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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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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表哥又带我玩了几次,我也都叫上了老三,老五,自己倒是又吃胃药,又是吃头孢,发着高烧,未能尽兴。表哥说,他那个神龙套,我可以随时取出来摆,只要不喝就行,自己每个月都支付着神龙套的打理费。是的,夜店中绝大部分的神龙套,都是摆出来看的,而非用来喝的,只有快过期,兴许才会拧开畅享…

    往后的日子里,老三与我亲近了些,或许也是我表哥又将我的腰杆撑直了,让我稍微有些胆量与老三正面接触了,老三拉我结交他的小弟们,与他们在一起,教我打台球,打麻将,上网包宿,看似有来有回的输赢,只是我的钱被瓜分来去而已,当然,我并没有想,他们所谓的“杀猪盘”我亦见惯,可哪又怎样呢?我有个不缺钱的“背景”,再者,老三总是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为难着,我抛出的那些钱似乎总卡在一个十分暧昧的范围,生气也不是,平和也不是。我也总有意无意地与遇到的人吹嘘,去那家夜店吧,我有神龙套,老五总也不遗余力地附和,对的,有大神龙呢!其实回过头来看,这就像一个人在游戏中获得了了不得的装备,然后对着一些对网络游戏不感冒的人说,加入我们吧,玩游戏吧,跟着我,开局就横着走,硬要给别人开开“眼界”似的。

    我们没有沉迷于那样的“天亮文化”,或许我们知道那是一种堪比阶级的差距,但有些东西是值得肯定的,那一来二去教会我们,自己用的那些钱玩耍,纯属小打小闹,虽然从前就明白,但只有亲身经历后,才显得那么的直观,似乎往常的一切荒唐而挥霍的生活,都卸下了一大部分的紧迫感与危机感。那个“供养”的存在,就像一座山,所以叫前锋们悍不畏死,这是人们心头的“风火山林”。

    我们有着比任何人都确切而踏实的梦想,我们想要一大笔钱,然后立行坐卧都吃着利息,潇洒过完一生,或者再找个稳定些的工作,以确保自己有事可做,也不耽误我们,可以有恃无恐的藐视领导,取悦身边的同事,有底气按自己的想法学艺,闲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呼朋唤友,其乐融融,似乎到那个时候也不需要自己花钱了。我们想要有一份不费吹灰之力的生意,譬如喝着酒,就能接到个电话,敲定了笔订单,就把一顿烧烤钱赚了回来。我们想要俘获一个真正纯洁的女孩子的芳心,带她叱咤各种夜场,执意对她好,叫从前那些女人侧目饮恨。我们要打小卡片,去会所挑小姐,然后恭敬地递上自己高贵的名片,坦诚地说出未来的企划,诚恳地现场求婚,带她隐居在恬淡的田园生活里。如果人人一辈子能赚到的钱都所差不多,那我们会买上昂贵的手表,出没于夜排档,廉价酒馆,当有人看不起我们时,我们随性地晃一晃手表,抖一抖廉价却得体的冒牌衬衣、我们会买下一辆雨天难以行路的摩托,与汽车并排时,我们会左右巡视,心念起你这辆车都不及我一辆摩托贵。说远了,应该是,我们懒惰,但我们辽阔,我们无能,但我们热忱,我们浊辱,但我们豁达,我们笨拙,但我们幽默,我们敢于以平凡的目光看待五色,我们说其他人还接触不到这些个花儿活,也正因这些花活儿,我们永远笃定有着一次能够探囊“巨款”的指望或是机缘,我们先委屈些干点什么,蜜蜂,营销,黄牛,倒爷,中介,泛业,“擦边球”,我们复杂,对手里的某一瞬得到的薪水有着矛盾的看法,我们沉没了自己的时间,遗忘了无数次望而却步的狼藉,既觉得其就是几张废纸,很快就会再次充盈荷包,或是以后总能一口气赚到倍于它的钞票,又觉得似乎很多,是自己已好久没有得到的,也是个所有认识的人都不能或不敢拿出的数额,部分付在某个规格,某个环境的享受中,足以大快朵颐,大展拳脚,大放异彩。那样浮夸所流露出的自我,强势却可以谦卑,通透却可以天真,配上众人的“高情商”,我们是伟大的散财童子,无比教人上瘾,教人舍不得,放不下,教人不肯承认这是梦境。

    明明是牺牲换来的迎合,消费伪装的价值,债务拼凑的关系,却被自己错认成什么靠自己的能力、功劳、人缘、才华、魅力、所谓拓宽人脉,结交贵人,学习交流,世面铺路,锤炼自身,我在买什么?买成为大人后的威望尊容,买成为大人后的海涵平易,买成为大人后的举足轻重,买成为大人后的高枕无忧,买成为大人后的有恃无恐,买成为大人后的心如止水,买成为大人后的热闹非凡,买成为大人后的纷琐连轴,买成为大人后的习以为常,买成为大人的希冀、买的就是瞬息的青春与活力,幸福与存在,自由与平等,坦诚与互惠,陪伴与和睦,本我与奔逸,奉献与宽容,买的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大逍遥,是物物而不物于物的大欢喜,是凌驾一切肉身与情感羁绊的大飞升…嗯,这是笔异常划算且合理的交易,…于是,越稀缺,越固执,越失去,越逞强,越突兀,越仓促,越体验,越死板…

    再往后,表哥在一点点地不出所料地原形毕露,还染指了网上赌博。我钦佩于他大事敢于和家里人摊牌,却也哀叹他竟还是将钱败了个精光,在我心中顿失做哥的威信。那之后,老三在一次与我饮酒后,一个红灯的间隙,问起我,你哥怎么能这么有钱时,我叹息着,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伴随着老三的恍然大悟,眼神闪烁,似乎是降了嫉妒,却升了愤怒,我也在话出口的瞬间,有些后悔,却也有些舒畅。

    我还是没怎么学会打麻将,打台球,到了网咖也只知道看电影,老三似乎有些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一副猪脑子的样子,但却没有挑明了说。只是打麻将时,我依然是最慢的一个,老三手握着麻将,一下一下磕着桌面,不悦地责备那两个小弟,能不能快些,到底会不会打,打台球时,更是用球杆指着台下的小弟,指责道不要叫、眼睛瞎掉了?不会打就不要说话…那个时候,我还只觉得,他只是骂骂那些小喽啰,怎么也不敢当众给我脸色,这就是我高人一等的佐证。尽管如此,没过多长时间,我们就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他也再不叫我一起玩,我也再没主动找上他。

    老五与我处境相似,只在老三需要他时随叫随到,不需要时只能自顾自的。某一天,我与老五在广场闲逛,碰见了一高一矮两个女孩,我软硬兼施催着老五上前要微信,彼时觉得这样当面的交涉,成为伴侣的成功率比什么扩列,网恋高多了,老五迫于我的淫威,在那周围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找了他的另一个偶遇的黄毛朋友要到的。两个女孩穿着同样的抹胸裙,矮的略黑,却生了一双妩媚的眼睛,与高的站在一起,精致了好些,高的长着一张大脸,像是洒满黑芝麻的烤馕,却有着一双罕见的修长双腿。

    我盘算着矮的归老五,高的我凑合,毕竟颜值嘛,谁也控制不了,但身材,在没有疾病的前提下,却很是象征精神品质,我便是这样说服自己。其实,起初我也对矮个子有兴趣,只是又觉自己在矮个子前没有自信,不能尽受我控,聊来聊去发现,似乎她们对我的兴致都不大,矮个子要把没谈过恋爱的高个子介绍给老五,我用老五的手机发着,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闺蜜。并胁迫着老五去赴约,老五表现出犹豫、反感,嘴上说着还有更好的,我也心知肚明,他便是想要我骂他懦弱,不过是装模作样,就像玩“真心话大冒险”选择大冒险的人,不过是一些想干却不敢干的事,非要找个人逼着自己,做起来才没有那么大的负担。

    过程中,几多阴错阳差,她们介绍自己马上要…,去往外地求学,估摸着也是不想于此留下遗憾,两两关系如同骑上了火箭。我如是从前,带她看电影,吃饭,去游乐场…我的眼神徘徊在她的下三路,我一样的说,若是你我还不是男女朋友,那我会恭恭敬敬地对你,尽力地讨好你,可现在我们既然都是男女朋友了,我们应当彼此包容,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你既然不想那种事,为何又要草率的答应,那是对你我的不负责任。在她摇摆不定时,再追道只要你不提分手,我是定然不会抛弃你的。起初是她那个精致的,像是经验富足的闺蜜与我辩论,随后就是她突兀地出现,与我道歉,说要与我好好恋爱。

    看电影时,她笨拙地捏颗爆米花,按上了我的嘴唇,对此,我竟也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看她笑的越发灿烂,我却越是轻蔑,我总结到,她是个掉入了自己编织的甜蜜故事里的白痴,就像从前的我一样。

    为了去游乐园,我半威胁半索求地与母亲说,我要回码头打工,心疼我的母亲自然不肯,随后我又说起我要带我女友去玩,一共要八百多块,母亲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又是一通殷切又挣扎地哀求,母亲说给她点时间,等到去游乐园那天,一定能筹到钱。之后便是与母亲长达七天地拉扯,七天,我过得心神不宁,在最后那天,我已上了地铁,母亲才发来了一千块。

    那天,我给她买了条九块九的黑丝袜,她穿上后,好像引的无数路人侧目,教我亦有些惊慌大于满足。初看时,我确实气血下注,走着走着就要蹲下佯装肚子痛。后来,我又摸着她的腿拍摄着视频,发朋友圈“炫耀”,再往后,就是我将手摸…,与其说我们“…去吧”,她倒是羞红了脸,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女孩真是如出一辙。但我也并没如愿一亲芳泽,因为并无隐秘角落,更无钱财。转而看老五二人,本约好了一起去的,可老五死侬活侬,还是没有去挣钱,倒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非但没讨那女孩嫌弃,更是把那女孩约进了他家,约上了床,或许是那女孩强势吧。哦,到了这个时候,我该抛下成见,认真的说一句,我不能大男子主义的,剥夺女孩子们天真自由的“玩儿”心,谁说男人不能说“我很孤单,有没有胸大的姐姐来陪陪我”呢?不不不,男女之间也不是这样的互相消遣,你应该说成默契的合作共赢!

    游乐园中,隐形消费的项目十分的多,我也带着她,都玩了一通,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与她在一起的两周,金银如飞流,我的心情甚为复杂,似乎离上床只差一步,可兜里的钱总叫我忧心忡忡。近来问母亲要钱的频率与金额都远过平常,家里又平添了这么多变化,说没有一丝愧疚,那真是枉为活人了。

    事逢出外采光,老五突然打来电话,跟我说自己被警官传唤,我随即问他为什么,他与我讲述老三现在总是半夜带着一大票未成年在山沟沟里偷人家的电瓶,开人家车门搜刮细软,已经偷了一整条街,但是自己并没有参与。我旋即呵斥他,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也不要跟我辩驳,如果你没参与,警官传唤你做什么。老五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就,就,那天三哥非逼着我跟他一起去,我就是骑他的电摩,他把偷来的电瓶放上来,就让我骑走,然后被监控拍到了,应该没事吧?老大?我冷哼道,都拍到了还没事?你也是傻,你有没有分赃。老五连忙辩解,他一分钱都没给过我。我舒了一口气,那没事,往小了说你是被迫,但是往大了说,就你们两个成年人,如果你再跟警官搞浆糊的话,那就是从犯。老五更加紧迫,似乎在我这能找到突破口似的,那怎么办啊,大哥!我哭笑不得地说道,能怎么办,你不要跟我再搞祸水东引那一套,这事我帮不了你,警官叫你去你就去,有什么说什么,该伏法伏法,别再犯病一样添油加醋,支支吾吾,你本身也没这个意愿,或许警官看你态度不错,大发慈悲,放你一马呢。

    又隔了几天,见老五无事,便从家里携几瓶只剩酒底子的茅台与其来到快餐店对酌,老五说着他那档子事,我则抱怨着感情琐事与金币怨事,酣意正浓时,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心中又愈发想要乘兴潇洒,可展眼看去,兜里又一次不出意外的空空如也,憋的人甚是难忍。老三刚好在这时发消息给老五,问他在哪,要去找他,我们吃饭的地方离老三家并不远,两个信号灯,老五拎着振动的手机,询问我是否告知老三咱们在哪,我思索,反正今日的快餐店啤酒免费畅饮,可以陪他喝,他现在应该是个挺有钱的主,说不定请我喝酒呢。

    老三来后,便是一言不发,头久久埋着,一双眼睛如刀刃,锋面闪烁着寒芒。倒是老五与他带来的一个小弟玩的不亦乐乎,那小弟今年十二岁,却是长发过耳,身上亦是纹龙描凤,行事浪荡不羁,为人没大没小,听老五说,家底确是不错。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捡”到他时,他被一帮年龄稍大的孩子打的头破血流,那时,是罕见的一次把子兄弟们都聚齐的时候,而那帮人也巧合地听说过我们,并不待我们说些什么,有的望风而逃,有的上前讨好,说着就退走。我们将他带到公园,为他灌输一些外面混,求安稳的理念,以及我们的过往,他许是看我们如此和睦,口风一致,一个劲求着要加入我们的“帮派”,遂引得众人啼笑皆非,他却是真情流露般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和着瘀泡中流出的血,我也不好打击他,一方面牛都吹出去了,另一方面看他经历这一遭,身上也是流里流气,算个好“苗子”。可我们其余人根本没有时间来“教导”他,牛又不能白吹,便将他交托给老三,老三白捡个小弟,别提多开心。于是,从他一一岁起,抽烟,喝酒,纹身,烫头,拉帮结派,电摩,项链,与比他大一两岁的做陪酒的女生做爱…一应俱全的同时似乎比我们都更为精湛,最后甚至与那个“太炎兽”搞在了一块儿,直到他因勒索与斗殴进了牢,还叫她牵肠挂肚,最后一次听说时,是他十六岁时,撞了车,一辆奥迪,他是逆行,车速很快,人无大碍,只是要赔偿十五万,家里将钱给了他,他立刻去组装了一辆上万的摩托和一支八万的劳力士,论起来教我感慨万千,为何我作孽如此,却能从中抽离,而他却是我们带坏的,只是不懂事,闯了这么多祸后,怎得还不省人事,到底早已自断了回头路,还是家境优渥到毫不在意,我全然不知,但在外我还是那个粗布麻衣,满嘴仁义道德的“大哥”。如今,他正被老五调笑他那肿大的器官,说是不知在哪里玩来的尿道炎…

    老三终于是开了口,说着去哪里喝点酒,我看他兴致并不高,可我按耐不住,苦于没有钱,想着曾经自己请了他这么多次,该让他请一次了,于是乎,满脸堆笑着试探着说,你请客吗?老三沉默着,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我想着看来计划泡汤了,满心失意,遂出了店,准备回家,老五突然出来叫住了我,说着老三让我们先去老地方,我大喜,问着他请客吗?我可是兜比脸还干净的。老五有些淡然的说道,他会解决的。当时我并没有想这么多,便骑上了那小子的电摩,载着老五去往“老地方”。

    说是老地方,实际陪我们的时间也不长,它是坐落于酒吧一条街深处的唯一一家偏大型的夜店,门牌频换,如今是岌岌可危的态势,即便是周末,却也是人迹罕至,总是一副服务员多于顾客的模样。自从与表哥出门一趟后,我们也经常有样学样,像今天这般。我们会在某家快餐店或是街头,喝到连保洁都要下班的时候,有时亦会拉上保洁一起吹牛侃山,再帅气的吐出“转场”二字,去往那家夜店,那家夜店的营销位置几乎由老三的老弟们包揽,我们总是开“招待”,只需要一百三十五块,明面上说是三瓶洋酒,两箱绿茶,实际可以无限畅饮,虽说是假酒,但也不影响我们做乐,结束后还要找个地方吃喝,同样是团购一百来块的深夜饭店,啤酒却是畅饮,上面写着雪花“酒店”,倒是我们杯盘狼藉,等待天明的好去处。当然,随后我们也会凑钱开房,去促销的九块九洗浴,棋牌室亦或是便宜的黑网吧包宿,都是随机应变的事情,我也在此期间做过许多糗事,印象深的譬如凌晨在外双行线的大马路中央交警站的位置撒尿,信号灯上的灯光也如同探照灯般照射,车来车往亦是有些,我倒是上身赤裸,不管不顾,脱下裤子,就摇曳起来,甚至转起圈来,心头全都是靠近那“浮生若梦”,当众手淫的“第欧根尼”,排斥的是这声色犬马的喧嚣,次日见老五录下的前一天我“炫耀”,“张扬”的视频却惊的一身冷汗,总是盘算于此事到底会被炒作为“破坏市容市貌,挑衅社会治安”,还是只是这世界上若干个无名小卒在同一时间的烂事之一,我还曾在酒店赠送的安全套上,用牙签扎洞…

    离的最近的一次,是老三带着一个网络游戏中结交而素昧平生始中女生一起,那女孩乖巧极了。老三,老五,老七和我,一同前来,老三一人在对面开了间大床房,我们仨在隔壁开了个标间,随后就是我们推杯换盏,老三像是应付似的,又不叫我们看出他的急不可耐,只是一个劲的给这次聚会泼冷水罢了。那女孩呢,自始至终都在房间内等待老三,没有参与我们的活动,活像个头戴红缎等待洞房的新娘,或许也是老三有意安排。次日,退房时,在电梯里才一睹庐山真面目,那时我还是拿出大哥的架势,这是我向“挖墙脚”而发出的号角,只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任兄弟的女友意识到我是“领头羊”,再对我抛出橄榄枝。那一日,老三罕见的开朗,自初中毕业以后,我便很少见他有过正面的表情,那一日,在女孩面前倒是卖了他一个面子,没有以半开玩笑的形式诉说他的桃花前事,没有问起她们昨夜发生了什么,更没有报告给他“第三任”在职女友。倒是他有些兴奋地在吃饭时说起,那个女孩好像还是个处女,只是她经期快到了,不知是姨妈血还是处女血嘞…事后老五倒是问过我,那游戏该怎么玩,我只说那游戏既幼稚又烧钱,他便闭了嘴…

    我携着老五一路驰骋,下了大桥,迎面撞上巡逻的手执pos机的交警,本来我们想要掉头或是老五跳车,可后方的车流来势汹汹,只得是停在了交警面前,正停在了酒吧一条街的大门口,来来往往地行人巡巡眄眄,一道是锦衣华服,香芝玉粉,本就是不羁的精神小伙,这会儿让交警生掰了翅膀,隐隐灼烧的热炭吞在腹中,更瘆的是我口袋里则一分钱也没有了,交警说出我的罪责,没带头盔,带人,一共要罚四十块,我一筹莫展,难为地看看老五,老五早早下了车,在街边东张西望,时而抠搜手机,时而蹲伏在地,没有要与我对视的意思,而交警严肃地审视着我,像是把我定格了一般,我跨着电摩,对骑虎难下算是深有了体会,好在罚款毋须现场清算,我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账单发送到了我的手机内,凭身份证号就能搜到自己的欠款。我不爽极了,欠款悬在心头,令我有些茶饭不思,同时也对老五失望极了,车是他要来的,来是他要来的,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要挺身而出的意思,到这,一股无名之火自我的心头腾起。

    我没有兴趣再骑车了,车一扔,任老五将他停好,老三也来了,他的身后带着他的第二任女友,前面坐着那个少年,看表情,他痛苦极了。营销来迎接我们,我们抱团步入了夜店。

    当时夜店还没有暗下来,几束白光照射在我们坐上的卡座以及四周,其余部分包括dj台也都昏暗着,服务生全部向我们左右收拢,当其中一个将骰子拿齐,调配好酒,给我们每个人的高脚杯都倒上了一杯后,依次推向了我们,营销也躺在老三身侧,一会儿冒出个服务生,手拿pos机,站立在前,询问谁付那一百三十五,往昔遇上这种场面,就应是我和老七其一或其二付钱,而现在我已是弹尽粮绝,花呗在帮同学套现的过程中也遭封禁,我也只好强忍着尴尬,弯着腰,斜视站立在桌前的服务员,几个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我感到无比羞耻,犹如游街站笼,拿出手机就给母亲发去了消息,恳切地说明我被交警拦了要四十块钱,加上与同学在外玩耍,给我发两百,母亲并没有及时回应我,我又去了几个电话,没有接通。正慌张时,母亲来了电话,我急急忙忙跑出夜店,接通后,母亲就是劈头盖脸的破口大骂,似乎是要将她近期所有的难熬都撒在我的身上,我也莫名有着憋屈的怒火,旋即与母亲互相数落了起来,我摆着一副无赖又愤慨的口吻说道“是是是,你就会怪我,明明是你自己无能,你自己多管闲事,你还要怪我,你就会怪我了,除了这些,你什么都不会,你除了逼我,你还会干什么!”我越说越激动,母亲便说道你死在外面好了,便挂了我的电话,消息中又发来了四十块,我大失所望,但也收了,平了罚款的事,随后也学着那些浪子的模样,将母亲连带着父亲的联系方式通通拉进了黑名单。

    我围着夜店,徘徊着,吸着烟,颇为失魂地发消息给老五,与老五说道没兴致再喝,我也没钱,酒我一口没碰,你们玩儿吧。老五表达甚为可惜,询问我发生什么事了。不一会儿就从夜店里跑出寻我,要我回去,在我执意要求下,我们又坐上了他要来的电摩,这次换他开了,我要他开去补习班对面的公园,要静静心。

    到达公园后,临着江面,我向老五宣泄着不满,老五依旧是那般支支吾吾,不知所措,我又打开了消息,与那个交往不久的女友提出了分手,我的理由很简单,“我没有钱养你”,我重复了许多遍,那头也传出了我不是为了钱跟你在一起的话语,显然这不足以安慰我,没有金钱,连见面都成问题,我还是那般执意要弃掉所有牵绊,破罐子破摔,好像是自找苦吃般,说了几遍,那头就来了怒斥,兴许是换了人,骂我还是不是个男人?我一时来了兴致,便道我不是你是,对骂了没两句,我就被抛入了人海。

    这边我与老五商讨着,以后跟着他混了,学也不去上了,那时离我大学开学只有十来天了。老五形式地劝我还是要上学的,我只说徒增负担,又说起决定重回码头卸货,干一天歇一天,就这样碌碌一辈子,无所谓。老五一味地先顺从,答应了下来,随后说起,先去他家歇脚,明早再找地方混日子。

    那边,老三催老五回夜店喝酒,顺便把钱凑上,而我再不顾及他的面子了,跟老五说道,你也没喝酒,回去干嘛,随他们玩呗,我们先回去了,你跟他说一声就行,我在这里,他没有硬逼你的道理。老五挂了电话依旧忐忑着,老三那头还是隔一会儿就来一通电话,老五已是视若无睹,就这么一路到达了他家,躺上了他已是很久没有打理的屋子,有些腥臭的床。

    凌晨一点左右,老三喝出了个失心疯,与老三同伴的人,慌忙打电话给老五,说是老三来抄他家了,又替老三说话,说老三因为涉嫌“强奸幼女”和“盗窃”,还不是那个“游戏”的女孩,可以说半只脚踩在监狱里,现在压力很大,你还不顺他的意,话还没完,就听老三夺过了电话,冲着老五一通大骂,语言步步紧逼,捥骨犀利,又以老一套的,要老五还钱,陈年老账三千块,电话挂了,老五彻底慌了神,早早来到楼下,准备迎接老三,我也随之来到了楼下。

    老五与我抱怨着,曾经老三纹身都是借自己从父亲卡里套得钱,两相抵消,老三应该还欠他一千多。我有些无奈,我说一会儿他来了,你跟他说呗,你自己不表态,别指望给你撑腰的人能帮你出头。烟抽着,老三就带着两个男同伴风风火火的赶到老五家楼下,电摩的大灯直射老五,没有要关掉的意思,在昏暗的高楼的包围中,老三高声喝斥着老五,老五受了骂,躲在楼道里低着头,老三又打电话给他的母亲,开了外放,核实着那笔欠款,他母亲带着睡腔,起初并未想起什么,或许压根就没有,在老三的一通高喝的“点拨”或是“胁迫”下,他的母亲说有的,随你,你要多少是多少,老三气焰更涨几分,与他母亲说,你好好说,到底欠多少,他的母亲说起两,两千?嗯嗯,刨去利息,差不多两千…话未结束,老三就挂了电话,愤怒地吼着老五,听到没!两千块,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还有利息,三千块,现在就把钱钱拿出来,今天我就要看到钱,打电话,问你爸问你妈,找人借,硬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老五冷汗只冒,不敢挤出半个字来,躲在楼道下,像是掩体一般,摆弄着手机,却也是刷新来刷新去,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老实说,两个人,我都不喜欢,看着狗咬狗倒是舒畅,只是此刻我在一旁,像是也挨了骂一般,可老五依旧没有说出老三欠他钱的事,实际上,这两人说起互相欠钱,我都觉得是有些凭空捏造的意思,只是此刻老三显得比老五更为铿锵有力。我又等了一会儿,等老三出手打老五或是泄气,等老五说话,再出面斡旋,可结局并不如我意,老三就躺在电摩上,一只脚踏着后视镜,电摩堵在楼道的出口,气焰嚣张地一会儿唬老五一下,看不出有丝毫的让步或是动手的迹象。

    我看的既是揪心又是口干舌燥,接连的打击让我不想再接近这般复杂的风暴,更不想到时打起来了被迫站队,于是乎上了楼,继续充当我的“世外高人”。

    躺下没多久,大姐就给我发来了消息,奉劝我回家,与我做思想工作,说是母亲现在压力大,你还要到处惹事什么的,我则还是那样的说辞,她不能把怨气发在我身上,我做错了什么。大姐调转矛头,将错直指狐狸精,我则暴怒地反驳,我现在就去把她杀了,我再自杀,算是给我们家做贡献了。大姐着急地拦到,你杀了她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咱妈辛苦不都为了你?你没了,她还指望什么?这话于我来说乏善可陈,我始终觉得其实这就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只是我不敢自杀,不管是谁,都会默认这话是表达情绪的,并无实操。可我那时便顺着大姐的意,说道我活着也没意思,那头欺负我们家,周围的亲戚尤其那狐狸精的亲朋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就我们家,一直不见有起色,还有个老母亲整日叫苦不迭,一直贬低我。大姐再次发来长文,大概的意思说是自己现在带娃也很辛苦了,现在凌晨两点多了,很憔悴了,那怕是至亲血亲都是靠不住的,你得清楚你自己姓什么,话不跟你多说,早点回家。你还要知道感恩,二舅一直以来肯给老妈提供个就业岗位,近年来又贷款买了车房,你不能不知足。我倒是一直有想过自己是那个“斗米恩,升米仇”的人,明明他们殚精竭虑,母亲才能哺育我长这么大。可转念想来,二舅难道不是靠着我父亲走出来的嘛,没有我父亲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家又为什么非要依靠着他提供岗位,我妈又不是干不了活儿的人。再者说起,这么些年,哪些苦,我是少吃了一点的?他们又什么时候正眼瞧过我?一通内心的宣泄下来,怨气消了个三分,大姐又发来两百块,做我回家的路费,收钱时,我直觉腰杆子又硬了,真是任何时候,经济都是最管用的。

    可没等我缓和下来。老三又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直接打电话来谩骂起了我,说我是“大哥”又是“社会人”,天天装什么逼,都不知道,罩着这个罩着那个,也就吓唬吓唬老五这种傻鸟,一有事就逃之夭夭。我被说的,脸火辣辣的烫。这么些年下来,我不是没想过敲打敲打老三,让他收敛收敛,可总是到了他跟前,就心软下来。我也早想到以老三的性情一定会彻底阋墙,一定会另起炉灶,但没曾想,竟来的这么突然,又这么的没有头绪,那一刻,似乎心中的巨石已然坠下,我明白,或许此后我再毋须步步为营,再毋须观鹿为马,再毋须强颜击缶,可又该如何处理眼前之变?

    我飞快的冲下楼,来到老三的面前,老三面对我,再没有低下头,似乎有些阴谋得逞地冷哼道,怎么,要打我啊?我好害怕啊!又抻着脸,靠近我,叫我下手。我挺起胸膛,步步逼近,没曾想,他也挺起胸,阴阳道,唉唉唉,就会挺个胸,装社会,自己看不爽的人,自己怎么不去打,天天跟我说,你这么拽,自己不去,你跟我说干什么?你真的是好大哥哦!好社会哦!我好怕啊!老三是真将我的路数吃了个透,我也早知道会是这样,毕竟这些年并没有任何事实支撑我的地位,使用老三这把双刃剑太频繁,有时甚至是让他陷入两难的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让他一点点觉得我是个纸老虎了。此刻,我怒火中烧,居高临下,注视着老三那布满血丝而阴鸷的双瞳,瞄一瞄他的迷走神经。我的脑中闪电般窜过几个念头,老三被我打了后,重新恢复成乖宝宝,可我不敢赌这种概率。老三如此,只是一个亡命徒,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此刻我赢不了这场心理博弈。我打了老三后,老三将他的父母爷爷奶奶都叫来,老五家离他家不远,他也不止一次做这种事。我打了老三,面对的就是起码千元的索赔。想来被警察抓了后,那些未成年都是批评教育,赔了一点钱,他被冠以主谋,赔的钱更是一大笔,要是出手,定然要被讹不少。我打了老三,这个号为最亲密的兄弟,传出去,以后该怎么立足。我应该给他点什么东西,好让他有一点点活着的寄托,再狠狠羞辱他,可是我们给他什么?温情?他都把我骂成这样了,我刚收到的二百元?等于没有。

    一时间,我呲牙勒嘴着,后槽牙互相挤压,发出格叽格叽震耳的声响,对于老三的情状,只能是无能狂怒,老三见我迟迟不动手,像是断定了,我不会打他或者是不舍得打他,旋即伸出了脖子,开始对我羞辱,让我赶紧滚,不要在这里碍他的眼,说你就是个低贱的外地狗,外地狗都是你这样的杂种嘛?一个个牛都死会吹的嘛?怎么不叫人打我啊?把假小子叫来啊!我也不怕她!你表哥不是很牛逼嘛?叫来啊!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吗?拿出来我看看啊!平时装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觉得自己了不起死了?你个矮矬穷,色鬼怂逼…他越发猖獗,却字字诛心,似乎每一条,都莫过于对我灵魂的讥讽与审判。我也大概晓得,老三从来都没有对我本身产生过敬畏,只是对我背景的顾忌罢了。他接连重复着,我发着抖,下一秒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抽身远走,他一个劲的指着我的后脑勺继续着他的叫骂,声音回荡在市井。我找到了最有力的说辞,以保存我荡然无存的颜面,转身边退边怒吼,这次放过你,兄弟感情恩断义绝,以后别让我见到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见一次打一次…我毫无顾忌地吼着…行走途中,老三的同伴给我发来信息,让我不要生气,我则回应并没有事,这次是我吃瘪了,我认了,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来日方长。并对老三的行为做出自己的判断与分析,我与他们说,看他现在已经成什么样了,你们还要待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找不到害的人,就会来残害你们的…沮丧沉闷在胸口,让我想不停地找补,可无论说什么,此刻都尤其的不合时宜,就如同给废墟上釉一般,竹篮打水。果然,老三看到他发消息,就夺过了他的手机,看见是我的聊天窗,又是语音又是文字地开始讨伐我,“行行行,就你长了张嘴,你他妈最能说了,你这么能说,你怎么还跑了呢?有种你回来打我啊,打又不打,就他妈知道搞脑子,都他妈跑了的人,有他妈什么资格说话,你他妈真是给脸不要脸…”老三依旧口若悬河地说着,直到我无奈又心悸地将那小伙伴也拉黑了,那些声音才在我的手机里停止。

    三点,我站在了老五小区门前,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依旧止不住的战栗,脑海里纷飞着碎片,我不知道我在思索些什么,是解决问题?什么是问题?是嚣张的老三?懦弱的老五?是那个没来的及享用的女友?是没有安全感的房子?是荡然的颜面?是激情的戾气?是理智的怂包?是叛逆的这些年?是付出的所有?是回到家能做些什么?又是什么将我一路推到至此?一路的沮丧,一路的魂不守舍,我几次下单,又几次取消,终于决定上了车。在车上,我似乎得到了某种大圆满,我无声地咆哮,连带着我遭受的所有创伤,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眼界就是这样的灰色,似乎有某群远方的人永远朝气蓬勃,永远光彩照人,他们的失落,就是太空中的流星雨,他们可以是蜷缩于角落的人,可他们永远艳阳高照,永远清风徐徐。与我呢?所谓的光明,就像是有人暴力地拆了我的房间,掀翻了我的床板,告诉那从我生长处钻出的,才是你真正的性命似的。所以呢,所以呢,我当跪伏着,做一个乞食者。我跪了很久,我四处讨好,贩卖助人情结,我以为那样会不一样呢?我想了很久,直到想到,老三这样,也不过是我自己造下的孽,有人这样劝我,你虽然跟这些不三不四,混吃等死的痞子们混在一起,可你本质不坏,你不仅没造孽,你还在他们身上积德了,我则重新叙述,他们造的孽一部分也形同我的孽,是我一味的放任、宠溺甚至是鼓励,如果我真的积德,在他们第一次张嘴要钱,在他们第一次伤害他人,就该严词拒绝,就该挺身而出,而不是包容,辩护,事已至此,是他们身上的“神”,向我索债的时候了,终究是我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忧伤,令我怦然,令我酣畅,忧伤是柔推风铃的扑朔的雨,是扎进我血管里的弥散的离,使我暗淡,使我充沛,使我安眠…

    暴怒,蒸干了空气,我的耳朵,死渊般僻静,沉默,再沉没,直到落针可闻,原来耻辱,是种寂寞的沸腾…

    那一夜,我平躺在床,再没有睁开过眼睛,我转动的鼓起的北半球上,星空接连不断地炸开炫目的雷霆,闪电里雾丝般抽送着一帧一帧的迭替的动画,似乎搜罗出我平生所有羞耻的瞬间,又噼里啪啦演奏着我报复的瞬间,忽而又浮出离我而去的人,良师益友,情窦初开…总在我将要看清回眸时,顿地,又张开一道骇人的强光,他们照耀着我,将我托举,直到幽幽湛蓝窥出了帘缝,我才从这似梦非梦的一下一下的鞭刑中解脱。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我精神盎然,我撕开帘子,除了几声凄厉鸟叫,白日无人,似乎比夜晚更叫人感到阴冷,这接壤处,似乎穿出着万物已死的讣告。

    我终于想出了点什么,于是,我栽下了怨恨,我开始直白地恨我的父母,他们迂腐,他们原始,他们为了那点欲望,或许还是在某一次酒后,交配出了我。他们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所谓的永生,为了所谓的希望,而禁锢了我,强迫我完成她们或想象或做不到的,或“过时”的遗憾。他们无比的丑陋而愚蠢,他们做什么事从来都是欠考量的一类人,他们始终教我生在游离里,他们拥有我这个卑鄙,狡诈的逆子,实属罪有应得。我想到,这已是自打我出生至今日,历经一十八年风雨而“初心不迁”的魔怔,由此,我甚至庆幸自己一直以来颠沛在外的时光,不然我也远离不了深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可无论怎样,我没那么无畏,我没有想象里的豪气,我不敢去厨房抽出刀具里锋利的短刃,再冲进主卧,“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等他们醒来时,我已重新做回了一摊血水,抱歉,脏了你们的地板。

    可那壮烈伟岸的反叛精神,只存在我的幻想,而真正的我,只是坐了起来,然后苦步在我的书桌前,思索再三,开始了我的控诉,我大义凛然地写下,六十岁就自杀的遗书,我写着理由,在这个人口泛滥而趋于老龄的城市,等我不再能创造价值,等我占据了年轻人们的资源,成为了他们的负累。“如果孩子的出生是为了继承我的劳碌、恐慌、贫困…还有这副奇形怪状的皮囊”如果到那时,我还不能改变这些,我当孑然一身、义无反顾的踏进火海…我终于哑哭出来,齿间勾连粘液,像一个婴儿,被他遗忘在土地里的肺腑,轰地震鸣,终于开启了世界般,瘦削的眼泪里,似乎包含了这一个早晨的露珠、雾霭、水汽、潮湿…希望,即便我写下的是最不被三纲五常接受的文字,最大逆不道的篇幅,我畅快了些。

    唉,韩储轻轻叹息着,似乎放弃了什么。“那后来呢?你放弃了这一想法了吗?”韩储仰头看着天花板,似问非问道。

    知道吗?韩师,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只是“因果”,常人都以为一件事是另一件事的因或果,可那样就会陷入经验主义或是结果论,而无论什么事,无论它是否开始或是已经结束,都是那个“因果”的未完成时,只要人未凋零,任何想法都不会消逝,它们只会躲起来,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悄悄生长,等待那个勾连自己的“天”链。

    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在所有人都批评一部电影又是“老套路”时,我则会想,其实有多少人在同一时间与主角做同样的选择,做同样的尝试,可偏偏我看见了这位,或许只是在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仅有这位“主角”脱颖而出了罢了,连带着他的故事,组成被我看见的“结果”。在我的学生时代,也同样嘲笑作古的帝王们如此愚蠢,也同样讽刺大人忠奸不辨,也郁闷为什么社会是大染缸,为何善恶总是赏罚不休,为何那般粗鄙的决定还有人在做,为什么随波逐流的事依旧有人不清醒,而当我接近生活,才发现,世界上根本没有“陡然一变”,当我有所经历,才发现所谓陡然一变,不过是些跌宕,激起了自己预存的决定罢了,在回忆里,在上帝视角下,在时间的剪辑里,才那么容易做出分别,可现实是,一次次妥协,一次次说服自己,一次次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端倪,亦如板块的挪移,宇宙的膨胀,你瞧那挡在脚下的,正覆浴白绒的雪乡,走过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颗剥了壳的米粒…

    在那天傍晚,我于湖畔踱步。手机震铃不止,我看去,有些不安起来。那是很久之前那个“老江湖”打来的电话,可我如今两手空空,更没有任何的人脉,妥妥是个废人,自觉没有了任何对话的资格,更害怕那会不会是因老三要来找我麻烦的。多年的浪荡生涯还告诉我,碰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牵连出一个闻所未闻的“大”背景。我感到一些害怕,戒备地接下了他打来的第三个电话。

    那边阴沉着语调。问我是否在本地,我内心咯噔一下,生硬地答,是的,他却关心起我是否缺钱用,我迫切地点点头,他说现在有事情给我做,愿不愿意帮哥哥一个忙。我像是看到了希望般诚恳地答道愿效犬马之劳,旋即,他压低声音诉起,有个人欠了很多赌债不还,需要一个人去挑断他的手脚筋,你要多少钱。我听罢一怔,实话是自诩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我,在脑海里盘算着二三十万,在五十万脱口而出时,我感到心惊肉跳,甚至觉得自己的要价实在太高。而那头则爽快地答应下来。并说道明天先去他那里拿一半的钱,并发来了详细地址,随后又关怀地问我,有没有什么顾虑,在我沉吟一番后,他讲起,如果你待在某个地区,他保证没有警察会来找我的麻烦,但是出了那个区域可能就会迎来追捕。又补充道,你可以带些衣服来,你要什么工具我们都给你备齐,那人的家庭住址和基本信息,我们都会一并给你,时间也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谋划。最后连声跟我互道了几声好之后,便挂了电话。

    我在河畔矗立,身体已如不断泛起波澜的河水般,颤抖着,我想象着自己怎样下手,怎样出其不意,怎样瞒天过海,我想过踩点,想过伪装成住户,潜伏数日,想过威胁叫他不要报警,想过自己能否制服他,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冤冤相报。我的肢体越抖越厉害,既有害怕又有兴奋,报复老三的心,此刻化为了对那个未知之人的戾气。转而继续盘算,即便自己锒铛入狱,五十万是否够那个窘困的家庭度过余生,是否够这个家原谅我,放过我。只是突然我发觉似乎有些不够,但也并未在此多做停留,我继续演算,是否我的余生就要活在通缉中流窜,他的保证,我亦不能尽信,我已经成年了些日子,牢是肯定要坐的。越想我越发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直到我回到家,在家中四处晃来晃去,我环顾自己的房间,桌上摆放着我的百日照,我走出房,看看客厅,看看厨房,看看主卧,看看厕所,一种怀念似曾相识地涌上心头,我似乎是要做最后的诀别,再看这些熟悉的事物最后一眼,直到我停留在了大姐曾经的房间内,呆呆地望着书柜上摆放着各类法规图书与法考资料,又云了半天,我终于一狠心,给老江湖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我说起自己好好考虑了一下,发觉还是做不到,请他另请高明。他并没有我想象里的讥讽,诉苦或是数落我,而是讨好般地与我说,这事确实很难,自己并不是什么黑社会,并不是什么刀尖上舔血的人,自己也只是个老百姓,大家也不都是要打打杀杀,让我不要多想,他似乎在澄清自己。我们一团和气地结束了对话,我如释重负地兴叹。短暂的赞赏自己黑白分明的正义之举后,转而,就遁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翻来覆去不得安宁,起初我责备起自己是如此地出尔反尔,一直以来都标榜自己义薄云天,做事雷厉风行的我啊,怎么一遇到事情就变得萎靡不振,我开始嘲笑自己的懦弱,曾经说起为了些什么可以杀身成仁,不择手段,你说,杀人不过头点地,现在怎地又退缩了。我没有梦中的侠气,没有口号里的血性,总要在手无寸铁时宣告问剑天涯,不过虚张声势。这叫我非常不耻,却又叫我开始了幻想自己如果没有明确拒绝,如果卷上二十五万跑路的过程与后果。幻想如果我赴了约,会不会他告诉我只是考察我有没有魄力,然后欣然安排我在他手底下做事。幻想如果自己与那位演一出好戏…我开始反复揣摩那位老江湖说那话的含义,是不是说他也只是个中间商罢了,我无比确信自己的推测,这能让我卸下许多内疚。当我望向那近在咫尺,似乎唾手可得的五十万,生起了懊恼,我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这般瞻前顾后,为什么自己的境状不能再“理想”些,假如我身患绝症,假如我负罪在身,假如我家破人亡,假如我债务繁重,假如我见识短浅,假如那人也是畏罪潜逃,假如…

    明明在怨天尤人时,命运对我“仁慈”过,我却放弃了。或许,我终于看到了生活和电影的差距,我终于发觉了热血与现实的悬殊,对啊,人们哪来的三年五载,白驹过隙,士别三日,没有节拍与旋律,没有阶段式的潮涨潮落,没有背景音乐,只有寸草不生的回忆与张弛万变的远处,只有你惊慌失措时席卷的与你摩拳擦掌后已落幕的,化作压抑而冗杂的点滴,譬如那诗中飞来一句“江湖夜雨十年灯,桃李春风一杯酒。”此刻应写作如此,或许我也注定要委身于这个“残垣断壁”的家,注定忍受精神的鞭挞。那时,我开始觉得,一切也不过自己的抉择,因此,我似乎也放下了些许执念。当然,隔了些时日,老江湖又打来了几个电话,我患得患失,却也选择了避之不接,我会想是劝我揽下,还是有别的“好”的我能接受的差事,可我最后还是忐忑地将他划入了黑名单,过了一段担心遭受报复或是在那我看不到的地方控诉我怯懦偷生的恐慌日子。到此,我的选择似乎才做完。我也才愿意承认点,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沽名钓誉,是个色厉内荏的小鬼的事实,我必须承认,自己不是那受胯下之辱的淮阴侯,胯下之辱在我身上,只是胯下之辱,只是胯下,这缓和了些老三给我的毁伤,以及内心的屯邅。

    “还有这种事?”韩储有些疑惑地问道,男人扬了扬头,并没有回应。韩储皱了皱眉,兴致盎然道:“让我猜一猜,这次你也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而是又为后续的故事埋下了伏笔,对吗?”男人眉毛一挑,“看来我也已经是庸俗的烂剧本啦!”男人开玩笑道,韩储颇有些得意的陪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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