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诡廷子登第承父志 旧朝客隐世展大局
金榜出了之后，文武一甲的名字传遍了晟，长晏殿前洛明屺被破天荒地宣了两次的消息却被太祖苏彻拦了下来，只放出了文考一甲三人的文章。
有见过二人样貌的贵族子弟争相送来了丝帛珠玉或是银两，讨好两个中了一甲，前程似锦的少年人，洛寒都没有收，陈臾若是看到了实在喜欢的物件，还是留了下来。
那一天的夤夜，武状元陈倾之手中拿着那枚令牌，躺在床上，久未入睡。他蹙着眉，声音如同虎的鼻息一样，低声说着：“爹，御前侍卫陈倾之，到凤棂了。”
他忽地坐了起来，喘着气，对面的窗户没关，正看到外面的夜空中，有一颗星掠过。
当年，天真地忠于锽朝的许承，也是从这里做起。
翌日，洛寒和陈臾穿着布衣，先是到了醉吟巷中的一间小宅邸。
门面不大，没那么引人注目，但内部设施很齐全，也很整洁。醉吟巷位置很好，环境也不错，洛寒对这里的印象很好，直到他听到要一百五十贯钱的那一刻。
“一百五十贯？！”陈臾的反应比洛寒还激烈——这种规格的小府邸，在晟一般也就一百贯钱，算在晟初，物价还未完全恢复的时候，一百三十贯也顶了天了。
老房主今天没在，只听房牙子一拍手，表情有些狰狞：“哎呦，这位爷，想必您就是当今武状元吧！您想想咱这是啥时候啊，啥东西不贵啊，这边儿这间呐算是我最近见过的顶好的了。这行可不好混呐，看您也不是穷主儿，您就让我多赚点儿吧！”
陈臾刚要争辩，却被洛寒拦下了，听他说道：“一百五十贯可以，但能不能请你帮我们先把宅子收拾出来，钱要过两日，我自会交的，请您相信明屺。”
“哎，还得瞧咱们探花郎啊。这样，您二位可以先去城里逛逛，这间呐，保准今晚前给您收拾出来。”房牙子又一拍手，“那敲定了啊，您看这钱，什么时候能给啊？”
洛寒沉思片刻，陈臾便在一旁看着他。洛寒伸出一个巴掌：“五天。”
“得嘞！”房牙子喊了一声，便进了门，“定了啊！”
房牙子刚进门，又听巷口有人喊着洛寒陈臾的名字，声音甚是熟悉。二人转头看去，却看到了先前给了他们各四十贯钱的富商杨青浦。
杨青浦两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洛寒的胳膊，带着笑靥的声音像是比之前在医馆的时候年轻了十岁，甚至有些失态：“哎呀终于找到你俩了——洛明屺，我就知道你有出息！还有倾之，好武艺啊！”
二人正要行礼道谢，便见杨青浦将洛寒拉得更近了些，声音缓和了些，看了看陈臾，最终眼神还是固定在了洛寒身上，回归了一个长辈的语气，说：“明屺啊，你是少年才俊探花郎，有才又有善心，将来是要当大官的，不知你看得上看不上小女酥儿”
陈臾在一旁眉头一皱，低下了头：“咳，明屺，叔夜巷其实我自己去也行。”
洛寒被夹在两人中间，先朝着陈臾点了点头。
陈臾嘴角一扬，转身走得飞快。
然后洛寒又朝向还抓着他手臂的杨青浦，带着微笑，说：“只是不知令爱是否看得上明屺？”
杨青浦眉心微锁：“啧，这叫什么话。你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该受多少京城女子倾慕啊，这是我家酥儿的荣幸。”
洛寒没有崩住笑声，谦虚地说了一句：“明屺不敢。”然后跪地行礼，道：“多谢先生。”
杨青浦开怀笑着，扶起了洛寒，应了一句：“下回叫岳父——你看哪天合适，挑个日子赶紧把婚事办了吧。”
“明屺全听岳父大人的。”
醉吟巷中，杨青浦仍在笑：“那便就在一个月后的上元灯夜吧！”
“是了。”
“好！刚才听你和倾之还有事是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改日到我府里与小女再见一面啊！”
“好。”洛寒拱手行礼，见杨青浦简单回礼后，便又跑出了醉吟巷。
洛寒看着杨青浦有些臃肿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句：“还是没好意思借钱，看来，只能让陈臾开口了”
叔夜巷中，人很少。暮冬，巷子两旁的杨树枝条上挂着新芽。
陈臾走在枝丫的荫蔽和光影的交错中，他知道洛寒一定会同意的，他自嘲般笑了笑：
“杨酥儿，祝你幸福；明屺，祝你幸福。”
他当然记得医馆中那个女孩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几乎每个时代，比起学武的那些“莽夫”，少年书生总能更深入人心。就像那句“宁做探花不当状元”一样，就是从古至今的沿袭，却只能逆来顺受。
叔夜巷中的某扇门前，他停住了脚步，心中补了一句：
“明屺，好好对她。”
然后，走进了那扇门，砍了几回价，将价钱压到了九十贯，五天内付清，于是买下了这间同样不大的宅院，但不包括里面剩下的一些贵重奢华的家具，这样可以省不少钱。
他在宅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出了门，正看到洛寒跑了过来，喘着气，很是兴奋地说着：“商量好了，上元节那天晚上成婚，你要来啊！”
陈臾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下，又立即自然地笑着：“百年好合啊。一定来。对了——叔夜巷这间我商量到了九十贯，现在我还差三十贯，你哪儿是不是差的更多啊，你有什么主意吗？还是要等后天上了岗之后预出工钱？”
洛寒迟疑片刻，还是说：“就算预出工钱也不够的。我想的是先找杨家去借一些，但”
“我可以去。”陈臾没等洛寒说完，吐出一句。
“这不好吧，毕竟我需要的更多”
“你要多少？”陈臾没理洛寒，又问道。
洛寒又在迟疑，然后吐出了一个数字：“八十贯”
“好。”陈臾应了下来，又笑了笑说，“哦对，你们翰林院是明天再领官服吗？我今天就要去拿侍卫腰牌，晚上还要巡一圈路线”
“你去忙吧，借钱的事不行我去。”洛寒回应着笑了笑。
“不行，我去！”陈臾斩钉截铁，转身便出了叔夜巷。
洛寒无奈摇了摇头，还是回到了清丰客栈，退了自己的房间，又瞟了一眼院中的大灰马——陈臾还要多交半天的客栈钱
当初有人赠礼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如今这巨大的开销呢
洛寒叹了口气，还是打算去一趟杨府，想着不要麻烦陈臾了。而到了杨府门口，却正好看见陈臾刚走出杨府门，像一个小偷一样四处望着，看到了洛寒。
他“哎”一声，手中拿着两张总共可以兑到一百五十贯钱的纸钞跑了过来，递给了陈臾，带着有些憨的笑容喊着：“哎，明屺，杨少津杨大人果然是个大好人啊！可大气了！”
洛寒懵了一下，没想到陈臾做事这么麻利。
他还是接过了那张值一百贯的纸钞。陈臾自己收下了那张五十贯的。
洛寒向陈臾身后的杨府望了一眼，门缝中有一个人影正向外看着。洛寒错开身子，向杨府拱了拱手。
杨府中，大少爷杨楫冷笑一声：“真没想到这怂小子能上一甲。”
杨酥儿站在一旁，笑言：“哥，我就说吧！”
“那他为什么不进来呢？”
“他定是还有要事要做嘛。”
门外，一个差役跑了过来，到了洛寒面前：“大人，翰林学士空澧空大人请您去一趟翰林院。”
洛寒看了一眼陈臾，将手中的钞票递给了陈臾：“帮我付下钱，来活儿了。”
北疆，酆山。
某个不知名的黑衣隐客手捧一纸文章，口中正喃喃：“《国论》？呵，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