽，又望向风里希。
风里希自然又是点点头：“这是我的天赋之一，只可惜，我无法自己控制它。”
妖圣上前拉住风里希的手，贱兮兮地笑道：“真是了不起的能力啊？”
阿碧也望向风里希，目光闪躲。
风里希朝妖圣笑笑：“我已经有伴侣了，对什么妖圣的名号和力量也不在意。”
她说的妖圣尴尬地后退两步，又瞧瞧阿碧：“阿碧小妹妹，这种力量，也不是那么好的。”
阿碧低下了头，脸红不已。
沐羽只觉得蹊跷，信不过风里希，望着她。
风里希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和你的朋友的，哪怕用这种能力看透了人心，我也不会像你想的那样，黑化？”
“黑化是什么意思……”
“哦！”
风里希几乎可以做到自己和自己对话，因为她只要问出一个问题，立刻可以得到答案。
只要她问的那个人想到了答案，她立刻可以知道。
沐羽此刻也相信风里希是没有敌意的，他一把拉过阿碧，双手摁在阿碧肩头，盯着她，故意对风里希说道：“你现在猜猜，我在想什么？”
风里希也十分乐意向往来的人，展示她的力量，她看着沐羽，开口说道：“你在想……”
“这个风里希要是真的能看穿我心中所想的话，她应该能看出我喜欢阿碧吧！”
“遭了，她真的看出来了。”
“她果然说出来了，阿碧听见了，阿碧脸红了，怎么……”
沐羽羞红了脸，赶紧伸出一只手打断风里希：“风里希姐姐，别说了，别说了，我服气了。”
阿碧此刻埋怨地瞪了一眼沐羽，沐羽也明显有些慌乱。
倒是风里希接着说道：“这个沐羽，用这种方式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他……”
阿碧也赶紧讨饶似的望向风里希。
风里希只是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我是魔族的地幻魔种，能看透人心是与生俱来的。我和我的伴侣在这里建立了雷泽居，为的是能够帮助经过这里的生灵。”
沐羽疑惑地望着风里希，只觉得她的理由似乎过于牵强。
阿碧看风里希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又朝她笑着。
妖圣此刻只是打量着阿碧和沐羽，心中有些不满。
风里希接着解释道：“其实我也有私心，只希望有人能治好我这看穿人心的疾病。”
“病？”沐羽有些疑惑，瞧着风里希。
这看透人心的天赋要是陆晓柒得了，恨不得敲锣打鼓的庆祝，怎么在风里希口中，还成了病。
风里希继续解释：“你们不知道，这看透人心的本事，与其说是一种恩赐，不如说是一种诅咒。”
“你看透了人心，便已经失去了许多惊喜和希望。你便少了许多情感，任何情感在你面前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有人会觊觎你的力量，希望能够为他所用。有人会忌惮你的力量，躲着你，怕着你。”
“那种孤独感会伴随着你，直到永远永远。”
阿碧有些感伤，望着风里希。
沐羽还是不太理解，只觉得风里希有些太夸张了。
妖圣倒是很无所谓，反正在他看来，这种能力如果用来和沐羽下棋，倒是不错。
风里希引着几人上了土楼，为他们分别安排住处，看着他们各怀心事的模样，也不禁叹了口气，说道：“过往来这里的客人们，也都和你们差不多，往往各怀心事。”
“只是，我要劝你们，任何事，都比不上眼前人。虽然黄沙漫天，不见前程，可黄沙之下，走好每一步，才是最紧要的。”
几人纷纷点头，只是心里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旁人一两句就能够放下的。
纵使像风里希一样，能够看穿人心，也不是能事事通达。
沐羽和妖圣一起住在二楼北面，阿碧就住在隔壁。
沐羽看着妖圣，却忽的笑出了声。
妖圣疑惑地看着沐羽，问道：“大哥，怎么了？”
沐羽说道：“那风里希能够看穿人心，可却还是有一个疑问不曾回答。”
妖圣瞧瞧沐羽：“怎么？”
沐羽瞧着窗外，天色逐渐暗沉下来，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土楼边的痕迹吗？”
“她口中的那个伴侣，似乎也还没现身。”
妖圣打量着沐羽，忍不住称赞道：“真不愧是你啊，大哥。”
阿碧也才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忽然听见敲门声响。
“阿碧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