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日出扶桑一丈高
微弱的烛光跳跃,展示她窈窕地舞姿,风从哪里来?荡起了她的云袖,橙色的烟雾中,杯底一声声打着拍子…
“若你没有最后那两句中肯的话,我也想请你离开了。”韩储重重地敲下茶杯,男人则呵呵奸笑,像是诡计得逞一般,“莫道不销魂呐,即便您堂堂一位咨询师,此刻心中亦是波澜迭起呐!韩师呀,您这话就犯了两个错误。”“哦?”韩储审视着男人,“其一,作为一位资深的咨询师,您竟也被侵蚀在了其中,这是您不该有的一种腐败,当然,人非圣贤。”“其二,您不必厚此薄彼,我已然厌倦了这样的形式,像那句‘我不敢骂楼上每个周末都在装修的邻居’,您大可不必为面前的我或是您寻找情绪的阶梯,我知道的,这个表面上都是宽容与烈火的世界,内核倚的是栽赃与毁谤,就像老师背后点评学生,伴侣背后点评伴侣,您或许哪一日也会对其他患者说,我遇到过比你还不堪的人…”说罢,男人轻咳了一声,将韩储从深入处惊离而出,韩储定了定神,“你说的这样的酸败,在你批评我时,不也一样开始了吗?或许令你深陷囹圄的一切,都是从你睥睨万物时应运而生的呢?。”收到反问的男人如梦初醒,对望着韩储的眼睛,怔了怔,顷刻间,两人一齐会心地大笑起来…
教育家用一板一眼的解读启蒙稚童,纵横家用一捭一阖的纲领缱弄政治,这世界用一生一死的离骚勾引世人。当一种羞辱不曾奏效时,就反复不停地类比,填充,务必充斥在他的耳边,周遭。相信,即便是再不以为然的人,都会为了洗刷这种耻辱,与你同流合污,若是共同做了某种“极事”,冲破了一人、一家、一国的善恶的阈值,那就更不需要任何外力的介入,投名状般地,就会同你产生一种固若金汤的“友谊”。
从两千一九年开篇,已经摸透了高中封闭生活的我们,开始琢磨着买一台备用机玩,我用压岁钱买了一台千元机,也算是终于合了一次群。
“情圣”一般的寝室长,在互联网上于百公里外的一位姑娘身上又吃了瘪,他们是在短视频上相识的,那时候寝室长在抖音上做起了配音,他们唤这种叫做“声优”,他嗓音清冽澄澈,貌有“少年感”,在抖音上颇具女孩子们的喜欢,粉丝已有了数千人。只是这个女孩儿对寝室长的感情好像并不十分纯粹,向寝室长示爱以谋得些礼物,久而久之,寝室长不堪其扰,也下定决心,与这一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告别,室友们都调侃起他,说他太傻太天真了。
对于这样的嘲弄,我自然参与,不为别的,此前他在班级里有别于我的高调,只是默默地沾花惹草,迄今已在班里不知不觉谈过了三任了,这令我眼红,不过论起来,他也是豪爽,有一任抱怨吃不起饭时,他将自己的钱包连带着银行卡都交给了她,这让她吃惊不已,适得其反地对寝室长生了畏惧,两人也是渐渐地走散了。成了孤家寡人的寝室长并没有气馁,又在班级里“关心”起了同学,某天周末,我见其整晚未眠,时而咧开嘴角,翌日又打扮的很细致,还喷了香氛,不怀好意地询问其昨晚都做了些什么,这么兴奋,他则失声笑道,自己昨天晚上劝班里一个女同学跟自己异地恋的男友分手,那个男的在我看来不是好人,而我紧接着问,然后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回答,只是径直下了楼,我偷偷地跟着他,他一直走到饭堂,饭堂大门前,立着一位同班女同学,见他俩靠近,又牵起了小手,我便跳了出来起哄,好像知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逗起了他们俩,两个人红了脸,相视一笑,却也牵着手朝校门走去,留我孤零零地站在食堂下。
事后问起他,他说她分手以后,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地就在一起了,我没有在意,只是觉得两人都这般滥情,也算是般配,他们的感情不错,即便同在一个班级,每晚都还要煲电话粥,我也有事没事地戳饬他,问他发展到哪一步了,并暗示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办他个难为情。寝室里一片祥和,从人手都有了备用机后,大伙也比较自在,熄灯前就各自洗澡,洗衣服,闲谈…熄灯后就各自回床玩起手机。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也就发现,熄灯前也可以玩手机,只要警惕一点,不至于败露。只是寝室长那边又生出了幺蛾子,他的备用机是女友买的,他的女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不允许他平时玩手机,更不让他打网络游戏,他还真就老老实实地听话了,只是人变得郁郁寡欢,有备用机后的我们呐,对周末发手机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渴望了,甚至玩手机玩的都有些腻了,那时只说是,越不让我干嘛我越对什么好奇,真的让我干了,就好像被强塞了某种任务般,反而失了所有兴趣,或许古人说的“事以密成”,就源于此,多告知一个人,内心就多了一双“督察”的眼睛,事情就逐渐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反而像是为他人奴仆。
温良的寝室长则不同,一到周末发下手机,他就兴冲冲地找另一位室友打一款可以联机的小游戏,那位室友只乐意玩网络游戏,对小游戏已失去了兴致,受搪塞的寝室长会再问上一圈,有没有组队的,只是并不会问我,可我已然都更新起了游戏,或许我的形象就不是个爱打游戏的主。没人陪他打游戏的寝室长,平时就用各种噱头吸引我们的注意,什么自己又买了新鞋,自己手滑充了某些软件的年会员,大张旗鼓地自嘲,想着让我们参与,可总是无人问津。我看得出来,他很失落,透过手机的边角,窥到他的黯然神伤,我很熟悉,这是孤立无援的味道,让我觉察到脊骨一阵森寒,却又踌躇着不知该怎样去宽慰他,四下皆无心于他,他只是默默环顾四周…
那一日,他挂下电话,低着头,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寝室的中央,挨个跟室友们说着自己刚刚凶了她,只是这次又是漏掉了我,室友们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都自顾自地处理手头上的事务,看着他魂不守舍,愧疚不已的样子,我没有谏言,毕竟没有找我,我只觉情侣吵架也是小事,并没有主动搭话,只在床上侧身玩着手机。
一沉迷,就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我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余光扫见墙上有个巨大的生物影子摇曳着,这让我暗惊一瞬,寻着光亮处看去,原来是寝室长在阳台上踱步,我很新奇他如何“治愈”自己,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看着他,他拨开了一扇窗户,那时寝室刚上了限位器没多久,其实哪是什么限位器,只不过是多了颗螺丝起的作用,寝室长有一把螺丝刀是人尽皆知的事,打开窗倒算不上什么能耐,只是紧接着,他反坐上了窗台,窗台外是暗淡的绿茵场,有高楼闪着扑朔的光,天边是火红的医院十字灯,我看到这一幕,放下了手机,望着他吹风散心,倒也不失为一番雅兴。而后,他又向下翻身,倒挂在窗台边,我只看到他两条腿,心中暗笑,这样寻找刺激对冲郁闷的景象倒是少见,作为一个曾经的运动员来说,这种动作对我来说是屡见不鲜,评判起来也没什么难度,要我做起来,可以脚尖挂在阳台边沿而不掉下去,只是我已没有那份胆量了,眼下的这位,少年心气还真是旺盛,其本身也是个足球爱好者,我自觉不需要提醒他什么,只是让我意外的是,不一会儿,他的双手扒上了两边窗框,腿部打直,慢慢的向下递去,直到只能看见他的脚后跟,我只想着他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只见他又将腿慢慢递上来,一只手放了掉,这时我开始意识到,这个动作膝盖根本勾不着台面,重心更是向下偏移过多,随时有掉下去的风险,我匆忙跳下床,想着去拉他一把,再将他骂醒,只是我刚跳下,还没等站稳,就见他的一只手在调整位置的空档,双腿顺溜的滑了下去…就像轻盈的肥皂片…
那一刻,我迟钝了,我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寝室外部的结构图,我拼命的想着寝室外到底有没有一个平台,而他会不会就像我小时候顽皮,喜欢跳这种平台,找角度录自己轻生跳楼的戏码,我还想着就算没有平台,那空调外机应该有吧,那一刻,我对学校的建筑无比的陌生,甚至到了一无所知的程度。我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听到一声有东西落地的闷响,将我瞬间飞扬的思绪拉回身体,我飞快地跑至阳台,探头出去,我只看到黑乎乎的一团,就立刻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或许也没有在做梦,寝室长确实掉下去了,我回身迅速大喊着寝室长掉下去了,来唤醒室友们。
有几个人还在玩手机,属于假寐,有几个则是真的睡着了,有一位睡寝室长对床的室友,起来后说着他不是在床上吗?随后一掌拍在了寝室长的床上,发现空空如也,这才慌忙起身,还有一位起身后说寝室长不是在楼下玩吗?他跟阿姨说过的。听起这两位的话,彼时我犯起了迟疑,难道我又犯癔症了吗?等几位下铺的室友,冲到阳台确认后,我才开口辩驳他们在讲什么胡话。
表现最突出的是一位白白胖胖的戴着眼镜的室友,他看见寝室长躺在地上的身体后,心急如焚地带着我们奔下了楼,我们一路风驰电掣,大喊大叫着唤宿管阿姨起床,宿管阿姨也是一脸的狐疑一边套着外衣一边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们只是说着有人坠楼了,而白胖室友则手舞足蹈地让阿姨赶快拿出手机,从她手上夺过就报了警,叫了救护车,其实,我们的手机也可以打,彼时的我算是有些失了神志或者有些亢奋,一时三刻没反应过来,而室友或是怕被没收有的没插卡,藏好了备用机,再火急火燎地下的楼,阿姨似乎被我们七嘴八舌搅的分不清状况,形似木偶一般从室内挪出,白胖室友拍打着外出的门,有些失语地唤阿姨赶快开开,阿姨木讷地掏出钥匙,嘴边还确定着什么,旋转锁芯,门开了,我们如逃命般鱼贯而出。
我们围上了寝室长,此刻他已倒在了血泊中,那血如黑油,与我坠楼时相似,而寝室长表面并无创伤,室友们想查看寝室长背面的伤势,想看看能不能叫醒他,我阻止了他们碰寝室长,白胖室友原地蹦跳,抽噎了起来,除此以外,我们则讨论着寝室长将会何去何从,我最先下了定论,说起寝室长以后可能要满身缠着绷带来上课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残疾,说完又附了一句,还不知道到时候学校会不会将他劝退。此刻看着乱做一团的室友们,心底油然而生了一种喜大普奔的意味,或许是一种自倨,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独我脱颖而出的骄蛮,起码,这意味着我不用上课了,也不用墨守成规,可以尽情展现自我了,起码…我又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阅历,一种引以为傲的谈资了…
救护车将昏迷的寝室长抬走后,天空竟也开始落起了雨,而寝室长跌落的地方,正在一处下水道排水口的旁…
校领导们很快齐聚一堂,将我们召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我坐在正中,此刻最具发言权,我情绪激动,抢时间一般地讲述着发生的全过程,包括当时我在玩手机,还被要求演示他掉落前的动作,校方又与我们核实我们寝室是否安装了限位器,螺丝刀是否是他带进学校的事实,我首当其冲地表示肯定,完全站在了学校的立场上。此刻的我,极度扭曲地盼望着事情愈演愈烈,我盼望着寝室长凋亡,显得我奋不顾身地讨好校方或者公理,具有多大的贡献。更是期待着目击生命陨落的我,从此奋发图强,电视里都这般上演,可我并没有将其实现,只是某处的一朵花苞,好似悄然地裂开了缝隙…
班主任又是睡眼惺忪地赶来,被领导勒令通知家属,警官在片刻后也到达了会议室,我与报案人白胖室友被带去了警察局,在警车里,我好像一个等待颁奖的孩童,又像个能征惯战的老油条,心中欣喜与忧伤冷热螺旋,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人们,是该忧伤还是苦笑?进了警局后,我还期待着自己被“误会”,被“冤枉”,但还是对自己知晓的全部合盘托出,警官问起我某些时间点在干嘛,有些时间点对不上,我期望着警官斥责我,就好像等待着刀俎,迨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所有人都会欠我一份道歉,我可以凭着这份道歉,这份人情,自在的生活或是享受些特殊待遇,只是警官没有再说些什么,又问了我一些关于寝室长的问题,比如他有没有抑郁症病史,最近有没有受到打击…我知无不言,签了承诺书后,便被送回了学校。
回去时,已凌晨三四点钟了,街上已大雨密布,领导们撑伞迎接,令我们回寝室拿点自己需要的再回来,并让我上交了备用机,于我交代这次我表现很好,懂得轻重缓急,深明大义,若我没在玩手机,后果还真不可置信,但功过相抵。会议室里,我们躺在领导们搬来的躺椅上,开着空调,盖着衣服。其中有一位室友,因为自己喜欢听“电音”睡觉,声音更是开的隔着耳机也能听见的程度,因此错过了全部,他懵懂地来了会议室后,我们就他的表现,互相讨着开心,也自述着自己的表现,就像那次打完架一样,这也总算让压抑的气氛有了一些调剂与慰籍。
我们还是等来了噩耗,领导们让我们一直待在会议室里,给我们送吃送喝,又挨了一夜,直到不知第几天下午,才放我们回到教室,同学们都对我们发生了什么充满了好奇,以为我们又闯了祸或是打了架,问到寝室长怎么没回来时,我们则默契的一言未发。
后来,寝室长的家属们在学校大门堆积,要问学校讨说法,学校安排了学生会那帮狗腿子,封锁了所有可以看到大门口场景的去路。教室里,班主任携心理辅导老师来班级里公布死讯,班主任说寝室长兼班长,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帮她处理了很多麻烦…心理辅导老师则漫讲起生命的意义,讲思念,讲缅怀,让我们手拉着手围成圈为其默哀。班级中不少女孩都泣不成声,只是落进了我的眼里,一切又如此的惺惺作态,如此的“走个过场”,生命尚在时,你们又做了什么?校领导认命义薄云天的我当寝室长,班主任似乎有些成见,但也没说些什么,我开始刷起了厕坑,清理水槽,其他的则漫不经心,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无为而治”以及“处众人之所恶”的悠然自得,每每获得示范寝室,每每被班主任所表彰,只是我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在其中我没有任何功劳或是作为可言,我方觉,“道家”或许真的是一种落魄贵族的气质,只一味怀柔,知足,接受一种“约定俗成”或是刚猛的变革后的遗泽,只是虽知如此,可现实的乖顺,让我更没有了所谓治世之心,管理寝室算得什么功绩?
一段时间过后,那位女同学被劝退,白胖室友首个讲起寝室长,他显然是个娇生惯养出的人,身上生着对阳光过敏的怪病,亦是个“时髦”的人,挑剔又紧跟风口,对自己拥有的一些时尚物品是吹捧不已,鼓动他人追逐,对于自己没有的则表示戏谑或是乏味,那怕你的更领先,那也是种“虚荣,自大”,他是个十足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大学实习期间,也只有他挑来拣去,粉饰简历找了个一月五千的,既清闲又高薪的实习单位,或教我感到一种“不公平、不合情理”,往后再谈。副校长在我们班上课,讲到一半,抨击起了寝室长的懦弱与不负责,对比起隔壁学校一位为了劝母亲与赌博父亲离婚而自杀的学生,他讲这才是“死得其所”。白胖室友似乎也乘热打铁,就这一“热点新闻”,熟练地作着秀,他调戏愚众,他玩笑道,当心寝室长晚上来找你,他提这个不错,寝室长以前也喜欢…似乎寝室长的大名,变成了一种气氛的前缀,这种风气,或许基于一种公然的、显眼的、迂腐的、迷信的“悲天悯人”的羞耻,也包括所有人的内心,对自己的在乎,却对他人生命的漠视,我们内心虚无缥缈的怀念、敬畏寝室长之意,这样的逢场作戏,或许,本就是一场不可扭转的低级趣味吧。
我看到微博与日报,刊登了他的死讯,倒也不算是什么热点,只引起“小范围”与“片刻”的争议,或许荒唐的事,人命关天的事…每天都在这样发生。网络中的照片上,是他的家属坐满学校前的公交站台,警察在周围维持秩序,底下评论众说纷纭,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我第一次觉得,原来评论可以如此的触目惊心,每一条都让我汗毛耸立,在我的内心深处,真相就是他只是失足跌落,死的纯属意外。可他们说的比我这个目击证人还要有板有眼。他们怀疑是否属实,呵斥作者听风是雨,污蔑我们是凶手,他们责备学校,他死了一周才告诉他的家属,他们赞扬或是讽刺他为情自杀,他们“合理”地猜忌为什么自杀要选择从三楼跳下,他们控诉他不为父母考虑,没有责任感,他们惋惜逝者为大,他们感叹生命脆弱…他们又总是那般变化,一会儿有他的家属表达悲愤,一会儿有他的同学为其扼腕,一会儿有他的朋友…却怎么看,都像是在借着他的事迹凸显着自己…阅读完这些,我只有回身远走的冲动,我满含热泪,我叹世人是冥顽不灵的魑魅,我也第一次觉得,云雨成线,已将亡魂接回了来处,抄经颂文,却渡不得世人的眼睛。
他的父母问候了我们寝室里所有人的长辈,母亲也才知晓我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只是母亲并不为我担忧,母亲知道,这些对于我来说,或许都是过眼云烟,是啊,“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寝室长这一走,他的事迹很快就变成了供我们茶余饭后的消遣,看着立刻复归平常,时不时拎其出来“鞭尸”的众人,包括我自己,我不止一次审问自己,所以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或许这话,只有牵扯着他,从他丫丫学步起到健步如飞的,含辛茹苦养育他,整整一十六年的可怜夫妻可以解答,他们“丧心病狂”,不放过任何可以“找到”他的线索,他们不顾成年人的体面,痛哭直至晕厥在马路牙子,起来后仍旧以泪洗面,有你在,时光浅逝,失去你,寸寸回忆,步步惊心,两鬓斑白,度日如年。
男人讲到这里眼神中泛出泪花,抽出香烟,势做平复心情。韩储亦是兴叹不已,“你能说出自己的内心活动,勇气可嘉,但这不能全怪你,你不能再将祸端引到自己的头上。”韩储说,男人低着头,缓缓吐出一口烟后,回答:“你是第一个劝我不要自责的人。”听到这回答,韩储一惊,望着男人烛光下闪烁的眼角,试探地问道:“那他真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吗?或者说,一些思考?”男人显然没有想到韩储会这么问,沉默许久,开口道:“倒是一时忘了您是咨询师了,有倒是有,这需要在后来里找答案了。”韩储摊开手示意男人:“愿闻其详。”
学院外的小道里,绿荫积渊,红砖青苔,我常常坐在树下的躺椅处,偷摸地品尝香烟,我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哀鸿边野,只是当烟气旋转着升腾,指尖挂上长长的青霜时,我总是望着眼前事物出了神…
于远方,老七送来了新鲜的恶俗事,在某天早晨,他在我们兄弟群中发来了一个视频,视频很短只有几秒,可以看到一个女人露着颇有些宽阔的背侧躺在床上,周围暗沉,随后一闪而逝。老七以女人为荣,以女人为耻,此刻拿来炫耀,群里一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老七还故意吊起了我们的胃口,只讲述自己有多么的快哉,说这个女人还挺嫩,自己还不用带套,她自己带了环,可他并不愿意透露那女人的来历…
可架不住我们的胡乱造谣,以从前把柄相胁,老七终于松了点口,这个女人三十二岁,在夜场做三陪,听到这我一时惊掉了下巴,群里的兄弟立刻狂笑不止,这还不止大一轮,你今年十六岁,她比你大一倍啊,老七听到这些嘲笑,深以为意,但依旧倔犟地反驳,他说这个女人对他很好,说她身材很好,皮肤依旧滑嫩,关键是还能够一直陪着自己,供自己消遣,别人还得花钱哩!
虽说消息一时让我无法消化,但能跟老七玩在一起,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对于这样的状况,我只问老七找这样的女友,想明白了吗,万一人家只是玩玩你,老七还沉湎于温柔乡,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些问题,他跟我讲述,那天偷去夜店,晚上这个女人发消息给自己,让我去她家,她现在在洗澡,我还犹豫了好一阵,以为有猫腻,我插话道但你还是去了,他略显尴尬地表示肯定,并述着那天自己在家,口袋里都没钱了,出租车的钱都是朝父母借的,说着说着坏笑了起来…
再找我时,他给我看了那个女人给他发了八百块钱的截图,在他的粉饰中,自己现在二十来岁,还在公司里做实习生,每个月只有几百块,他讲的可怜兮兮的,说现在还供不起两人的恋爱,那女人倒也爽快,抬手就发给了老七八百块,说自己可以供老七吃喝,老七感动极了,询问我该不该收这个钱。
那一刻,我迟疑了,在小径里踱步,猛地发觉,为什么自己要觉得自己聪明,为什么要觉得自己一定在俯瞰众人,怀着一种犹如穿越时空般的感触,我这样回道,我告诉他,你莫要有恃无恐,更不要沾沾自喜,也许你是聪明,想法是天马行空,但是你不能看轻每个人,他们的生活同样五光十色,同样车水马龙,他们也同样面对着各处细节都生出过各种疑惑与思路,他们对事物的观察与勘探的时间远超过我们,怎会真的不清楚我们有什么小九九,你现在想的所有,顾虑的一切,他们曾经也都想过,你不可以自命不凡式的觉得自己的现在就是最有头脑的年华,这还会将你定格。老七赞叹我的说法,却依然追问自己该不该收,我先引出《小王子》中玫瑰的话语与国王的故事做世外高人态,不疾不徐地言道,你的价值不在于你的品质,品味,甚至是稀缺,你的价值来源于怀疑你的人在你身上反复倾注的试探代价。老七微微沉吟,说到听起来蛮厉害的,可是我不懂啊,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补充,一定要收,并罗列成三点,第一,只有你收了,她才知道自己付出了,也许就会拴着你了。第二,你收了钱,就等于低下了头,她才会开心,这本身就是你们角色之间该有的地位,你不收,反而会让她感到对抗。第三,这是最重要的,你收了钱,也缠绵过了,就当自己也是一场“三陪”,最怕你动了别的心思,煽起了情,目的不过是想要一种恒久的利益。老七听罢,依旧纠结,我好像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似的,还是选择有尊严的婉拒了…
再往后,老七毅然决然,又从家里搬了出去,搬到了那个女人的房子里,每天昏天黑地的,只是这状况仅维系了一周,她就将老七给踹了,老七在远处,他的父母就让他留在附近的一家兄弟企业里跟着一位师傅当学徒,与师傅同吃同睡,还要分担房租,工资每月真的只剩几百了。大概持续了三个多月,老七每天浑浑噩噩,好像终年不见天日般,他那时常对我说“熬一熬,就过去了”,我虽不明白他的痛苦从何而来,却也做同情状。
他在他师傅的带领下,白天送货,晚上出入会所,可以说是夜夜笙歌,他也是迅速的从一个俊俏爽朗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系皮带,套皮夹,履皮鞋的大腹便便的油腻大叔,他最快乐时就是与我分享每日在会所里的见闻,分享那些小姐下海的缘由与营销模式,后来他的师傅从会所带回了一个女人做女友,他师傅的价值观与后来老七的如出一辙,虽然没车没房,工资八千,但又没有女朋友,每天吃喝不愁,悠然自得,闲时还能逛逛窑子,有女朋友了,就花在与女友消遣上或是共同的未来上,他的女友是不是真的金盆洗手,我不清楚,但老七跟我说她身上的确还背着不小的债务,又教我唏嘘不已,我听得有人调侃“将‘公有制的产物’私吞,本就是一种罪过”。
自从那之后,老七每天来寻我宽慰,次数多了,他自己也有了感慨,他说只要追求的不那么贪,不要车房,没有压力,总是可以享受的,就像看中了五十块的香烟,可以买来尝一尝,看中了什么车房,可以租来体验,管他是谁的,反正百年后都不是我们的。听他饱含沧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情,我并没有反驳,他的处境的确不容乐观,我想劝他不要意志消沉,不要贪图眼前的安逸,只是话未讲完,他又接着道,他说其实哪一条路不是自己选的呢,只是选择之后就要承担后果罢了。
我亲眼见证着他一次一次轰轰烈烈地辗转,此刻也认同了他的观点,可我与他又有着不同,我像一个始终为命运束缚的人,我用自己的想法适时宽慰他,其实也不尽是自己选的,也确实都是自己选的,他有些疑惑,我解释道,促使你选择的因素很多,就像你的家庭,你的爱好,你身处的环境,就像是友谊,因为同流合污而成为朋友,因为成为朋友而同流合污,三言两语道不明。
说完,我又接着教训他,你总是对美色思之若狂,选了这么多次,你还没有明白吗?或许这一条路根本就不正确或者说不适合你,他亦是花样百出地道出不甘与无奈,我颇为不耐烦地表示,你每次都不听我的劝告,偏偏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搞得每次人财两失,或许也怪我吧,越说你就越想试试,越想抗争,这可能也是推动你选择的因素吧。聊着聊着,我们又开始就“自由意识”展开了辩斗,我说人根本就没有自由意识,他反驳我,自己现在想喝酒就喝酒,难道不自由吗?我则反驳,你想自由,为什么一定是喝酒?你为什么会想到喝酒,也许你前几天就一直处心积虑,今日终于突然心血来潮,也许是秋高气爽,也许是时间正好…他乐呵地笑着,说道自己知道,也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吵过你,随着时间的发酵,我们也慢慢的触碰到了“虚无主义”。
这或许是寝室长对我的影响之一,从他失足坠楼起,我就开始极力剖析生命中的“莫名其妙”。向前推一点,他的螺丝刀,他的敏感,他的强势的女友,对他如同冷漠的室友们,作为目击者的心大的估量难度系数的我,包括学校刚上了的限位器…这其中,或许少了任何一环,悲剧就不会来临,可他们恰恰就撞在了一个时间点内,或者说,正因这些都汇集在了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所以造就了事故的发生。向后推一些,他是可恨的,他是可悲的,他是可乐的,他是可爱的…无论是哪一种,他好像一直以来就活在他们的眼中,他们的嘴里似的,从失去了申辩能力开始,直到成为了一段渺小的历史,甚至连上苍都在洗刷他曾经存在的证据,属于他的一切,供给旁人肆意捏造,成为各种形象,承负各种意义,我无法释怀,无法承认的是,我想破头颅,想出的竟是,原来人生是毫无意义的,从来是一纸空白的,纸页上面川流不息,涂满的,不过都是些他人的油墨罢了。
韩储冷哼一声:“这就是你那时的感悟吗?确实挺年轻的。”男人微笑应答:“对于文字来说,诸法空相,本来无一物确实比什么道可道要好理解很多,只是看起来,虚无确实是一种对现实的心灰意冷,及时行乐仿佛才是人生的全部。”“似乎你还一直留有着回旋的余地。”韩储有些疑惑地回道,男人咂了咂嘴,“后来我才发现,所谓中庸,即是野心最大程度的表现,渴望包罗万象,渴望一枝独秀,却又不敢昂首阔步地走出人群,这样的性格特征或者说意识形态,似乎由来已久。”韩储沉吟稍息,“似乎他对你的影响还不止这般”,男人仰面躺下,紧锁眉头,“是啊,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总觉得有些亏欠寝室长,我有一丝丝的负罪感吧,寝室长的一切都烟消云散,所有他存在过的证据,似乎都已被磨灭,他数以千计粉丝的账号,一身的本领,就像一种透明的水母,无论怎样蠕动,都越不过冰层…我不甘心,他们说人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我不希望被遗忘,所以更不希望每一个与我擦肩的人被遗忘。
于是我开始了写作,开始在网络上发布作品。或许也是我已然“闷骚”了吧,我厌恶挥毫弘扬悲壮爱情的人,好似什么都能与爱情相纠缠,在网络中,背景音乐里,就连烽火戏诸侯都是那般的凄凉、无畏与唯美,充满着罗曼蒂克的情节,我抗拒于此,可我的第一篇诗歌,就因思念前女友而写作,晦涩而又多面,就像那句“暮然回首…”,老师说那是作者在寻找自己,我也不曾直白于爱,必要与其他的什么挂钩些,能让诸多读者都能读到不同位面的感触。过程中,我胆战心惊地撕下内心的纱布,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每一点风吹草动都牢牢捆扎着我的血脉,我晓得纯文字的东西,大众娱乐是不会喜爱看的,“爱情”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经历,而且足够宽泛,所以能够共鸣,所以成了文学在传媒中的遗孤、幸存者。遗憾的是,我不写“它”,但也正因如此,我看着从一个到十几个的浏览量,获得的那两个点赞,我欣喜若狂,我认为这就是全世界对我的肯定,那时我认为,十个人里就有两个喜爱我的作品,这极大地予我鼓舞,我观察那些送到我眼前的几万十几万甚至上百万点赞的视频,再看他们的成百上千万的粉丝,不觉就轻视起他们这样的点赞比例,根本就不如我,而我这文学天赋,放进短视频里,短期虽不会有所响应,但长此以往,我也能一鸣惊人,独占鳌头。
迄今,我已跌跌撞撞写了四个年头,彼时我想着,世界上也少有我这般年纪轻轻就投身文字的人吧,这也算走向辉煌的道路吧,这四年的收获可谓之良多,但开始到如今,实则就像吸食鸦片,从不知鸦片的存在,到批判吸食鸦片的好坏,到谈论那个馆子环境好,哪块烟膏口味正,比较吸食的技巧,证明自己是老手…这样的沦陷,我经历了很多,就像打篮球,从开始的痴人说梦,也就是所谓的一夜闻名,到开始研究每个手指怎么弯折,动作如何精雕,对手如何被打败,自己的优势以及手下败将…从开始的明明就是图名图利,到后来直讲“热爱”,这一切都这么的虚伪,可又是那么的真实。
从我开始角逐文字起,依着“才高者苑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我错译为文章的排名,自比是才高者,写的都是宏书伟文,却自觉自己的文章有血有肉,感情真挚,却始终匮乏于珠玑,还不够“一网打尽”,于是辗转腾挪,暗中较榷。
我完全是个“野路子”,却也为自己能是个草根、野路子而自豪。从扩展一副陌生的成语起,想象画面,绘牵诗意,剖析其如何组成,架构于何种逻辑,迸发何种情感,象征怎样的意境,如何取用与扭转。
例如“日月忽其不淹兮”中的“忽”,不仅代表了迅速,更让人感觉到强大的横向的推力,就像风,像四季,而“淹”则更加神奇,不是淹没,直译为久留,不仅在口腔里,留下了“下压”的旨意,再品,又将象征光和热的“明”放在带水的字眼边上,不就将其本身熄灭了吗?可用在这里却表达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太阳与月亮在江河所象征的辽阔人生中,在浪潮之上层层叠叠,推转不休,时光易逝的深邃情状,这是绝无仅有的,文字推演功夫甚于仓颉的,其抒发处盛情是鬼斧神工的,是当你想对出“下联时”,才能发现的惊天伟力。
再如“别人用温柔形容你,我用你诠释温柔”这样的网络红句,有些像“未悟时,佛是众生。悟起时,众生是佛。”这样的角度与概念转换,让人感到此人只因天上有,像不息的骄阳,而人间的名词,正是她荡落人间的某株光茸,如此续写,可写作“温柔不及你”,仿写可写“你从视野里消失,成了我离开的城市”…都是一种延续或发展。
这是一种,越是发现越是感到新奇,越是想要拥有这样的技法。
当然,有很多是我始终过意不去的,其本身或许意向是美好的,可我就是不敢用了,比如“白莲花,风骚,雏凤,开苞…”,我在各类视频里翻来覆去,我学着他们的奇技淫巧,所谓的文案、宣传广告、辩论脱口秀、嘻哈饶舌、喊麦爽文等所有让我眼前一亮者,甚至与文学毫无相关者,我亦是来者不拒,只要感觉其中有所谓意蕴,我都诚心推敲,并设法以一贯之…
可我也在对抗,对抗着到处都被渲染,被追捧的,虽然他们很能引起大众的共鸣,他们继承大众对未来,对生活的向往。可什么“分个手,就带走半条命”的,什么都能往悲催爱情故事上引的怨调,这个越来越靠近“物哀”的年代,甚有人道“自己扶老奶奶过马路,垃圾扔在垃圾桶…为什么命运还是要折磨我,作弄我”,还有那没来由的少年“大话”,此三者,实在教我不得不鄙夷,我甚至没有翻阅到一条对此有深度的探讨,是的,我还对抗着评论,虽然评论本身就是有褒有贬的,可我太看重了,我无法接受一次贬义,我看着点赞众多的视频,念着各种大隐的热评,熟记着各种挑出的毛病,我也警惕着,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矫情,显得“假大空”。我写相思,写时光,写风景,写漂泊,写故乡,写哲辨,就是不写姣作的爱情,不写心猿意马的少年,我产生了自己对文章衡量的标准,什么写情感最容易,写风景其次,写故事难一些,写哲思最难,然后再去叠加,写情感加哲思超过单写哲思…这都是早前的事了。
随着我写的越来越多,一年一年过去,每收到过年红包时,我都会抽取一部分,充值上热门,那时热门还很便宜,很快我的粉丝就达到了上千,有人开始夸我,但没有人说我写的不行,我总感到虚假,感到不满足,就好像都是我买来的“水军”一般,但我依旧专注,有人夸我文风“质朴”,可质朴在那时我的眼中不是什么好话,就是过时,就是平庸,于是我跟着那时“惊艳”的风潮,研究他们的文案,辞藻是如何脍炙人口的,我诚挚地拜读,啄取那些机栝的字眼与奇特的角度,很快我就发现了什么“星河,江山,华丽,浪漫。”这般庸俗而高频的词汇,明知而不得不写,我甚至炼不出更合适的字眼,又熬过了“新鲜感”、“仪式感”、“边缘感”、“氛围感”…他们给文字加上书名号,比加上双引号更具有《故事感》,我觉得有些问题了,浮躁的人心一直在被满足,就像《语言的作用与功能》说的,“最好”、然后“最好最好”、“最好最好最好”…他们又开始说质朴是最高级的浪漫了,说胆怯自卑才是真情流露了,那时,我才恍然,原来自己一直挣扎着想要独占鳌头,想要盖世文章,不过是一直混泞在轮回中,而无论是什么,到了他们嘴里都像是流里流气的网络语言,没有人真将他们当做一回事来发现,只有我适时觉得这些是真理,并跟随着实践…
从我发布作品起,我更加的多愁善感,我拥有了一双凝视自己的眼睛,获得了一种置之度外的视角,我总是短暂而频繁地更改着一份诗情画意的“滤镜”,调制着复杂的情绪,我反复考量着大众会不会喜欢,会不会提出异议,有时我会将散步而感到的哀愁也写入,却也能将自己写的愈来愈像一条丧家之犬,又在结尾添到“待良人归来,再一同去看那硕果累累的老田”。每写一点,我就入戏一点,沉浸于某种角色,有句歌词里写道“询问路人要观后感”,用来形容我的做作,有种不失格调的妥帖。
我也曾认为,自己的文章里,住着一缕终年流浪,回不了家的魂魄。但渐渐地,就好像所有的“抑扬顿挫”,不过是自己在文章中刻意地制造矛盾与冲突,或是与现状与时代与其他文章与自己的思想造成对撞,就像用微草比拟高山,用高山比拟情感,用情感比拟意志,用意志比拟信仰…我很悲哀这样的景象,就像人们自己制造了大部分灾难,又对拯救这些灾难的一批人歌功颂德,再往混沌里说,是人们自己造就了现实,却又捏造捏造。这样的反差不亚于在夜店遇到一衫白裙的冰肌玉骨,在书店望见一席红袍的蛇蝎美人,可这些都会在最后变的应接不暇,直至一文不值。
蓦然回首,以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两者本默契的诗歌,变得越来越形式,我漫不经心地堆砌些,拼接些,在流量的加持下竟然可以获得点赞,收藏,甚至于关注,而我呕心沥血的有时却无人问津,我才意识到人和人看到的,原来歧义如此之大,就像&34;我爱你&34;,有人硬咽着,乞求着,心悸着,胆怯着,满怀悲怆与憧憬地,而落到有的人手里,可以是复制的,粘贴的,随手扣出来地,这&34;我爱你&34;究竟又表达了什么呢?又有谁会衷肠地体察他人的集慧?人们之所以包装,记录,索取,供奉,把这三个字写在书信的末尾,画在图像里,刻在钻石上,以求让“我爱你”充斥氤氲,以求让人们看到文字背后的“成本”。可‘我爱你’从来就在那里,不偏不倚…
或许吧,也是我一直以来孤芳自赏,轻视他人的文章,落得这般愤世嫉俗,只觉趋炎附势占大多数,又总结出:普通的厨子,善于烹调符合大众的口味,而“高级”的厨子,擅长调教大众的味蕾的胡诌。
我已经不再思考为什么写诗文了,我非常痴迷于自己的文章,自己的心头肉,却从不敢以文人墨客的身份自居,我总认为我还不够格,可对于文字,又是“您可以批判我的所有,唯独不能质疑我的文学造诣”,于是惯性一般地浮沉辞海,寻到有人分析起我的文章时,我都会虚心领教,如此虔诚,就好像扒开我的骨肉一探究竟,既庆幸又苦痛。文字早已锚定了我的感受,而后诗歌又锚定我的人格,一直以来,我的人生,都仿佛在创造某种语境。每每著文,我都斟酌再三,逐字逐句润色,频繁地切换视角,以求最大程度的“艺术”,还要尽量规避一篇诗中发生重复的字眼,就像打一场篮球赛想要将所有的技巧倾注,想要全方位展示自己的能力;就像足球赛,像要释放所有的“任加”,这是我对“完美”根深蒂固的渴望,所以每每不能尽善尽美,所以,推动我一直前行。后来,我也才理解“大器免成”,其中蕴含着一种学无止境又只可意会的热情,正如商人永远要有一笔“没做周全的生意”,僧人永远要有一次“没寂灭的涅槃”,至于如何获得如此心法,大概就是为道日损,一次次将自己推翻,然后抚开一张新的纸笺,从头再来,人生或如此,欲得新生,先要放生,而后长生。
“啪啪啪啪”韩储忍不住地鼓起了掌,又换了一种欣赏的眼神打量男人,含笑称道:“虽过程迂回,但结局总令我诧异,你这个人还真是让我感到矛盾而好奇啊。”男人也终于绽开了笑容,“哈哈,谬赞了谬赞了。”“后来呢?”韩储兴致勃勃地问,男人眼皮一沉,“后来啊,你大概以为我从此声名远扬了吧?”韩储收敛了笑容:“看来是一波三折啊。”男人低下头,胸腔起伏,随即笑了起来:“是啊,我这人生真该死啊。哈哈。”听到这,韩储皱起了眉,双手扶着沙发,将两侧扶手捏的吱吱作响,“先喝茶,捋一捋,慢慢说。”