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日重结来生愿
完颜雍起身,走到郑子聃身边,竟屈尊蹲下身,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仰起头看起郑子聃,叶臻不可置信,他那般高傲冷漠之人,竟也有如此低软的姿态。“景纯,对不起!”
良久,完颜雍起身,“我二人不便久留。”
郑子聃不再言语,只是颓然地点点头。叶臻上前,想要询问他阿娘的情况,还未开口,便被完颜雍抓住手,眼神示意她离开。
完颜雍带着叶臻离开侍御史府,府上的婢子们疑惑至极,女主人为何来了又走?郑子聃抱着花梨木盒子,去了别苑,众人也不敢跟上。纳合烈遣走了下人,看着郑子聃孤寂的背影,哀叹两声,合上门离开别苑。
郑子聃把花梨木盒子放到妆台上,那把瑶琴静静地躺在案几上。写字作画的桌案也是空荡荡的,屏风上抚琴的季宛之也显得有些落寞。
郑子聃又折回妆台前,手指轻颤着伸向那花梨木盒子,摩挲了很久,然后轻轻打开。映入眼前的是一封书信,上面是宛之的笔迹:寄郑郎。郑子聃小心拆开信封,几行清秀的小楷写着一首词: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郑子聃吸了吸鼻子,嘴巴微张,想要控制自己紊乱的呼吸。宛妹,他的宛妹,纵使与爱人分离,依旧心向美好光明,此生不能相守,那就来世再续前缘。郑子聃沿着折痕,又把书信折好,轻轻抚平。盒子里还有草编蝴蝶,还有他送给宛妹的簪子,睹物思人最是令人煎熬与痛苦。宛妹不仅擅长音律,女红也很在行,随便一根草在她手中也能栩栩如生的飞蛾蝴蝶。
郑子聃拿起那支短笛,六年前宛妹所赠,两年前它随完颜雍到开封,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手中。郑子聃拿起短笛,横在唇边,嘴皮动了动,然后屏气吹起笛子,“呜···”笛子发出难听的声音,就如他第一次吹这把短笛一般。“扑哧”一声,郑子聃自己也笑了,旋即有两滴泪溅落在短笛上,原来这世间真有泪中含笑,笑里藏泪如此矛盾之事。
郑子聃把短笛放好,合上盒子,抱到床上,置于枕头边。然后他脱下鞋子,衣衫未解,躺到了床上。夜色如洗,郑子聃在床上蜷缩起来,侧过身子,手覆上盒子,缓缓闭上眼睛,或许梦中能够见到宛妹吧!
完颜雍带着叶臻住在一处较为简易的客栈,昨夜从侍御史府出来已经很晚,所以才在中都暂留一夜。今日一早完颜雍离开了客栈,并未告诉叶臻去往何处。叶臻思虑许久,趁下人不注意,离开了客栈。
侍御史府外,叶臻站在门口愣了好久,终于上前敲门。府内的下人刚开门,一见是叶臻,又伸起脖子往她身后望了望,并无他人。下人有些惊喜,女主人自个儿回来了,他赶紧把叶臻迎进来,“姑娘,快请进。”
叶臻随着下人进了侍御史府内,“姑娘,大人在别苑呢,我立即去请他来。”
“稍等。”叶臻唤住下人,“我是来找老管事,并非郑大人。”
下人有些迷糊,可又不好再问,只得悻悻地转身,去找纳合烈。叶臻环视着,前方就是别苑,跟侍御史府格格不入,颇有中原风情。
纳合烈也有些好奇,叶臻折回侍御史府有何原因?“姑娘。”
叶臻回神,看见了纳合烈,福了福身,有礼道:“老管事,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姑娘言重了,若有所需,老汉定会竭尽所能。”纳合烈说道。
“老管事,我是来找人的。”叶臻抿了抿嘴,说道:“府上可有一位罗姓老妇人。”
罗姓妇人?自家大人已经去信告知留守大人老妇人病去的消息,难道她不知道?“那位老妇,去年冬日便没了。”纳合烈回道。
没了?叶臻双腿发软,险些栽倒,两年前得知阿娘在中都得救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母女重逢,可如今她抽身而退,阿娘却魂归西处。
“姑娘,”纳合烈唤了两声,把叶臻的思绪拉扯回来。
叶臻回神,嘴微张着,想要吸取更多的空气才填满自己悬空的心脏,“老管事,我先回了。”
“哎!”纳合烈想说什么,叶臻也没听,径直离开了侍御史府。
黄昏,完颜雍回到客栈已多时,原本打算起程回东京,不料叶臻却不见了踪影,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偷偷溜走。
完颜雍抱胸倚在门口,等了许久,夜色之下,看见叶臻歪歪斜斜朝前走的身影,仿佛就要摔倒一般。完颜雍一下直起身子,快步走到叶臻跟前,今天的她眼睛鼻子通红,完颜雍屈身凑到叶臻脸前,她喝酒了,而且不少。叶臻傻傻地朝着完颜雍咧嘴一笑,嘭地一声撞到他胸上。
完颜雍抚着叶臻的后背,打横抱起她,往客栈内走去。完颜雍把叶臻抱回房,右膝跪到床沿,轻轻把她放到床上。完颜雍坐在床边盯着叶臻看了许久,起身唤来婢子打盆温水进来,又吩咐唐括察,再留宿一夜,明日回程。
完颜雍遣退婢子,拧了拧帕子,仔细擦拭着叶臻的脸颊和脖子。许是醉酒的关系,叶臻完全没有防备,“别再哭了,明日眼睛会疼。”完颜雍自顾自话,也不管叶臻这会儿能不能听清。完颜雍想解叶臻的衣衫,双手停留在半空许久后还是伸向前,褪去她的外衣。
替叶臻擦拭完身子,完颜雍的额头也冒出细密的汗珠,这差事还真是累人。叶臻侧过身子,蜷成一块,完颜雍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伸过去,轻抚着叶臻的脸蛋,有泪,她又哭了。
完颜雍欲抽回手,再去拧帕子,叶臻紧紧抓住他的手,埋在颈窝间。完颜雍爬上床榻,侧身躺在叶臻背后,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阿娘没了,”叶臻带着哭腔道:“只剩我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