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上一次来海都市协助调查时, 萧矜予并没有进入清除小队总部。
大多城市的用户委员会、清除小队和逻辑研究所，都建立在一起。
海都市是个例外。
海都市清除小队的总部伫立在高耸陡峭的海崖上，逻辑研究所则在它下方的空心山崖中。但用户委员会却与两者都相隔较远, 单独设立。
乘车抵达小队总部, 萧矜予和赵狠刚下车，平头青年便大步从白色小楼里走出。
徐启：“好久不见！”
赵狠哈哈笑道：“好久不见。”
萧矜予朝对方点头示意。
徐启和赵狠十分熟悉，两人很快勾肩搭背。他领着两人走进安静秀雅的三层白色小洋房, 一边走，他一边道：“这次麻烦你们再过来一趟了。最近海都出了很多事，张海象越狱、审判法庭被盗取, 以及前天刚发现的——A55猪猪香波失踪。每件事都让我们忙得焦头烂额, 都是大事。”
徐启简单地讲述了一下张海象和审判法庭的事件。
大致情况在来的路上，赵狠已经给萧矜予讲解过了。徐启道：“……这三件事里，张海象越狱很严重, 但不致命；猪猪香波失踪, 需要警惕，也不至关紧要。因为哪怕是一个五级用户的死亡，也不会影响大局。
“只有审判法庭。”
徐启神情倏地冷峻，他语气沉重：“由于审判法庭失踪，霍兰絮的执行期暂时延后。这还不重要, 重要的是，海都市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审判法庭了。而且谁也不知道张海象偷走审判法庭后, 到底想拿它做什么。”
萧矜予心思微动，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脸色凝重的徐启，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赵狠曾经说过, 华夏一共有九大城市拥有审判法庭。
这说明审判法庭不是唯一的, 至少有九个。这不是一个污染物, 却能出现九个，那么它肯定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既然是人工制成的，为什么现在不能出现第十个？
审判法庭，审判之矛。
世界上不会再有第十个审判法庭，是否是因为审判之矛无法制造出第十个审判法庭……
宿九州会逻辑崩溃？！
心中早已闪过千种思绪，明明没有人说过审判法庭是由宿九州创造的，萧矜予却突然产生了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的想法。回忆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化信息，没有得到确切的线索，可一切却都指向这个答案。
赵狠担忧地询问着审判法庭的消息，徐启也忧心忡忡，无奈解答。
忽然，青年平静的声音响起：“确定是张海象偷走的了么？”
徐启愣了愣，回首看向萧矜予：“暂时还不能确定。”
“那确定这个人是张海象了吗？”
徐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和宿上校的反应一样。宿上校抵达海都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被抓捕的二级用户是否真的是风吹屁屁张海象。我们只能说，99.99%可能，他一定是张海象。因为，他拥有‘风吹屁屁’这条逻辑链。”
萧矜予凝眸沉思，正要开口。
徐启先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有没有验DNA？”
萧矜予：“……”
他确实想问这个，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方法。
萧矜予：“你们有张海象的DNA吗？”
徐启叹气道：“当然没有。又不是□□，委员会不会闲着没事收集每个用户的DNA，这也算侵犯隐私了。”
三人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
张海象是否是本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人已经越狱跑了，哪怕他们现在真的找来张海象的DNA，也无法进行检验。
徐启：“这次请你们来，是想对上个月，也就是11月12号，在海都咖啡店里发生的事，再做一个详细的总结。同时，我们请来了A78‘梦想家’，帮忙还溯你们当天的所见所闻。”
11月12号。
萧矜予眸光闪动。
赵狠轻轻颔首，诧异道：“梦想家来海都了？也是，如果她出马，可以仔细还原那天的所有细节，万一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疑点，她都可以精密地找出。”
萧矜予：“梦想家是……”
声音陡然停住。
赵狠咦了一声，打开自己的手机。与此同时，萧矜予也口袋里拿出手机。
半晌后。
两人抬起头，互视对方，异口同声道：
“找到了！”
“不是污染物！”
徐启脚步停住，他好奇地看向身后的两位中都用户：“怎么，找到什么了？”
赵狠简单地向徐启说明了就在前往海都的前一天，萧矜予接取的那个奇怪任务。
徐启听到最后，讶异道：“一个被关在污染区的……人？”
萧矜予的视线迅速地在李笑笑发来的任务总结上划过。李笑笑发的消息简洁明了，只用了几行字，就介绍了清除小队在132号污染区发现的那个……人。
是的。
不是污染物，更不是污染者。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赵狠粗黑的眉头拧在一起：“不是个用户。队长说，用检测仪测过了，这个人不是用户，身上没有逻辑链反应。”
萧矜予本想说，逻辑因子检测仪并不准确，当初在地铁站，他就躲过了齐思敏的检测。
然而……
“他没有脸。”
雪白光滑的皮肤紧紧包裹着一具枯瘦矮小的柴骨，不是污染者，却也是一个深陷逻辑链的受害者！
太奇怪了。
这整件事都透露着无数古怪。
为什么凶手要使用逻辑链，将一个活人的脸夺走，却不杀了他，而要将他关在污染区的深处？
132号污染区是一个安全污染区，但也不是真的永远不会有用户进去执行任务。
最多三个月，一定会有用户进入132号污染区，那他就有机会发现被重重锁链锁在厂房仓库里的无面受害者。
凶手不仅不想杀死他，还故意在现场留下一整桶的营养液。
“据队长说，他们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房间里全是无面人的屎尿。他至少被关在这里两个月了。可他还没死，按照房间里的营养液剩余量来算，他至少还能活两个月。”赵狠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说出自己的疑问：“所以，凶手到底是想杀了无面人，还是想让他活？”
徐启思索片刻，斩钉截铁道：“他想让无面人活，而且，他甚至还有点想让别人找到他！”
赵狠一惊。
萧矜予刷的抬头看向对方。
徐启察觉到他的视线：“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萧矜予？”
青年俊秀的脸上神色淡漠，但是清亮的眼眸中却凝束暗光：“是，他想让无面人被人找到。如果真的想让无面人死，大可不必留下这么多营养液；如果是出于某种目的，想让他活几个月再死，那直接将他藏到一个不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不是更好？
“凶手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将他藏在132号污染区。”
萧矜予声音顿住。
这个地方是004的家乡，而且按照李笑笑的说法……
无面人就被关在发现004的药企旁边的那家工厂！
萧矜予从不相信任何巧合。
世界上从没巧合。
只有千百算计下的必然因果。
那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收住内心波澜，萧矜予神色平静：“况且，藏在一个靠近居民区，并且时常会有用户进去做任务的安全污染区就罢了。我不认为，凶手在把无面人锁进小仓库时，没发现这个小仓库的墙壁上就有个暴|露在外的水管！”
污染区内的工厂全部废弃多年，无人使用。
但谁也不知道，厂房中的这一根根水管与哪处连接。细长的水管一路向下，没入大地，最终汇集到污染区外，康定花园西南角的总水管处。
所以，才造成了三次猫犬异常狂吠现象。
动物的听觉范畴远大于人类，它们听见了，顺着那埋在土壤深处、藏匿墙面背后的水管，听见了远在三公里外，一个无辜人类撕心裂肺的痛苦咆哮！
眉头蹙起，萧矜予低声自语，整理思绪：“非要不将人直接杀死，而是关在一个安全污染区，甚至‘忽视’了暴|露在房间表面的水管。受害者一旦被人发现，用户委员会就一定会顺着‘能将人的脸夺走’的逻辑链，追查凶手。
“他不是愚蠢，才忽视这些细节。否则没必要刻意将人带到132号污染区，还准备了能维持四个月的营养液，并用沉重的铁锁将受害者锁住。锁住无面人的四根铁锁，每一根都重达五十斤。”
想要找到这些二百斤重的铁锁都是件难事，更何况还要将它们运输进污染区……
萧矜予突然顿住。
他错愕地抬头，正要向赵狠说出自己的猜测，忽然，他目光顿住。
小洋房古朴庄重的沉木旋转楼梯上，俊美的黑衣男人踱步而下，漆黑深邃的眼眸静静凝在青年身上。
宿九州笑道：“很不对劲。”
赵狠和徐启扭过头，这才发现对方的到来。
徐启：“宿上校。”
赵狠：“宿上校。”
默了默，萧矜予轻轻点头：“是，很不对劲。如果被关着的真是一个普通人，他已经被这么残忍可怕的逻辑链锁定了，还被关在杳无人烟的污染区。那么就没必要，特意再用锁链锁着，还是五十斤重的大铁锁。”
徐启一敲双手：“对！别说是受了重伤的普通人，就是一个健康的普通人，被关在四面都是墙的无人区，都不可能逃出来，没必要再用铁链锁着。除非，他根本不是普通人！”
这一刻，四个人的心里都有了个答案。
“……他是个用户！”
下一刻，萧矜予抬首望向很久不见的男人：“宿上校，这个神秘用户经常闹出动静，于是被周围小区的人发现了。但他闹出的动静其实不大，正常时候动物是听不见的，只有一位二级用户能察觉。但是有三次，他闹的动静极其大，被附近小区的猫狗听见了。
“这三次分别发生在，10月18日，11月5日……
“和11月12日的下午三点！”
徐启敏锐地发现：“前两个日期你都没说具体时间，只说了最后一个日期的具体时间。这个时间是有什么特别的……”
声音戛然而止。
徐启惊骇地瞪大眼。
萧矜予看着他震惊的表情，明白这位四级用户已经察觉出异常了。
他抬眸看向宿九州：“宿上校，我知道用户委员会没有张海象的DNA，但就没有别的办法检测一个人，是不是张海象？”
“有办法。”
萧矜予一愣。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时，萧矜予并不认为对方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无面人身上是没有逻辑因子痕迹的，十有八九，这是一个“失去”了逻辑链的用户。所以如果想检测他是否拥有“风吹屁屁”逻辑链，这个方法绝对行不通。
而且无面人的五官只剩下一张光滑的皮囊，中都市那边传来的消息，他的指纹、掌纹……所有的皮肤都仿佛被磨平过一样，找不出任何特殊印记。
似乎这张雪白的人皮不属于他，而是代替了他真正的人皮，将他的骨头包裹其中。
萧矜予：“你有张海象的DNA了？”
“不是DNA。”低眸望着青年，宿九州一边拿出手机给王饕打电话，一边道：“三天前，我找到了和张海象打过交道的一个用户，从他口中了解到张海象曾经受过一次很特殊的伤。”
徐启顿时哑然：“宿上校，原来您一直没有放弃验证越狱者是否是张海象这个猜测……”
宿九州轻轻挑眉，正要回答。
萧矜予：“什么特殊的伤，很严重？”
宿九州回过神，他望向面前神色冷凝的俊秀年轻人。
“不严重，但是很特殊。一年前张海象还是个一级用户时，他和别人接了个私下偷猎东北虎的任务。结果老虎是抓到了，但张海象被那头珍贵的东北虎抓伤了脸。用户强大的身体素质令他脸上的伤愈合如初，但他右侧的两颗后磨牙被老虎锋利的爪子击碎了一半……
“自此以后，他的右侧牙床，只剩下两个半颗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