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知恐无畏
“还有人活着?”玄修惊道:“他现在站出来,岂不是找死吗?”
“是啊,三师叔,”张大阳道,“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心想即使他还活着,为什么不躺地上装死呢?现在站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他穿着一件破旧青衫,蓬乱的头发在寒风中飘荡。我认出来是刚入门三天的小师弟李敬宗。
“李师弟将长剑直直伸出,拦在两人面前,那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他还没有铸造出一把属于自己的灵剑。”张大阳的语气满是酸楚。
“他握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酷寒还是害怕。但当一名蛮子挥动狼牙棒向他打去的时候,他坚定地举剑回击!”
静修想起后来只有五个人回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其中一个,心念及此,不禁为这个少年担忧起来。
张大阳续道:“剑棒交击,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他的长剑被压弯了,但他的手没有再抖,坚定而有力。”
“眼看着青钢剑就要崩断,猛然从剑上迸发出一道淡青色的光辉来,将汉子震退两步。”
“剑芒?”清修轻咦一声,他看向微修,“四弟,这个李敬宗既然已经突破了化气境,你该送他去别的峰派修行才是。”
依照雾灵剑宗的传统,龙潭谷的入门弟子只要能催生剑芒,进入化气境,便能进入其他峰派修行,学到更高深的剑术。
“他入门才三天,我也没教过他什么功法,他应该还是玄牝境,这一招想必是自灵根觉醒的先天灵力。” 微修回答。
“那真是资质绝佳啊。”清修叹息道。
“是啊,”张大阳道:“当时我看他有这么好的根骨,心里也觉得可惜,我们只剩下三个人,对面二十多人,今天终究是难逃一死。”
“那蛮子稳住身形,狼牙棒再度向他挥来,李敬宗挡下了第二道攻击,接着是第三下,他身子晃了晃。第四下打来,他晃得更厉害,但还是稳住了身形。
“青光剑影中,两人不断交手。就在他挡住第七下攻击的时候,旁边那名持刀武者,突然挥刀向他砍去!
“李敬宗的长剑格挡住棒击,剑锋回转,想要再架住大刀,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大刀深深的嵌入他的腋下,啜饮着鲜血,顺着刀背流下。
“李敬宗闷哼一声,在雪地里单膝跪倒。热血洒满他的全身,在冷气中蒸腾着白雾。
“他跪在地上不停喘息着,最后左手捂住伤口,右手以剑撑地,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还挺硬气。’使刀武士说道,他生着一张黑厚的嘴唇,耷拉着嘴角,显得很是凶恶。
“他将大刀高举,直直向李敬宗的肩头砍落,再次把他压的双膝跪下,吼道,‘你再站个我看看!’
“李敬宗伸出一双肉掌,握住他的刀锋缓缓往上推去。手掌割出鲜血,将刀刃整个染红。
“他就这样硬生生将大刀从肩头拔了出来,在一阵摇晃中站直了身子。”
大厅众人无不动容。
“使刀武士怒不可遏地接连挥出五记重斩,砍在他的前胸、后背、腰间和大腿。顿时一阵血肉横飞,李敬宗被砍成了一个血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静修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人也都紧紧盯着张大阳,大气不喘。
“鲜血在他身边蔓延,不断地将地上的白雪吞噬,汇聚成一个血泊。”张大阳道。
“‘不求饶,便是求死!’使刀武士冷哼道。”
“好样的,没有给咱们龙潭谷丢脸!” 微修脸上一阵抽搐。
李大阳道:“可我当时只是觉得他很傻。趁着这个当口,我向马车底的张世低声喊叫,让他去后面的树林里藏着,北蛮子眼看就要过来推车了。”
“张世没有说话,也没有见他从车底出来。那两人砍倒李敬宗后,开始朝这边走来。我心里焦急万分。
“持刀武士高高得抬起脚,黑皮靴上闪着硬朗的光泽,脚跟对准了李敬宗的头,重重地向头上踩去!
“我当时又恨又气,愤愤地捶打着地面,污泥草屑四下飞溅,我尝到的却是满嘴的委屈,没想到师弟死后还要受此侮辱!
“我只恨自己没用,保护不了师弟,生前没有,死后也不能。我别过眼去,不忍再看,余光却看到李敬宗又动了!
“他竟又缓缓地撑起了身子,他的双腿不住的抖动,后背也哆嗦起来,最后整个人都在颤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但他终于还是站直了身子,日光映着他消瘦的身躯,将他的背影清晰的洒在雪地上。那一瞬间,他的身影如天神般昂首挺立。”
静修没想到李敬宗这么有骨气,大厅众人也无不动容。
玄修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当真又站起来了?”
“是的,三师伯。”张大阳激动地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俩北蛮子当时震惊的样子。
“使刀男子瞪着眼睛,在师弟身上不住打量,‘你让开路,我们会考虑给你个痛快。’
“使棒武士轻轻的推了师弟一把,眼里饱含敬意,‘你何必这么倔强呢?’
“李敬宗颤巍巍地伸出粘稠的血手,将他的手掌拨开,高声怒吼道:
‘因为——雾灵剑宗没有孬种!’
“仿佛这句话给他的力量,他的长剑之上,盛开璀璨夺目的青光。
仿佛灿烂的烟火在晴空绽放。
手起,
剑落,
长剑将二人拦腰斩杀!
绚烂的青色光华在剑尖流泻而下,仿佛流星撕裂长空。
汹涌的鲜血从二人断腰中喷薄而出,如两条血龙在空中狂舞。
“我趴在地上,心情激荡地热泪盈眶。”
讲到这里,张大阳情难自禁地停了下来,忆景生情,眼眶都红了。
静修也是畅快无比,比自己亲自手刃了这两个蛮子还要解气。
张大阳平复下情绪,继续道:
“二人的尸体倒下,灵气如同星星点点的流萤,在林间飘散。李敬宗双膝一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个光头武士从青熊背上跳下来,走到他身旁,俯下身语带关切的问道:‘小子,还能打吗?’,他的颈间挂着一串硕大的黑檀珠项链。
“‘能。’
“‘我看你站都站不起来,你现在磕头求饶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李敬宗冷笑,‘你叫声爷爷的话,我可以考虑磕头求饶。’
“‘很好,难道你不怕死?’光头武士嘿嘿笑道。
‘怕得要命。’李敬宗满不在乎地说。
‘怕得要命?’他猛然伸出一掌,掌缘一圈光影渐渐变大,幻化成一个巨大的熊掌虚影。大得足能罩住李敬宗整个胸膛。
“掌影印在李师弟的胸前,他的身体像一捆稻草一样,直直飞出五丈之外,重重的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这一瞬间,静修感觉自己失去了呼吸。
大厅里寂静无声,呼吸可闻。
张大阳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麻木得复述着:
“光头武士就这样把师弟打死,他向山脊的同伴咯咯直笑道,‘嘿嘿,他还知道害怕哩!’
‘我还以为他是傻子呢,哈哈。’山上有人应道。
‘哈哈,哈哈!’山脊上的蛮子响起一阵大笑,不绝于耳。
清修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粗声骂道,“这群母熊养的野崽子!”
张大阳愤慨道:“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讥笑,我没有生气,反而感觉他们可笑。他们不懂,不懂信仰的力量。”
“那阵子看着躺在冰冷雪地里的李敬宗,我心中反倒坦然了,死了又如何。能当一刻英雄,也绝不做贪生怕死的孬种!
“我也没有再催促张世,我想他不肯逃跑,应该也同样抱了一颗视死如归的决心罢。
“我慢慢向李敬宗的尸体爬去,我要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告诉那些蛮子,雾灵剑宗没有装死的孬种!
“这时候,我看到之前那名鸦灵行者越众而出。
“他板着脸,直直走到那名光头武士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道:‘贺赖重威,你不该这样对待一名勇士!’
‘勇士?’贺赖重威嘿嘿冷笑,‘难道你刚才没听见?他说自己怕死。’
‘他怕死,但他没有退缩!’鸦灵行者突然正色道:
‘真正的勇士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心怀恐惧,却依然向前!’
“说完这句话,他把愣在原地的贺赖重威推到一旁,朝山下朗声道:‘藏在车底下的那位,出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