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许咬
冷风裹挟着树上最后一片树叶缓缓落下,飘到肩膀上。
余崇单手抱着画,用另一只手将肩膀上半黄的树叶拍落,穿过垂花门,进入内宅,直直朝上然居走。
路过书房,正好碰到月荷。在月荷过来行礼的间隙,随口问:“母亲在上然居吗?”
月荷摇摇头:“老夫人今日一早便出门了,奴婢这几日身体不便,老夫人就让奴在府中休息,让月青陪她去了。”
余崇点点头,将手中的画抱紧,“你既然生病了,那就去休息吧。”
他本想将这幅刚从落云阁拍回来的徐先生的画送给母亲,让她开心开心。
可母亲不在。
已经立冬,虽然没有下雪,日头也高挂上空,迎面吹来的风依旧很冷。
转眼间,离攻破琉城已经过去月余。
太上皇没有死,只是先前本就病着,又被关押这么久,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现在在宫中用药养着。
他昨日才入宫看过,老人脸色看起来比刚被救出时好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早在五日前,收到了男主成功镇压荣州叛军的消息,太上皇喜极而泣,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亲自写东舒班师回朝的诏书,想必今日也快到京城了。
潜入琉城的那一晚,在太后所在的那间房间里,他出去解决完一些麻烦后,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心里觉得不对。再次进去时,便看到令狐槿倒在地上,太后已经被进入的大永士兵拿下。
他心急如焚扑过去检查令狐槿的状况,发现对方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等到局势好转,琉城基本被控制,陛下也在一处小房内被找到,才将令狐槿抱回他们所住的那间小客栈。
令狐槿昏睡了一天一夜,余崇反复检查他的情况。
确实没事,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信不过自己,余崇正要去找大夫给他瞧瞧时,令狐槿却忽然睁开眼。
对方眼睛里显然没有一点困意,看起来早便醒了,只是一直不肯睁开眼。
也不知他出去后,太后与令狐槿说了什么,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精神恹恹。
令狐槿不肯与他说,余崇也不去问。
每个人都会有不愿说的事,即使是挚爱之人。
当然,令狐槿若是愿意与他说,不什么都自己憋着,这无疑是最好的。
回到京城后,他担心令狐槿,每隔一两日便去太尉府看看令狐槿的情况。
可令狐槿刻意躲着他,以各种理由推脱,把自己关在房中半个月才肯见他。
阴郁来得猛烈,去得也快。
很快,余崇看到他身上的阴郁之气一点点散去,渐渐恢复从前的状态。
他心中依旧有些放心不下,直到看到太尉府的练武场上又多了几个被打断的木人桩,才放心下来。
令狐槿只有生气愤怒的时候才会通过暴力的方式发泄。过度悲伤,他会把自己关起来,估摸着在偷偷哭鼻子。
这是他和令狐槿在一起这么久,摸索出来的经验。
太上皇被救出,男主成功镇压荣州叛党,令狐槿的情况也慢慢好转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终于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
盯着地面上打着圈儿的树叶,余崇心中感慨。
原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久了。
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有了喜欢的人,经历过胆战心惊的厮杀,也体会过软绵如云的温柔
思虑如潮水,在脑海中一阵一阵的翻涌,余崇回过神来时,也不知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脚下升起微微麻意。
放松下来,他竟有点想饮酒的冲动。如是想着,竟真的迈开脚往厨房走去找酒。
正在厨房忙活的吴婶听后,顶着张不可思议的脸去给他拿了几瓶桃花酿。
吴婶说这是她自己酿的,度数低,最适合他这种不经常饮酒的。
提着酒来到小院,随便找一个石凳子坐下,将装着酒的小瓷瓶搁置在桌面上。
拨开其中一瓶的盖子,拿起瓷瓶对着瓶口闻了闻,与先前在宫宴里喝的那桂花酿不一样,这酒味确实淡许多,更多的是桃花的清甜。
瓷口抵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不辛辣,味道与它的气味一样,只有桃花的清甜。
像在喝果汁一样。
可酒终归是酒,滑到腹中的酒变得有些辣,但并不难受,是他可以接受的程度。
度数确实不高,余崇连着又拨开两瓶,本来头有些昏沉,风一吹,便又清醒了过来。
可冷风过去后,清明的大脑又重新昏沉起来。
或许他真的有些醉了,一开始风吹过来还能让头脑的昏沉感降下,现在似乎不行了。
果然是醉了,还出现幻觉了。
他看到令狐槿站在自己面前。
动用内力将那股酒劲儿压下些许,余崇瞳孔聚焦一看。
是真的,不是幻觉。
“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他话才说完,就听到令狐槿带着疑惑的声音传来:“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么?”
余崇放下瓷瓶,动用内力压制也只能保持比方才清明几分,依旧不能做到十分清醒但也足够了。
余崇费劲得想了想,他好像确实让令狐槿有空来找他,要带他去看什么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有些想不起来了。
“你还会喝酒?”
令狐槿随意地坐在余崇对面,探头在拨开盖的瓷瓶口上闻了闻。
一闻到酒味,令狐槿想到先前在宫宴所出的那些糗事,不由得皱着眉将头收回。
自从琉城回来,他一直为太后所说的那些话所困扰,又不想负面情绪干扰到余崇,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悲伤欲绝的时候,也只能窝在被子里,偷偷落泪。
或许太后说得对,他就是个无用之人。
期间余崇来看过他很多次,可他不想余崇看到自己如此窝囊的一面,只好想方设法拒绝见面。
直到察觉自己状态好点,才敢见他。
……本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心中有些难受罢了。
那时,令狐槿不知道该怎么和余崇解释为何一直不肯见他,好在余崇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只是问他近况,拉他去街上散心,买了一堆东西投喂他。
余崇貌似不需要他的解释……令狐槿暗暗松口气,可内心总有些心虚。
其实,这次来找余崇,本想跟他道声谢,顺便聊聊天。
只是来得好像不太是时候。
令狐槿目光从瓷瓶移向余崇,看到他脸上有些红,大概是醉了,估计不能正常交流。
“你醉了?”
令狐槿试探地开口。
“没。”余崇立马开口应答,“只是有些晕,记忆变得有些差,但脑子很清醒。你想说什么,现在便可以说,我会记得的。”
令狐槿不太相信他的话。
醉酒的滋味他可体会过,只喝一点点便会头晕眼花,脑袋空白。余崇喝了这么多,肯定已经醉得云里雾里了。
“你有没有什么理想?”
思考片刻,令狐槿随便挑了个简单的问。
“理想”余崇想了想,摇头:“貌似没有。”
“不过,保护好身边重要的人,算吗?”
令狐槿纳闷地看着他,好像确实没醉,说话都不断续,脑子也没有变笨,良久才回答一句:“勉强算吧。”
久久等不到余崇开口,令狐槿再度转头看他,发现他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干燥的冷风将倒在石桌上的空瓷瓶吹得来回转圈。
令狐槿止住声,注视着余崇慢慢合上眼,垂下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看到余崇似乎睡着了,令狐槿轻声喃喃:“余巍明,我喜欢你,仅你一人。”
心脏跳得有些快,可余崇是真的睡着了,没给他半分回应。
令狐槿微微宽下心,突然看到打着盹儿的余崇一动,紧接着滑落凳子要往后倒。
他眉心一跳,当即跳起,越过去一把将余崇拉住。
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余崇忽然睁开眼,手腕被余崇反手拉住。
余崇用足了力气,被他这么一拉,令狐槿来不及稳定身形,随着他的动作往前倒。
现在的站位,余崇明明能避免他们都栽在地上的后果,可他却没有动作,两人齐齐落地。
来不及护住余崇的头,只听到“咚”一声闷响,估计被砸得不轻。
“骗子。”
令狐槿从他身上爬起,尽管嘴上这么说,还是伸手将余崇拉起。
余崇乐在其中,似乎没有痛觉,说:
“我听到了,你说你喜欢我。”
令狐槿怒不可遏:“你听到便听到了,我就是说了喜欢你,怎么样!”
“那就亲一下吧。”
令狐槿有些错愕地看着余崇,套路不应该是这样的。
安静半晌,令狐槿支支吾吾回答:“亲就亲。”
总觉得自己被套路了,令狐槿警惕地看着凑过来的余崇,警告说:“不许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