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是坏事
阙月挂疏桐的时候，钟子期和萧亦辰两人才回到问溪阁，而问溪阁依旧灯火通明，喝酒的吃饭的几乎坐满了桌。
钟子期皱了皱眉，直接冷着脸去了后院，待他看到张老板那贼为鼠眼的奸商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不赚今晚的钱，你是能死怎么的！”
张老板看见他俩，顿时像是见到了活菩萨，当即双掌合十，道：“你们可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俩不回来了，让我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儿再找人来收服宋力。我、我不赚今晚的钱也行，但是你们没回来，我一个人害怕啊，客官们都在这里，我心里能不那么害怕。”
钟子期没好气的说道：“他快来了，赶紧打烊吧。”
“好、好！”张老板招着手跑向前堂：“许茹，阿四，打烊了，快打烊了！”
今晚的张老板也不知怎么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免了那些吃饭吃到一半、喝酒喝到一半的客人的饭钱酒钱。
钟子期十分意外，觉得张老板总算做了一件比较男人的事情，可张老板的算盘打的叮当响：“我今晚免了他们的钱，他们肯定得承我的情吧，也能留得住常客。今晚只是小亏，日后肯定能大赚，做生意么，得看个长远……”
钟子期斜睨着他，一脸“你竟也知道长远？”。
随着时间渐晚，纵使钟子期和萧亦辰就坐张老板身边，张老板也无法淡定了，他那来回念叨的声音比在人耳边念经还烦人，翻来覆去就是惜命、怕死，舍不得这些家产。
钟子期实在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坐不下去了，走到了门口，想图个清净。可谁知，张老板见他走远了，周到的提高了音量：
“你们可一定得保护好我啊，你说房间里的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舍不得啊！”
钟子期靠在门框上，挑挑眉，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个词，用在这样的语境里面，他说道：“你要是死了，把这些东西留给我俩不就得了，你放心，到时候小爷我一定会好好挥霍！”
“啊呸呸呸！”张老板当即连呸三声，又让钟子期呸呸，钟子期不搭理他，他又帮钟子期连呸了三声。
萧亦辰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低声道：“差不多了。”
这冷不丁的一句提醒，张老板一直提着的心揪的更紧了，身体也渐渐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想起那会儿钟子期给他讲解的各种可能的死法，张老板临时抱佛脚来：“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弟子、弟子……”
钟子期嘴角翘了翘：“这会儿你求我俩更管用。还有，你能把那碗茶放下么，叮叮当当的你搁这伴奏呢，还是怕宋力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张老板当即松开了茶碗，上面盖着的茶盖不小心滚到了桌子上，张老板一把抓住，重新盖端正了：“我这可是白玉茶具，碎了可惜。”
钟子期白他一眼，然后望着门外的夜色，心里开始琢磨：“如果阿予在的话，早就捶得他说不出话来了，何至于他在这儿这么烦人。嘶——”他摸了摸眉心，“我动手……也行。”
他活动着手腕转了身，嘴角噙着一丝邪恶又狡黠的笑意，就像是夜黑风高时候，采花大盗看见了大姑娘似的。然而还不等他的视线锁定要捶的目标，脸上的笑容忽的僵住了，他握着手腕，看着窗口处，忽然“啊——！”的惊叫起来。
张老板下意识的跟着惊叫起来：“啊——”
坐在张老板旁边的萧亦辰顿时警觉，立即抓起桌上的玉笛，匆忙站起来看向窗户。那一刻，他也想叫的，张了张嘴巴但是忍住了，他猛的闭眼将脑袋转向了别处。
钟子期和萧亦辰看见的，正是回来的宋力。而张老板什么都没看见，他纯粹是吓的。
张老板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转头看了一眼正从窗户试图往里爬的宋力，又摊着手哭咧咧的安慰道：“看多了就习惯了，你们一定保护好我啊！”
话音刚落，“哐啷！”一声，张老板循声转头，只见两扇房门在晃动，而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早已经没影了。
“你这小子……”张老板眼珠一转，赶紧回身拽住萧亦辰的胳膊，生怕这个也跑了，他几乎声泪俱下：“救我，救我……”
这时，宋力已经从窗户跃进来了，正朝着张老板的方向过来，那双眼睛分明不可能看见什么的，但真的就跟能看见东西似的，而且张老板也发现对方的眼睛自始至终只盯着他！
张老板此时才真正相信钟子期说的，不管他躲在哪里，宋力都会找到他，而也正是此时，他才放弃了偷溜走的念头，完全寄希望于萧亦辰能除掉宋力，永绝后患。
萧亦辰也属实是没想到钟子期竟然临阵脱逃，但他来不及继续纠结那些，他将张老板往旁边一推，迎上了越来越近的宋力。
张老板瞅到旁边的桌角还算隐蔽安全，一溜烟儿就钻了进去，确实比完全暴露在外面要有安全感的多。他半探着脑袋，眯着一双老鼠眼，仔细观察战况，一边在心里默默为萧亦辰鼓劲。
他没有特别大的野心，又因为很早就开始做生意，生活富足，没怎么受到为难。如果让他今晚丢了命，他一定会化作一只不甘心的恶鬼。
“菩萨保佑，平安无事……”
那宋力被泡养了二十多年，一朝觉醒，十分难对付，萧亦辰跟他交手之间，也觉得没有十分的把握，不多时他的身上就也沾满了腌臜的油渍，而且对方跟只泥鳅似的，实在滑不溜手。
张老板在看见战况十分焦灼，萧亦辰不一定有胜算的时候，就已经将脑袋缩回去了，像是一只乌龟及时将脑袋缩进了壳子似的。
张老板紧紧蜷缩在桌角里侧，身体抖动的幅度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大，撞的桌子上面的宝贝丁零当啷直响，他又想起钟子期的那句“你是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的？”，一时更加害怕，但是越害怕越抖，越抖越害怕。
就在他要崩溃的时候，忽然一个脑袋从桌沿上面探了下来，张老板顿时双眼一对，就被吓晕了过去，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钟子期抿了抿嘴：“还得是你好命，便宜你了。”他抬头看向萧亦辰，“冰山大哥，接着！”
萧亦辰再看见钟子期十分惊讶，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钟子期抛过来的罐子，却没看出什么名堂。
钟子期对着他叫：“快洒在他身上！”
萧亦辰当即照做，打开罐子，绕着宋力转了一圈，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洒在了他的身上。
他闻着空气中的味道，立即明白了刚才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钟子期似乎还觉得不够，亲自抱着两个罐子过去，拆开之后又往宋力身上洒。
只是这一次，萧亦辰觉得这个味道跟之前的不太一样，似乎不是草木灰的味道。
不过将那些粉末撒在宋力身上之后，宋力倒是不再滑不溜秋的了，又有钟子期回来助阵，萧亦辰这下变得胜券在握：“速战速决！”
“好！”钟子期立即脚下生风，迅速走出十几个诡异的步伐身形，仔细一看，刚才他走过的地方竟然出现了若明若暗的阵法！
“亦辰！”他叫道。
萧亦辰往这边一瞥，立即缠斗着宋力往阵法里去，可宋力也许是察觉到了危险，并不上套，纵使萧亦辰打斗中掺杂着拉拽，可那宋力力气大的惊人，根本无济于事。
钟子期看了看那架势，即使他自己也过去，恐怕也只有被宋力拎小鸡仔的份儿。他思量片刻，忽然冲向旁边，朝着桌子底下伸出手去，紧接着就抓着脚踝拽出来了一条腿，正是被吓得晕死过去的张老板，钟子期一直将他拖到了阵法的旁边。
果然，宋力本来的目标就一直都是张老板，现在张老板就出现在眼前，他当即就朝着张老板过去，几步之后，就踏进了阵法！
钟子期一脚踹开张老板，和萧亦辰分别在阵法的两侧施法，阵法里瞬间腾起千丝万缕的光芒，像是符咒一般收拢在宋力的身上，如同要勒进他的骨血一般，痛的宋力张牙舞爪，那难辨五官的脸上更加狰狞，已经坏掉的喉咙发出低沉嘶哑的吼叫！
张老板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恰好看见这一幕，将要支愣起来的脑袋一下又砸了回去。
在一切结束之后，东边的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钟子期叮嘱张老板在天亮之后将宋力和晓蕊合葬在一起，否则的话宋力会再出来取他性命，惊魂未定的张老板连连点头，说定会用风光大礼将他厚葬，还要给他和晓蕊补办一个风光的婚礼……
钟子期嘴角翘着，在张老板那一连串的胡言乱语中，和萧亦辰一起离开了。
萧亦辰说道：“我当时真以为你临阵脱逃了。”
钟子期嘻嘻笑道：“那我又出现的那一刻，形象是不是特别高大？”
萧亦辰觉得这个人，真是给根杆儿就能往上爬，正经不过一会儿，本不想再理会他的，但突然想起对付宋力的那几坛东西，又问道：“你带回来的那几罐到底是什么东西？”
钟子期翘起的嘴角僵了僵，接着又恢复如常，依旧笑着：“灰呗。”
幸好，萧亦辰没有继续细问，钟子期自然也没有细说——有些是草木灰，有些是骨灰。
其实钟子期是想要去取面粉的，但是哪个面铺深夜还开着？烧草木灰又太费劲了，而且刚烧完之后温度又高，还带着火星，他做了一罐就没了耐性，于是转身去了亦庄。
有些没有家人的流浪汉死后就放在亦庄，钟子期挑了最里面放骨灰的架子，探识到没有了灵魂，才抱着两罐走了。
虽然……但是不是什么能讲出口的光彩事情。
当钟子期回到百玄门的时候，钟予正在练长鞭，钟子期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待到钟予停下来之后，钟子期鼓起掌来：“阿予的长鞭，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钟予一边挽鞭子，一边斜睨着他，问道：“你昨晚跑哪儿去了？”
钟子期笑着，一句话说的似真似假：“长夜漫漫，当然是在温柔乡里了。”
钟予白他一眼，又问道：“听说昨天你带着萧亦辰一起下的山，他也在？”
“呃……他该在吗？”
钟予皱眉，说道：“我没兴趣你俩到底做什么去了。可是你别忘了，萧亦辰是灵云宗的人，还是灵云宗炙手可热的红人弟子，你也知道现在仙门之间关系微妙，何况第一修仙大派的百玄门和心思晦暗不明的灵云宗之间，你同他走的近了，没有好处。”
钟子期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和萧亦辰交往的关系被那么多人知道，不是坏事。”
钟予的眉头皱的更紧，没能领会对方的意思，钟子期也没打算再解释，挥手走远：“我去后山练剑啦！”
萧亦辰回到灵云宗之后，自然得先去和辛尤烨汇报一番，毕竟昨日众人在论法会结束之后就一起回来了，而他却被钟子期带走了。
当萧亦辰走进书房的时候，辛尤烨正逆着光站着，手里拿着本书在看，辛尤烨转头的时候其实并不太能被看清脸色，但萧亦辰总觉得师父形单体薄，比之前更瘦削了，之前的那一丝病态加重了许多。
似乎之前师父都是在强撑着，就是在等待论法会，待参加完论法会之后，就撑不住了似的。
萧亦辰在汇报了和钟子期昨晚的情况之后，辛尤烨并没有说什么，萧亦辰捉摸不清师父的意思，说道：“弟子今后会和他保持距离。”
辛尤烨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丝毫没有笑意，他微微眯了眯眼，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你和他有来往，不是一件坏事。”
萧亦辰出门的时候还在琢磨师父的这一句话，却一直没理解其中深意，就算他和钟子期之间有了交情，可虽然百玄门看似面对当前局势态度平静，一旦触碰其底线也不是吃素的，钟子期更不是个傻子，那他与钟子期的交情有何用？
他本想去听听辛雪瑶的见解，可却先从旁人那里听到了昨日辛南仪偷闯伏魔阁的消息，一时间思绪复杂，再没了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