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表忠心白狩安殉国 叹少年龙纹剑陪葬
俞唤仓促回了城里,留了二十个铜币给店家,到了厩中解了缰绳驭快马回了艽渡郡都承晦。
同那衙口护卫相对笑了笑,又入堂面见了太守苏彻。
“臣方去了岿灵郡都甫津,见到了一人名为青阳锦,字玹音。那人忠于旧锽,且会些道术轻功,已经灭了先前几路到甫津的探子。臣只是想说,若是陛下近日打算攻打岿灵的话,还请陛下多备些人马,以应不时之需。”
苏彻点点头,案上的卷收了大半:
“多谢俞将军。还有,往后,不必如此拘谨”
“君臣有别,在所难免的。”俞唤应得迅速。
苏彻轻叹了口气,又收了些刚阅过的卷册:
“其实”
“陛下若是没有其它事的话,臣就告辞了。”
苏彻咽了未说的话语,转道:“你在凤棂事务繁多,几日奔波,将军辛苦了。”
“承蒙陛下抬举,为摧哀帝庸政,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皆是应当之举。”
“我自会依将军之谏,打点攻岿灵之计的。”案上文卷,苏彻已打理得差不多了:“不知将军可愿在承晦再歇息几日再去?”
“不必劳烦陛下了,臣俞唤,告辞。”衙堂之上,俞唤方起了身,拱手告别。
苏彻以同礼回礼。
“凤棂诡廷司长卿的位子,一直是你的。”
“谢陛下。”
俞唤传身出堂,从奉华沿海绕路策马归了凤棂,已是多日。
不敢再耽搁,初至凤棂都,俞唤便快马到了凤棂南门驻军营中,寻到副将白翊,将他召到自己帐中,询着近日朝中情况。
白翊便道:“将军近几日不在朝中,哀帝竟当众问过我几次,我皆以身体抱恙推脱了。”
俞唤点了点头,摘下了金盔,笑着说道:“奉华涯江那边下了大雨,我策马奔袭,你说,我头上,是汗多,还是雨多呢?”
白翊一愣,看了看俞唤头上的黑发:“将军说笑了,这我怎会知晓。”
俞唤看了眼白翊,和声道:“那你说,朝廷上是文官多,还是武将多?”
顿了顿,白翊又道:“锽尚武,自然是武将多些。”
俞唤一笑:“那这些武将中,有多少,是忠臣,多少,又是奸臣呢?”
白翊抬头又看着较自己高些的俞唤,默然许久。
“你辛劳多日,替我执掌南门驻军,对于麾下兵士,应当有所见解吧。”
白翊仍是沉默。
“直言便是。”
白翊咽了口唾沫,道:“臣以为,凤棂东、西门乃是交通要道,南门多是四方消息出入所用,因此南门驻军军力自然不如东、西门驻军,但论忠奸,自必是三门中居首的。”
俞唤盯着白翊的双眼:“故,你认为,全军皆是忠于大锽的?”
“是,将军。”
俞唤“哦”了一声,呼了口气:“狩安啊。你做我副将,几年了?”
“想来约有四五年了。”白翊回得痛快。
“可否想过,将有一日,你我对峙呢?”
白翊立在军帐之中,垂首似是冥思。
“没事。”俞唤笑了笑:“随口一问。你觉得,身为将领,怎样才能救全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护城,平乱,保天下安定”
“甫津吗?”俞唤忽插上一句。
白翊又是一愣。
“青阳锦?”
白翊滞然。
“没事,我不觉得你们所为有何不对。只是,我认为,或许这个朝代已经腐烂了,我们或许可以另起江山,这样,那些寻常百姓便能够获得一个更加光明的新的生活。”
“将军,您”
“若是为了万民,背了叛国的名号,也没什么。你是个忠臣,在我麾下多年,也苦了你了”
“将军,我并无任何”
“你长在奉华。那边也少些驻军,你过去,离菡山也近些,多去找青阳先生谈谈,也不是不好。”
俞唤说罢,挥了挥手,唤白翊出帐了。
白翊跪地三叩,将缨取走,将金盔留在了帐中俞唤身前。
“谢将军”
帐外拂过清风,迎白狩安策马离了凤棂都。
俞唤长叹口气。
忽听帐外侍卫喊道:“程程先生求见。”
俞唤闻道,整了整衣冠,掀了帐帘,见帐外立着一位谋臣衣着,面容似年轻俊朗的中年人。
朝中议郎,近日驻军老谋士告老还乡,便让程替上了位置。
“程先生快请进。”俞唤将程引入帐中,又倒了茶,了当问道:“何事?”
程恭敬接过温茶,又顾帐外无人,便拿出了一块令牌,正是诡廷司纹样:“我刚才一直在帐外,听得将军令白狩安白副将归了奉华,可需路上截杀?”
俞唤注视片刻那令牌,确认无误,便道:“无需,他跟随我多年,要保他性命。只是,路上可作山匪冲出,断他左臂,以免日后开战对我们不利。”
“诺。”程又顾了顾帐外,收了诡廷司令牌。
“你在朝中为官,有官位之便,可否给我关于江玄江墨漩的所有资料。”
“俞将军,我仅是个议郎,需向中郎将请示,时间要长些。”
“尽快。”
“诺。”程起身告退。
俞唤仍在帐中,唤侍卫取了五只信鸽,写了同样的内容绑在了信鸽脚上,信上:
南门驻军副将白翊狩安,心在复锽,近日将抵奉华郡。
五只信鸽陆续腾空,沿了五条不同的路线,去往艽渡郡都,承晦。
甫津涯山,青阳锦踏叶而起,抬手摘下了一只信鸽所携的信
涯巇上空,白鸽翱飞,温带山麓脚下,绿草布满平野,骏马载着军士,走走停停。
艽渡,哀帝永丰六年。
苏彻自然记得清楚。
那是正月。
寒江洛泽,雪落满山。
这个新岁之日,过得也不踏实。艽渡奉华边境,剑拔弩张。南门驻军的信鸽来回飘飞不断。
苏彻看着奉华旷野上失了左臂的白翊,腰间一支质地样貌皆似是有些特殊的红缨,右手紧执一把长枪,枪尖迎寒光,朔风铮铮。
战马啼鸣,号角四起。
苏彻亲率兵马出战,只愿一战攻下奉华。
奉华驻军中,自然也有些心向叛军之士,白狩安力不从心,一溃再溃,到了秦淮江边,再往后,便是奉华郡都朝轩了。
朝轩若是丢了,奉华也自然散了。
即使剩下些小城,也无力抗衡。
白翊领着些忠将,立在秦淮江前,炯然盯着面前气势如虹的起义军。苏彻执剑立在阵中,弓箭手箭搭弦上,势如满月,逐步逼近。
此刻,长契宫哀帝高坐殿上,谒者方传来战报,却是道:
朝轩已被叛军攻占。
哀帝挥挥手:“撤了岿灵的驻军,加驻涯巇凰廷两郡。”
“陛下,那西边”
“西边可有叛军?”
“暂无。只是往日叛军或是要攻”
“那到时再说吧。”
“诺陛下。”
哀帝谕了众臣退朝,众臣行礼退了,哀帝一如既往地饮尽了酒,归了寝宫,歇息片刻便取了宫往了苑囿,宫外众臣一如既往地议论纷纷。
而奉华秦淮江前,白翊仍率零散的少许兵马奋力举械抵挡。
秦淮的冰面甚是将被满腔的热血融开似的。
朝轩守城一战,双方自然皆是死伤惨重,白翊防线渐渐后压,近是踩上了秦淮江上冰面,只是起义军先锋军的劈砍不知是因疲惫或是撼于白翊兵士的勇猛,略慢了下来。
白翊麾下兵士仅剩了几人,竟是又压上了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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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秦淮凄寒,朝轩静谧。
凤棂南门,程立在将军帐中,身前俞唤坐了许久,捧了他寻寻觅觅而来的江玄资料。
“羽林军司戈。”俞唤喃喃道:“他是禁军的人?”
程只是行礼,不知作何应答。
“就这些吗?”
“是,将军。”程恭敬答道。
俞唤点点头:“那就是他了。”
“谁?”
俞唤瞟了一眼身前帐中的程,谋士立即躬身行礼以作赔罪。
“青阳锦。”俞唤还是答大都。
“青阳锦?”
“亦是江玄,现在当了岿灵甫津的武神。”俞唤合了卷简,递回给程,“只是这卷上写道江玄早已战死。”
“那是为何?”
“他没死”俞唤话未尽,帐外忽传侍卫声响。道:“奉华战报。”
俞唤掀帘唤他进来,那侍卫念道:“白翊战死,朝轩沦陷,奉华已被攻占。”
俞唤闻此,顿了顿,同程相视片刻,随即拿了一把龙纹剑,着了金盔甲胄:“备马,启程。”
侍卫行了礼,迅速出了帐。
“何处。”程问道。
“奉华岿灵,都要去一趟。”
两匹良马,已停在帐外。
“先去何处?”
俞唤呼了口气,轻声道:“奉华,朝轩。”
平野上空战后信鸽飞出,落在朝轩城中:
狩安尸首已在承晦衙中,将军若望要回,自行来取便是。
苏彻暮明 书。
二人凭了诡廷司的令牌,落户城中。
“苏太守消息真是灵通。”程驻马城中,手中捧着那封信笺。
秦淮战场还未打理,四面都暂时警戒上了,程同俞唤踏到冰面之上,认出些曾在朝中为忠将,后却被调到奉华驻守的兵士。
略感伤怀,只是终究是大道不同。
俞唤忽地驻在了一具战死的尸体前,那尸体面朝上,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龙纹剑——他再熟悉不过的一把龙纹剑。
艽渡起义军之中,衙前佽飞若非后备,本不该奔赴前线,那孩子悄悄随了常备军,到了奉华,便带着他的那把剑,葬在了这里。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锽朝覆灭,天下太平。
俞唤长呼口气:“带他们,回家。”
“诺。”
“我去趟承晦。”
程躬身行礼,看着俞唤回了朝轩,又策马而出,经过秦淮战场时,驻了片刻,马蹄放得很缓。
他还是带回了白翊的遗体,同那些魂断沙场的将士,无论是起义军的,还是白翊麾下的,皆葬在了寒冬之中。
而城中的百姓,算是安稳过着元日的夜。
俞唤程又在朝轩歇息几日,慰抚了亡将的亲眷,又快马从涯江郡西部的平原绕过了奉华岿灵交界的山脉,到了甫津。
菡山。
青阳锦倚在寒树枝端:
“来了?”
他收剑入鞘,双手交叉在胸前,飞身下树,到了俞唤程二人身前:“何人?”
“随行谋士。”俞唤答道,又掐了一把身旁程的手臂。
“程,字迹明。”谋士行礼道。
青阳锦端详片刻:“朝中议郎?”
“正是。”程自然明白了俞唤的意思,便不再做太多声。
“何事?”
“你没有去奉华助白翊一臂之力?”
“没有。”
“既是皆为忠锽将,为何?”
“我只管岿灵甫津战事。”青阳锦说罢,迈步掠过程身侧:“若无它事,告辞。”
俞唤二人转身望去,已不见人影。
一棵枯树枝头,青阳锦踩着枯枝,手中拿着一块令牌;
“诡廷司?有趣。”
“程议郎。”他又喊道,令牌落下,砸在程身前。
程抬头望去,仍不见人影。
他俯身捡起令牌,放回腰带中,玉制带钩精美异常:“走吧。”
二人长街策马,离了甫津。听得城郊那店家喊着:“多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