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营造法集
入夜，藏经楼外的夜空中飘起了零星细碎的雪花。
“捶了一天的铁毡，我整个胳膊都酸掉了，一会儿我把风，你自己进去瞧瞧吧。”宋泊一边走，一边捏着自己的胳膊。
“你就不会偷懒歇一歇吗？”陆易安道，他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脚下的地面。
这是龙潭谷通往藏经楼的山石小径，因为下雪的缘故，地上有些滑。
“你没看到张世在一旁监工吗？”宋泊抱怨道。
“这些入门弟子也真够惨的，上山前他们还都是村里百里挑一的神童少年。谁能想到加入宗门后，却要像苦力似的整日烧炉打铁。”
“我觉得这倒是好事，刚入门的弟子难免心高气傲，吃吃苦头反而有助于他们日后的修行。”陆易安道。
“反正我不喜欢龙潭谷，你没瞧见张世那颐指气使那样子。”宋泊不满道。
“你堂堂松竹峰的弟子还怕他？”陆易安笑道。
“你别小瞧张世，他在龙潭谷待五年了。”宋泊一边说一边比划道：
“这固然说明他资质不佳，但他抡了五年大锤，那家伙胳膊比碗口还粗，这横练的外家功夫我可比不了。”
“咱们顶多在龙潭谷呆一个月，希望今晚能查到点线索。”陆易安安慰道。
正说话间，鹿蜀迎了过来，悄声问道：
“你俩怎么才来？过会我就换班啦，顶多还剩一盏茶功夫。”他说着领二人在篝火旁坐下。
篝火烧得正旺，上面温着一壶滚烫的酒，旁边放着一个酒坛，三只杯子和一个酒囊。
“你以为在龙潭谷铸剑轻松啊，我晚饭还没吃呢。”宋泊搓着手烤火。
“大师兄，这次行动靠谱吗，要让清净师伯知道了，咱们仨都不用在宗门混了。”鹿蜀斟满酒递到二人面前。
“总要试一试嘛。”陆易安接过酒杯，只小啜一口就放下了，他担心自己忍不住喝多了，耽误正事。
“我亲耳听到傅红缨说黑衣人偷偷潜入藏经楼的，还会有错？四师弟，你怎么老婆婆妈妈的。”宋泊抱怨。
“我担心你俩再被抓住，就要被逐出宗门了。我也没法向师父交代。” 鹿蜀道。
鹿蜀在他们师兄弟当中，最听师父的话，也最胆小谨慎。
“我俩进去后，你在门外放好哨就行，我们很快就出来了。你放心，不会连累到你。”陆易安道。
“只要能查到线索，帮大师兄洗脱冤屈，我无所谓。师父和师妹都盼着你俩早点回去。”
鹿蜀转身取出钥匙，打开了藏经楼的殿门。
“你们快去吧。”
陆易安和宋泊推门进了藏经楼。
藏经楼有八层重檐，与其说是一座楼，倒不如说是一座高耸的塔。
尽管它很高，内部却只分上下两层。
一楼最为宽敞，由一段陡峭的楼梯通往二楼，楼梯此时已被一道铁门锁住，布下了法篆禁制。
所幸他们今天只要搜寻一楼就行。
这里到处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纸张的味道，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没入头顶的黑暗之中，朦朦胧胧地看不到顶端。
陆易安忍不住感叹，一层已经这么高了，传闻二层有一层的八倍之高，那是怎样的盛况。
这里藏书浩如烟海。
二楼平日是不对外开放的，那里藏着高深的道法秘籍，只有夺得试剑大会冠军的弟子才有机会前往观摩，作为夺魁的奖励。
过去五年，他曾三届带领松竹峰夺得冠军，但是师尊认为他们还没准备好，那几届都没有开放二楼。
他为此也感到有些遗憾，二楼是雾灵剑宗弟子们心中的圣地。
若能在那里修炼三天三夜，甚至能将修为直接提升一个境界。松竹峰的武学也会上一个新台阶。
传闻，藏经楼二楼没有像一楼这样，摆放一排排的书架。而是将书架整个嵌入四周墙壁，中间有一道盘旋而上的楼梯，直通至顶。
二楼的地板用一块块方正的灵石铺成。灵石永远直上直下地浮动着，站在上面你可以随意升降，找到你想要的书。
正神往间，他听到宋泊深吸一口气，不无感叹地说道：
“这味道太好闻了！师兄，你老说陈年老酒香，要我说，陈年老书更香！”
“书呆子，赶紧办正事。”陆易安笑骂道，门后放着两盏油灯，他点起一盏递给了师弟。
宋泊嘿嘿傻笑地接过油灯，一头扎进了昏暗的书架中。
陆易安端着油灯就着微弱的黄光，小心翼翼的在书架前查找，期待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若是黑衣人来过，一定会留下什么痕迹的。
书架上有成摞的竹书、玉简，有成箱摆放的卷轴，还有线钉装的厚厚书册。
无一例外，上面都布满了灰尘。
陆易安仔细查阅了两个书架，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线索，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朝宋伯看去，只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烛光不停跳跃着，从书架间渗透过来。
这书呆子肯定又看书入迷了。
陆易安不经意地朝上面一瞥，忽然发现了头顶一尺高的地方，有一本书上面没有灰尘，像是被人动过。
他取它下来，是一本线钉书，封面上写着“营造法集”四个大字。
翻开第一页，分列写着城、阙、殿、楼、亭、台榭等字样，显然是它的目录。
下面一列小楷写着，“吴郡孙笠翁撰”。
孙笠翁这个人他知道，他是著名的土木建筑师，主持修建过多处宫殿寺院，曾任大晋朝的将作大匠，官拜九卿。
只是自十几年前大晋朝覆灭以来，他就辞官归隐不知所踪了，他的作品怎么会收藏在本派藏经楼？
再翻几页，书页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建筑结构图，一旁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标着长短厚薄诸般尺寸、用法和注解。
各种建造结构，梁柱檐椽、藻井、屏风、彩画等无不具载。
看了几页便觉头晕脑胀，如读天书，待读到第十五页时，赫然发现这里被撕掉了一张！
谁撕掉的，莫非是黑衣人？
陆易安尝试解读上下文，还原被撕掉的内容。
正在他静心阅读的时候，忽然听到殿外鹿蜀高声喊道：“谷师兄来换岗啦？”
他透过窗户往外瞧去，此时外面雪下的更大了，月光下，依稀能看到一个身影朝这边走了。
“是啊，这鬼天气，要冻死人。”来人道。
鹿蜀快步迎了上去，“重林兄，先来这烤烤火，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子。”
他的身子刚好挡住了陆易安的视线，同时也挡住了来人的视野。
陆易安心中暗暗感激，将那本《营造法集》揣进怀中，吹灭油灯，摸到宋博身边。
他朝门外指了指，示意他们该走了。
他小心地推开一道门缝，门无声地打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向外面看去，这里刚好被鹿蜀挡住，是谷重林视野的盲区。
他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钻了出去，听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
出门之后，他没有贸然逃走，而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俯身藏在墙角的阴影中。
现在他武功尽失，谷重林可是二阶高手，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察觉到自己的气息。
他只能等。
不远处，鹿蜀不知道他俩已经逃出了藏经楼，还在和谷重林纠缠不休。“刚热好的酒，咱们坐下喝一杯。”
“一会再喝，我刚才瞧见一楼好像亮着两盏灯光，你没看见吗？”谷重林道。他挥开鹿蜀的手，打算从他旁边绕过。
“没有啊，是鬼火吧？”鹿蜀抢先一步拦在他的身前。
“鹿师弟，你老拦着着我干啥，方才我看藏经楼里有火光，可别进了贼人，我先过去看看。”
说着他一把推开鹿蜀冲到殿门前，砰得一声！一脚踢开了大门。
就是现在！
在摔门声的掩护下，陆易安连忙拉起宋泊朝后山跑去。
身后传来鹿蜀的埋怨声，“我就说嘛，你刚才看花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