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赵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黝黑的皮肤极好地隐藏住当事人复杂的心情, 赵狠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显示屏。寒冷刺骨的晚风迎面刮骨，良久，赵狠：“……你看到地下有什么特殊的异物了吗？”
萧矜予：“……”
俊秀的青年勉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没。”
赵狠幽幽地看着萧矜予。
萧矜予：“……”
赵狠：“……”
所幸, 两人都是高级用户, 不会太在意这些细节。
萧矜予这辈子就没遇过这么尴尬的情况。
他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 单亲家庭需要承受更多的压力和烦恼, 他自小便懂事听话。后来长大, 他性格冷静，遇事皆会思虑再三才做决定，凡事谨慎。他从没想过，自己难得背后说一次“坏话”, 就被当事人亲耳听到。
其实也不算说坏话, 他只是看到一个踏实肯做事的女孩，平白无故因为耻于自己的用户ID，就一直被困在二级无法晋升，忍不住好心提醒……
哎！
萧矜予轻轻叹了口气。
……
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下去。
萧矜予和赵狠兵分两头，各自拿着异物探测仪，与十几名队员一起寻找神秘物体的踪影。
之前在康新中学挖掘爬山虎的时候他们也使用过异物探测仪，这台高新仪器的最深适用范围为三十米。目前他们已经排除了整个康定花园，向着西南方向再寻觅了五百米范围。
凌晨六点。
天际转明，大地边缘泛起一层淡淡的青白色。
通往中都市区的地铁开始运行。萧矜予和赵狠暂时放下康定花园事件, 一起乘车前往市区, 再从列车站另外搭乘地底列车，赶向海都市。
中都市清除小队的队员们仍旧在比山区忙碌着。
十几个队员显然是不够用的。这次不比爬山虎事件，那次的异物范围仅限于一所学校。康新中学能有多大, 挖三天三夜, 能将这所学校直接挖穿。这次的范围确实太大了。哪怕有狗狗侠帮着把异物方向确定为西南方向, 队员们寻找了整整一个晚上，挖出许多地下垃圾，都没能找到真正的污染物。
用户委员会立刻发布任务，筛选出底子清白、值得信任的用户，赶往比山区，帮助清除小队寻找神秘物体。
“队长，再往西的话，就进132号污染区了。”
闻言，健壮高大的五级用户抬首看向不远处那片笼罩在朦胧沙尘中的废弃厂房。半晌后，王饕嗓音洪亮：“132号污染区由我亲自确认，是安全污染区。批准进入。”
“是！”队员扭头吩咐其他人，“往西的小队继续勘察，南边的不用管，继续工作！”
王饕眯起眼，看着那片荒凉的工业区。
2031年，一个用户在132号污染区执行任务时，意外被污染。之后，清除小队赶到现场，清理了这位无辜的污染者用户。他们花了整整三个月，全副武装，找到了那个藏在某药物企业实验室里的小机器人。
不同于温顺安静的爬山虎，004能被发现，就是因为他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污染能力，且性格恶劣，乐于疯狂污染人类。
捕获004使清除小队损失了七名队员，包括当时的一位副队长。
将004捕获后，过了十年，清除小队才正式确定132号污染区不再拥有高等级污染物，或者强辐射性地区，并将其划分为安全污染区。
而现在，这个神秘物体离132号污染区太近了。
捕获004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时王饕只是个孩子，远没有觉醒逻辑链，他也是翻阅委员会的资料，才了解到当时的情况。这里虽然已经被划分为安全污染区，但仍旧不可放松警惕。
思索片刻，王饕：“给我一台异物探测仪。”
队员惊讶道：“队长？”
“进132号污染区的勘察任务由我带队，所有人都必须跟在我的身后，呈辐射状，探测四周！”
“是！”
……
越来越多的用户接取任务，抵达比山区，帮助勘探神秘物体。
王饕并不认为，中都市出现爬山虎、004两个高级污染物后，还能再出现第三个。而且也不至于刚发现爬山虎，一周后就再出现一个强大的污染物。然而，他不敢拿手下的生命做赌注。
王饕双耳竖起，谨慎地观察四周。他浑身上下的逻辑因子全部进入戒备状态，如有意外，立刻开启逻辑链。如果萧矜予此刻在场，他就能看见，肌肉虬结的壮汉身上，一粒粒炫目的逻辑因子环绕周身。这些彩色光点狂热地跃动，仿佛被压抑已久，饥渴地寻求自己的敌人。
王饕：“所有一级、二级用户，全部撤离，不许再往前！”
“是！”
王饕低头看向手里的地下水管分布图。
早在昨天晚上，李笑笑就从资料库里找出了康定花园的地下水管分布地图。这些水管要负责给周围两个小区供水，地下水网密密麻麻，形成一张庞大发达的蛛网。
而现在，他们一路往西，已经走到靠近药企实验室的那片水网地区。
004就是在这附近被发现的。
赵狠不在，王饕望向另外几个三级用户，他目光如隼，下达命令：“紧跟着我。”
下一刻，五位高级用户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做好全部准备，在王饕的带领下，踏入美加药业的厂房大门。
土壤之下，埋着许多垃圾。
王饕并没有急着发现一个特殊形状的物体，就立即让队员架势挖掘机，刨开查看。他极有耐心地在美加药业的厂房里搜索着。等所有地下物体都被探测出来后，他才让队员驾驶挖掘机，把众人刚才发现的地下物体一一挖出。
这一次，王饕就站在一旁，浑身肌肉紧绷。一有异动，他便会立即冲出。
然而，三个小时后，埋在美加药业厂房下的八样异物都被挖了出来。
“队长，都是没什么用的垃圾。”
王饕沉默片刻：“再往旁边的厂房搜。”
神秘物体不在美加药业的地下，这是件好事。这里是004的“家乡”，如果真有什么可怕的污染物藏匿于此，和004扯上关系，情况只会更加危险。
不过离开美加药业后，王饕也没有大意。他依旧与队员们聚集行动，众人以王饕为圆心，分散地向四周搜查。他们都不敢离王饕太远，走到五十米外就立即停下脚步。
寒意逐渐侵袭，不知何时，狂风卷起地面上的尘土。
王饕仰起头。
一片浓厚沉甸的铅云自东方的天空飘来，跨越海都、中都两市的交接线，悬浮在比山区上空。
“队长！找、找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但、但是不在地下！”年轻队员惊恐的声音传来。
王饕心中一紧，他的手下都办事稳妥，从不会慌慌张张：“什么？！”
小队员抬起头，惊骇恐惧的眼神穿过透明防护罩，看向自家队长。他的嘴唇在颤抖，拿着异物探测仪的手也止不住发颤。
王饕心里咯噔一声，他一把抢过队员手里的探测仪，低头看去。
下一秒，男人的视线僵住。
尖细的金属探测头正对不远处一间荒弃废旧的厂房，只见闪烁雪花的显示屏上，左侧标注“12.3米”的绿色荧光数字，右侧闪烁红色感叹号。画面的中央，一个五角星形状的物体如同扭曲的蛆虫，在缓慢地挪动着。
它一点点地挪动，往左挪动半米，突然停住；往右挪动半米，再次停住。
——仿佛它的活动空间只有这么大。
“队、队长……”
“这是什么？！”
“它还能动，它居然在动！”
……
“这是个人啊！！！”
王饕刷的抬头：“所有人有令，跟在我身后，一起进厂房。另外，去找一个红外线热像仪……快！”
*
污浊脏水横流，满地散落着零碎的机械部件。嘎吱，防护鞋套踩上细碎石子。
王饕穿着防护服，他一边查看热像仪显现的图像，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逻辑链，带领队员深入空旷寂静的厂房，靠近那个小范围蠕动的类人物体。
宽敞的厂房中，众人在角落一间黑色小仓库前停下。
“队长！”
王饕双目眯起，举起手。
队员们屏住呼吸。王饕走在最前方，他双手握拳，一脚踹开仓库铁门。
轰！
尘封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刻，仓库内，一阵痛苦凄厉的“啊啊”声沉闷响起。这声音诡异极了，如同隔着一层鼓皮、溺在水中，昏沉又闷。接着，是哗啦啦的锁链声。
光线的突然昏暗让王饕眼前短暂晕眩，他再看清时，一只枯白手掌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而来的，是四块扭曲干瘪的雪白肢体！
瘦瘪身躯上缠绕着一圈圈粗壮的黑色锁链，因竭力向前奔跑，脑袋便坠在身后。等它跑稳，一只巨大的脑袋便弹了出来。
光滑惨白的面皮紧紧绷着硕大头骨，四肢和躯干上，所有的人皮也紧绷住每一根骨头。它瘦到几乎没有了肉，因此脑袋显得无比恐怖的庞大，像一具枯骨侏儒。
王饕却没有看这个“人”惨瘦诡异的身躯。
他瞪大眼，死死盯着那张平滑的面皮。
“啊啊……”
声音应该是从嘴的部位发出来的，可是……
那里只有光滑的皮肤！
双目所在，一片平整。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耳朵！
它凄惨绝望地“啊啊”叫着，雪白的皮肤裹住了一具矮小的人骨，癫狂蠕动。
“小心！”
有队员发现这东西突然冲向自己，赶紧一声厉喝，自断裂的手掌中飞出一道紫色的亮光。但紫光飞刃才飞到一半，就被熊熊火海吞噬。队员的手掌又恢复平整，他讶异道：“队长？”
“轰！”
王饕一脚踩在这蠕动的白色人体上，它痛苦啊叫，王饕面不改色，死死压住了它。
“这不是污染者！”
“那是什么？”
王饕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他指着白色人体手臂上残留生锈的留置针头：“污染者在被污染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亡，留在世上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你有见过，死人需要用营养液维持自己的生命，苟延残喘下去吗？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