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胜之
林墨提着一柄剑,一步步将石台踩在脚下,一身黑衣,像是一张雪白的纸上多了一片墨渍。
如此的扎眼,却又让人挪不开视线。
整个人就像一根挺拔的钉子,戳在了擂台上。
对面的三人都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前踏一步的右脚在地上扎了根。
匕首,长枪,铁锏,在各自的主人手中紧了又紧!却明里暗里都对准了同一人!
两男,一女。
林墨的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带鞘的长剑静静杵在并不光滑的石面上。
声音落入三人的耳中。
“比赛宣布开始已经有一会了,没人打算先动手吗?”
无人说话。
下一刻,林墨动了,长剑离地,脚步向前一步。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有人大喊着提醒道:“小心!他要来了!”
一阵风撩起了唯一那个女生的发丝。
她心中大骇!
风都已经到了,那人呢?
下一刹,腹部传来痉挛般的痛楚!双脚不自然的离地而起!
第一个是我吗?
她难以置信的低下头,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击打在了她的腹部!
丰沛的力道让她直接倒飞了出去!
可是,剑柄的那端,却并没有人在!
在消化了神经传来的剧烈的痛楚过后,她的大脑终于运转了起来。
林墨只是将剑掷了出来,他本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她!
她也是走完了明觉一步的修士,五感敏锐,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剑的到来!
这到底是怎样的力道和速度?
身体猛然与台面相触,她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这就,败了啊!
持枪的少年来不及去注意女生的动静,林墨的身影,或者说残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呀——!”
手中的长枪横扫,枪身在半空中弯出一个弧度,却无比顺遂的从空中扫过!
没有打中!
汗液从持锏的少年额头滴下,才一个照面就减员一人,怎么打?
他冲持枪的少年大喊道:
“缠住他!趁他离了手里的剑,联手解决他!”
按照新规则,在擂台上不允许动用储物戒,否则算占用一个武器的份额,而林墨没有储物戒是众所周知的事!
现在林墨的主武器离手,是唯一的机会!
持枪的少年脸色并不好看!
林墨的速度快到眼睛都来不及捕捉,怎么缠得住?
虽然心里这么想,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上半分,一小袋石灰被抛了出去,白色的粉末如同冰雾般四散开来。
两个少年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长枪扫向身后,一双铁锏也一并迎来!
砰!
两人心头一喜,打中了!
然而白雾散去,映入他们眼中的却是一柄剑,被林墨反握在手中。
两人心中有同一个疑问,这柄剑,是何时回到他手中的?
剑身与长枪铁锏相击,擦出缕缕火花,却纹丝不动!
“这是?”
下一刻,一道火舌缠上了两人的武器,如同一条长蛇涌向两人的手臂,直迎面庞!
“退!”
两人闪身后退,但林墨的身影更近了!直迫持枪的少年!
手拿双锏的少年见此,咬了咬牙!
这时候不合作,等着他们的就是被逐个击破!
他心一横,一双铁锏抛出,直冲林墨的后背!
撒手锏!
但林墨像是脑后长眼一般,长剑向后撇去,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擦过锏身,轻轻一绕,那数百斤的力道随着这一绕,偏转了方向!
双锏在剑身上旋过一周,被甩出了擂台!
“嚯,这嘴碎的小子,游龙剑法是练到家了啊!”
看台上,飞了一整天的宫鱼落了地,直接搬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了上去,惹得旁边的白胡子执事一阵白眼。
“先前让长剑凭空出鞘飞回到手中的能力,是磁吧?还有刚刚席卷两人的火舌,这小子是双灵魄?”
老执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能多关心关心书院里的事?七天前启灵台上启灵双灵魄,还引出虚室生虹异象的林墨,就是这小子!”
宫鱼眸子微动。
“原来是他啊!嗯?他的境界——怎么没突破珏海?”
按理说,虚室生虹就意味着融灵圆满,突破珏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突破是对的。”
老执事接过话茬。
“五行界,灵魄才是修行的根本,人族八个境界,几乎都是围绕着灵魄来的,这个时候不选择突破,而是熟悉并开发灵魄的能力,以后的路,要好走很多!”
宫鱼瞪了他一眼。
“我小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情况不一样,说的话当然不一样了!你也看了一整天,你觉得这些学生打得怎么样?”
宫鱼切了一声。
“小孩子打架,还能怎么样?除了有几个比较出彩,其他的,全是歪瓜裂枣!”
老执事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要用你唤魄境思维去看他们,这些学生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珏海,你就没有发现,好多刚突破珏海的学生,打起来给人一种割裂的感觉?”
宫鱼回忆着,然后微微点头。
“发现了,凡不凡,法不法的!一会像小流氓街头斗殴,一会又装模作样的扔张符箓,用道法术,不伦不类,什么东西!还不如这嘴碎的小子打得好看!”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呃……”
宫鱼一时语塞。
老执事伸出手指了指额头。
“是因为他们这里还没有转变过来,他们都着急,急着突破珏海,掌握法术,让旁人艳羡!
“可凡人如何打斗,修士又如何斗法?这两者要如何过渡,又如何才能相得益彰?他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林墨,是想过的,所以我才说,他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宫鱼若有所思,看着擂台上手持染火长剑将两人打的节节败退的林墨,那一进一退,都有章法可依。
“我说老头子,你这么看好他,干脆收下当徒弟算了!”
老执事哑然失笑,毫不留情的拆穿道:
“你是因为他先前让你难堪了些,想借师姐的名头,名正言顺的报复回来吧?”
这老头——真不讨喜!
宫鱼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看穿不说穿啊!再说了,的确是个好苗子,收下怎么了,你真就一点不动心?”
老执事嘴角的弧度忽然被抚平,他微微摇头。
“我不会收他。”
宫鱼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为什么?”
“因为他跟余家的余津有怨。”
闻言,宫鱼也没了声音。
自几十年前庆帝忽然驾崩,七大家就把持了庆国的大权,几乎是二十年就换一个皇帝。
云霄外院本来就和庆国七大家勾连颇深,做到老执事这个位置上,可以堂而皇之的把女儿安排进书院,可以不在乎一个余津,但却必须在乎余家这个——七大家之首的态度!
老头要是真的心动,出出血,亲自上余家把这点小恩怨化解了,也就没事了。
说到底,还是觉得林墨不值得……
一时间,宫鱼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一手撑着下晗,一支已经干涸的玉杆狼毫笔在手里转的飞起。
老执事也知道这个话题引得女儿不快,随口找了个话题想把父女间来之不易的谈话继续下去。
“我说,这场比赛可是你当裁判,下面在那打,你在这里坐,也不怕出了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
宫鱼撇撇嘴。
“那小子有分寸的·,先前淘汰那小姑娘的时候,剑都没出鞘!”
老执事幽幽地开口:
“可是前几天,他刚打残了二十多个人!”
“嗯?!!”
宫鱼手中的玉笔不稳,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老执事一脸心疼!这支笔他用了快二十年了!
“你说前几天那个肚子被捅了一刀,然后把二十多个人打到断手断脚的也是他!”
“不然还能是谁?”
宫鱼忍不住惊呼:
“这是个小狼崽子啊!见了血,凶性就压不住了!
“那他还在这演个什么劲?赶紧把人淘汰了!回去吃饭啊!老娘我不要下班的啊!”
“你安静点!姑娘家家,别张口老娘闭口老娘的!”
老执事忍不住开口。
“你也不看看这是第几场?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恢复,他不仅仅是要赢,他是要保证自己无伤的晋级!所以才在这里一点点把那两个人的底牌都逼出来,免得阴沟里翻船!”
宫鱼反驳道:“我看他淘汰那小姑娘的时候不是挺果断的吗”
“那是因为那小姑娘站的离另外两个人远,而那两个彼此站的近,说明她跟他们既不相熟,也没有合作,她就差明着说自己是场上最弱的一方了!”
宫鱼不说话了。
自家老头子人老成精也就算了,怎么现在的小孩,心思也这么多?
“看着吧,快结束了!”
老执事的最后一句话拉回了宫鱼的注意。
擂台上,持锏的少年丢了双锏,此刻手上正套着指虎,身上的衣服被火焰卷过,像破布一样披在身上,他捂着肩头被灼伤的皮肉,用疲惫的眼睛留意着林墨的动向,害怕他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提枪的少年手里拿着两截断枪,灵楠木打造的枪身,中间是一个平滑焦黑的断口!附着火焰的剑身斜斜一撩,就断开了枪杆,划开了他胸前的血肉,高温又在转瞬间将伤口焦化!
林墨手持长剑,剑身上火光摇曳,四周的空气在高温的烤炙下微微模糊。
“还有招吗?”
林墨的声音很淡漠,像是一步步走向困兽的猎人,每一步,都踩在猎物的心尖上。
狼狈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一人双足发力,洒出一捧石灰,然后做恶虎扑食状,一副不要命的模样,朝林墨扑来!
另一人拿着枪头,横持在胸前,一头青狼的虚影浮现。
困兽犹斗!
“林墨,吃我这一招!”
他手里那半截枪身化作飞灰。
一道一人高的弯月形气刃激射而出,留下一连串的破空声!直奔林墨而来!
然后,持枪的少年脸色一白,一屁股跌坐在地。
面对持锏少年的纠缠和紧随其后的气刃,林墨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只是微微摇头。
他真的不理解在出招之前非要大喊上几声提醒对手的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脑回路。
有些失望。
“该结束了。”
在一片白色的石灰雾中,一只脚精准的踹在了持锏少年得下晗,他那半伏的姿势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打到变形,上身不自然的昂起!
“喂!!小心!”
少年脸色骤变!一时间汗毛倒竖!巨大的危机感蒙在心头!
他身后,那道弯月形的气刃径直将白雾一分为二!去势不减,直奔他的头颅!
嗡!
就在这时,宫鱼的身影出现在场上,气刃打在她周身三寸之处,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又用一只手按住了持锏少年的后脑!
“你,出局!”
有些嫌弃的震散了手上沾染的石灰,她提溜着脑袋把持锏的少年扔了出去!
她又看向脸色苍白的持枪少年。
“你,还要打吗?”
持枪的少年神色黯然,胜负已经很明显了,林墨只是一直在逗他们玩而已!
他在一天前才合灵,本想着撑过林墨这一关,今夜再一次尝试突破珏海,去争一争八强的,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希望了!
他摇摇头。
“不打了,裁判,我认输。”
于是,宫鱼宣布道:
“丁字七号擂,林墨,胜!”
林墨学着叶灵溪的模样,行了一礼,说了句承让。
之前被淘汰的女生早已被人搀扶了回去,铁锏少年还在台下昏迷,唯有持枪的少年还在原地,不情不愿的笑着!
好像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大的输家。
四周全程看完了这场比赛的学生的神情,有点像饿极了的人突然被塞了一张发了霉却又能充饥的饼。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清楚,林墨是会赢的。
在外院,你可以说林墨恶贯满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嘲讽他曾经连灵魄都没有,但却必须承认,林墨不弱,甚至,很强!
但他们期望中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他们更希望林墨能赢得难看一点,比如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或者受些伤,挂点彩!再不济,也要灰头土脸狼狈一些!
但这些都没有,林墨是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了三人!
堂堂正正,无可指摘!
看着林墨假惺惺行礼的样子,宫鱼臭着一张脸!
她前脚才说完不会出乱子,后脚差点出人命!要不是她一直留了一分神在擂台上,怕是明天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她爹是执事都没用!
依她看,这里林墨就是命里跟她犯冲!
“小子,你挺行啊!明明可以躲开,偏偏踢别人去挡那一击!”
林墨不置可否,回应道:
“我相信宫教习的能力,绝不会有意外发生,而且这样,比赛也结束得快一些!”
宫鱼点点头,确实,早点结束她也可以早点下班去吃饭!
不对!
差点被这小子绕进去了!
下班时间提前了,可工作量也增加了!辛苦的不还是我吗?
但纵有不满,宫鱼也不好发作。
“我说小子,你以磁控剑,剑身染火这招看起来还挺花哨的,有名字吗?没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就叫……”
“有名字,叫雷钩火鞘!”
宫鱼:……
这小子,真不上道!
取名字的品味更是差到家了!
要她来取,肯定叫天外流火极明若刃虚剑三式!
第一天的大比到此结束,晋级的三十二人名单都已经出来了。
在执事象征性的宣布结果之后,一众学生陆陆续续的散去。
一些人迫不及待地分享着林墨的信息。
比如两个灵魄赋予的能力,火与磁!那招雷钩火鞘!以及那远胜同龄人的速度和力量。
最重要的是,林墨——没有突破珏海!
但盲目的兽群,真的能分得清饵食吗?
唯独在能够俯视所有人的半空中,隐约有人轻笑,两点金光,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